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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已结关庄集

福贵在宝安镇住了五六天以后,李龙山,姚进宝和鲍龙图三人,把他要的杉木都备齐了,又赠送了几篓山珍海味和几件皮袄。张佳宾和纪广文,给义父义母买了两口优质柏木棺材板,又赠送了各色锦缎布匹和文房四宝之类的学习用品,装了两大木箱。福贵坚持付钱,他们坚决拒收,争执了好大一会儿,他只得无偿地接受了,心里十分过意不去。雇了四辆马车,才把这些东西装完。用绳子把车子箍得结结实实,保证路上不出问题。为防土匪抢劫,他们派,念恩,报恩,敬恩,世恩和重恩五个人护送,并代表五位老人,向沈爷爷,沈奶奶和叔叔婶婶们问安。

晚上喝了饯行酒,说了半夜知心话,次日天一亮,吃了早点,李姚鲍张纪五家老老少少几十口人,把福贵送到镇外官道口,然后依依不舍地洒泪而别。

八匹骡马拉着满载着深情厚谊的四辆大马车,沿着宽阔而平坦的官道,向北奔驰而去,这时骡马脖子上的八串铜铃,同时有节奏地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福贵和五位义弟一行六人,随着马车或奔驰,或并辔缓行,他们像出笼的小鸟似的,特别快活。当他们行到方圆十几里无人烟的一处大漫洼里时,忽然从野树林里窜出十二条年轻汉子来,领头的端着快枪,喽罗们手持大刀,往路上一站,拦住马车不让走,他们吆喝着要他们快快下马受死。

念恩虽然年轻,却是江湖人士,他掏出青帮会的令牌,往匪首眼前一亮,互通了几句暗语,那人马上转怒为喜道:“原来是自家兄弟,误会了,前面就是关庄集了,那里是兄弟的家,我们一块走吧。”

原来帮会里有规定,同帮弟兄的财物,不仅不能劫持,而且还要予以保护,并要给予热情款待。这时已是下午4点钟了,走了近百里路,他们打算在关庄集住一宿明早再走。匪首把他们领进他家客栈里,喝茶休息,车夫将骡马卸了套,牵槽上喂草料。匪首审视着福贵,对念恩说:“这位兄弟,五天前从这里飞驰而过,我们没有追上他。他不是本帮会的人吧?不知先生是何方人氏?”

念恩抢先回答说:“他是我们的结拜兄长,是自己人。”

匪首说:“我看你面善得很,心里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咱俩交个朋友好不好?”

福贵笑道:“我姓沈名福贵,25岁,是黄河北边沈庄人。我有何德,何能,敢令兄长垂爱?实在不敢高攀。”

匪首忙问他道:“你认识沈大力爷爷吗?”

福贵惊讶道:“他是我的祖父,兄长何以认得?”

匪首惊喜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亲热地说:“哎哟,我的好兄弟,我虽然不认识他老人家,但他却是我爹兄弟三人的救命恩人。我爹经常念叨他,我耳朵里都听出老茧来了。”

原来他兄弟三个是跟着耿聋子攻打沈庄时受伤,被沈爷爷抢救的几十人中的三个,以后他们很想到沈庄去答谢恩人,寨里没有他们的亲朋,无法进去。今天有幸碰上了他的孙子,岂肯坐失良机?他急忙将这一喜事告诉爹。只见三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从后院里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嘴里不停地问:“敢问哪一位是恩人的孙子沈福贵呀?”

福贵忙迎上去说:“我就是,伯伯们好?”

