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红莲给说干了口水的陈母又到了杯茶,然后拉过娘亲小声嘀咕:“娘,你还真做媒做上瘾了,十几两银子给个傻子做媒,您真是闲得荒了?”
陈母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陈家母子,小声对着女儿道:“不对呀,你和张家的事儿出到现在都大半个月了,我哪儿还有闲心思给人家做媒?”
“人家陈大娘说了,等媒婆等了十来天了,是不是我和张家那事儿之前您答应人家的?”白红莲低声反驳。
“那更不可能了。”白母拉高了声音以示自己的肯定,随后又凑到女儿耳边低声道:“十来天前我不正给你备着嫁妆呢,更不可能答应给人家做媒啦。”
“那也是。”白红莲赞同地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了母亲的话。
陈母见白氏母女俩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以为她们有什么瞒着自己,陶瓷的杯子重重往红木的桌上一放,挺直了腰杆对白母道:“白媒婆,银子你收了,事儿不能不给我办,儿子我带来了,你要不给他找到媳妇儿,我们娘俩就住这儿不走了。”
白红莲实在不想再领教陈母的蛮不讲理,忙堆了个笑脸给陈母的杯子里倒满了茶,柔声道:“大娘,您看这事情吧,不是这么回事儿。您的银子吧,我娘没收下,您托的媒,我娘也压根儿就不知道,您赖我们家也没用,我娘她不做媒。”
白红莲说得客气,可听在陈母耳朵里却是推脱、不认账,一拍桌子起身吼道:“别以为咱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你当媒婆的拿了银子就得给我办事儿。”
白母虽然平时为人随和,但都被别人说成这样了,脾气也一下子急了上来,难得一巴掌拍得桌子闷响,仰着脖子回敬陈母道:“说了没拿你银子,十几两银子当我稀罕啊?前年给城东赵员外家做媒的时候,光媒金赵员外就给了三百两,我能惦记你那么点银子?我不做媒,你赖我这儿我还是不做媒!”
眼见陈母手插着腰,深吸两口大气,一副准备开骂的样子,白红莲急忙上前安抚了几下,硬把人按到了椅子上,水果点心往人前面推。回头又拉着娘亲衣袖小声道:“娘,要不您就拿个十几两银子赶快把她打发了,她再这么闹下去,咱家又快成笑话了。”
女儿的建议,白母大多都是听从的,但这次白母却较上了劲儿,扭着脖子看着女儿道:“小莲,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是原则,你娘我没拿银子就是没拿,说了不做媒就是不做媒。”
白红莲在心里叫了声苦,她娘就是这样,平时看着好说话,但有时候认定的事情偏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白红莲叹着气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陈家母子,心里盘算着还是从对方身上下手,希望他们能够认清事实,尽早离开。
白红莲继续向着陈家大娘赔着假笑:“陈大娘,您看啊,您的银子我们是真没拿,做媒也是有规矩的,只有事儿成了才能拿银子的。您说您那银子是托给同乡的,会不会……”
“啥会不会的。”白红莲的话还没说完,陈母混合着拍桌声的嗓门便向她迎面袭去,“看我们都是种田的好欺负想赖帐是不是?收了银子不做媒,信不信我改明儿个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的坏事?”
白红莲无奈到连扶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陈母的歪理还在她的耳边继续,那是比苍蝇嗡嗡更具杀伤力的摧残。被陈母的口水和自家母亲偶尔夹杂的几句讽刺轰炸了一盏茶之后,白红莲再也受不了此种酷刑,双手一拍桌子起身道:“够了!这媒,我来做!”
七个字,就这样简单的七个字,白红莲就因为这样的七个从此踏上了媒婆这条不知前途如何的道路。
至于白红莲如何在三年后成了“京城第一媒”,那自然又是一段有喜有泪的奋斗史。
你问她拉的第一段姻缘,就是那个种田的傻冒如何?
告诉你,四个字——轰动全城。因为傻冒陈多娶到的是全京城首富的女儿孙大小姐。什么什么?你说孙大小姐不是被休弃回家的下堂妻?是这样没错,但你也要知道孙首富是宠女儿出了名的,他的女儿只因为不同意丈夫纳妾就让夫家以“擅妒”为由给休了回来,这口气他哪能咽下?所以就在白红莲从中周旋和两个当事人的同意下,这场婚事轰轰烈烈地惊异了一把全京城的人。
而白红莲便就事与愿违地又一次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于为何提到“京城第一媒”白红莲,全京城六成的男子脸上会露出惋惜之色,而全京城八成的女子脸上则会露出敬佩之色,那是因为至此之后,白红莲一门心思投身于做媒大业,不再思考自己的男女之事,这样一个小美人却只可观不可碰,不正伤了多少男子的好色之心?而同为女子的姑娘们又为白红莲这样的气节表示钦佩不已。
故事还是要回到十六王爷选王妃这件大事上的。
话说自从白红莲负责给李炽选妃这个消息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之后,白家门口进出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啊。有钱有地位有身份的派了小厮小仆来白家“联络感情”,没钱没地位没身份的,只