岁数大的激动地拉着福贵的两只手说:“我终于见到恩人的孙子了!我叫关山龙,这是二弟关山月,他是三弟关山池,我兄弟三人若不是你爷爷救进寨里,就都被清军把头提走了。虽然我们没有跟你爷爷说上话,但寨里人都说是他力排众议,硬把我们抢进寨里包扎的,这样的再生父母,我们怎敢忘记呢?像他这样的大善人,阎王爷应该多增加几旬的寿命,才公平。”

他们欣喜若狂地向福贵问长问短,感激之情不可言表。

福贵谦和地对他们说:“谢谢三位伯伯对我爷爷的一片深情。我爷爷经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那人还有一口气,就要尽力抢救。’这是他做人的原则,你们也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成为一种精神负担。”

他们感佩地说:“大侄子,你爷爷如此高风亮节,才能有这样的慈悲心肠和惊人的义举,他的救命之恩,我们是不会忘的。他今年有八十多岁了吧?身体还好吗?”

福贵告诉他们:“爷爷82岁了,一顿饭吃一大锅馒头,每天早晚打拳,身体可棒了。”

他们听了都惊呼起来。这时人群里突然挤进一个小伙子,举着明晃晃的大刀,朝着福贵的头颅用力一劈,吓得人们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在这一刹那间,只见福贵猛地一闪,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迫使他将刀丢在地上。宝安镇的五位义弟伸拳要打他,被福贵制止了。福贵对他说:“我与这位兄弟萍水相逢,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我?请你说个明白。”

这时关山池怒不可遏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朝他脸上左右开弓,打得他晕头转向,骂道:“关二拧,你好不讲道理,你爹被沈庄的人打死了,这仇恨应该算到耿聋子头上,怎能上在沈大恩人身上?更不能拿他的孙子当替罪羊了。我们跟着老耿去攻打沈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杀人抢东西吗?寨里人奋起自卫不对吗?两边交战,你咋就认定是他打死了你爹的?反过来说,寨里人被打死了,能找你爹报仇吗?战场上死了的白死,当土匪甘愿去送死,死得很不光彩,你还有脸替他报仇,好浑呐!快给你哥赔礼道歉!”

听他这么一讲,大家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但二拧却痛哭道:“我爷爷关天雷跟着捻军战死了,奶奶病死了,爹死后娘改嫁了,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的命好苦呀,我不想活了!”

所有在场的人先是为他的莽撞吓出一身冷汗,这时又都不约而同地为他的不幸遭遇流出了同情的眼泪。

福贵大惊道:“兄弟别哭了,你爷爷可是尊王帐前侍卫关天雷将军?”

关山龙兄弟三人回道:“没错,你也听说过?”

福贵高兴地对他们说:“我爷爷也是王爷帐前侍卫将军,与关爷是亲密战友,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杀死关爷的恶魔被我爷爷砍了,没想到关爷的儿子却死在了沈庄外,这令我感到非常悲痛。”

他们惊疑地说:“不对吧,给关天雷报仇的是尊王的义子无敌大将军张念慈,怎么是恩人沈大力呢?这不可能!”

福贵哈哈大笑起来,于是他就将爷爷在捻军里改换姓名的事告诉了他们。他们吃惊地说:“哎哟我的天,原来他就是撒石成兵的张大将军,尊王的义子兼女婿呀!他的英雄故事如雷贯耳,谁不景仰?难怪沈庄固若金汤,土匪两次都没打开,是他这位尊神指挥的。大侄子,咱们有缘分呐,你就在我店里多住两天吧,让我们在你身上尽点心意。”

关家一群小土匪,欢呼雀跃着要求他留下来拜把兄弟。福贵是一位仗义之人,性格豁达豪放,喜欢结交朋友,但对干土匪这一行当一向不齿。他对关山龙,关山月和关山池兄弟三人重情义,明是非的思想行为很敬佩,但是,对于他们不吸取血的教训,让子承父业,继续为非作歹,非常蔑视。如果他们两代人能够洗心革面,这片热土,就安宁多了,他决心拉他们一把,让他们重新做人。

晚上关家客栈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派喜庆气氛。关家老少都在张罗着拜把兄弟的事情。香案已经摆好了,李念恩在福贵的授意下,首先发了言。他把爷爷李龙山,姚报恩的爷爷姚进宝,鲍敬恩的爷爷鲍龙图,三个人追随土行孙,攻打沈庄受重伤,获救的经过讲了一遍。又把张世恩的父亲张佳宾,纪重恩的父亲纪广文,二人追随耿聋子,攻打沈庄受重伤,获救的经历讲了一遍,说他们回到家里就一心扑在买卖上,童叟无欺,专做善事,教育子孙做好人,行正道。怎奈他和报恩及敬恩,三人不学好,开黑店,差点把义兄福贵害死。在福贵哥的劝导下,他们已决心放下屠刀,做好人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希望关家众兄弟,也能金盆洗手,弃恶从善,确保本地平平安安。如能这样,他们宝安镇的五兄弟,也愿与他们结为金兰之好,不知他们同意否。

老关三兄弟听了他的一席话,又羞,又愧地说,我们教子无能,想叫他们做好人,他们就是不听话。这地方的匪毒,太深了,对他们的诱惑力很强。听了念恩贤侄的这番话,我们真是无地自容了。您三位的爷爷跟俺爹是仁兄弟,佳宾和广文是我们的结拜兄弟,原来他们都被沈大恩人抢救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对子侄们严肃地说,为什么他们能做到的事情,你们就做不到呢?难道甘心堕落下去吗?如果不能改过自新,谁都不愿与你们这帮匪类结交。你们睁开狗眼看一看,关庄集,被你们折腾得还有生意做吗?何去,何从,你们抉择吧。

七虎,五豹,听了念恩的一番话,既感羞愧,又受启发,接着又被父辈们臭骂了一顿,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但仔细想来,同是匪类,为什么念恩,能够当着大家的面,主动地揭短亮丑呢?他们能改邪归正,我们就不能弃暗投明吗?想到此,他们一跺脚,发誓说,非常感谢念恩兄弟的苦心教导,从现在起,我们关家子弟,如果再做损人利己的勾当,就与猪狗同类,不得好死。

福贵高兴地说,孟圣人说“人恒过,然后能改”。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嘛。我知道你们都是胸怀大志的好汉,今天能与你们结为兄弟,是我的荣幸,从此我们就是亲兄弟了。

香案已经摆好了,十八个年轻人,按年龄,从大到小,一字排开,福贵排在二虎后面,念恩,报恩和敬恩排在大豹后面,世恩和重恩排在末尾。他们先对天发誓:“从即日起,我们一行十八人,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专做有利于群众的事,不干损人利己的勾当,谁若背信弃义,天诛地灭。”然后向天神三叩首。接着福贵领着宝安镇的五兄弟,叩拜了关山龙,关山月和关山池三位义父,又到他们家里叩拜了三位义母。关家老少几十口人喜从天降,高兴得合不拢嘴。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全镇,千家万户无不欢欣鼓舞,很多店家还燃放了鞭炮。他们不约而同地前来探望沈福贵,这位降虎伏豹的少年英雄,于是关家客栈门庭若市,刹时热闹了起来。

客栈里摆了好几桌宴席,并邀请来十几位镇上的头面人物,一来庆贺关家喜得六位义子,二来庆贺关家十二子弟获得新生。双喜临门,这番典礼之隆重,气氛之热烈,就不言而喻了。当时宣统皇帝已经下台,清王朝也被推翻了,人们可以纵谈捻军的故事了,他们把福贵的爷爷描绘得活龙活现,尤其对他的人品和恩德,崇拜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原先他们只知道沈庄大瓦屋里的沈大力是一位大善人,大恩人,现在才知道,他就是他们最崇拜的捻军驸马神威大将军。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边喝,边说,一直畅谈到深夜。

次日吃过早饭,福贵要走,关家父子挽留不住,急忙给他家老少买了一些礼物,派大虎陪同前往,一来叫他代表老人,向沈爷爷致谢救命之恩,二来代表关家十二弟兄,向爷爷奶奶和义父义母问安。关家人倾巢出动,一直把他们送到官道口,才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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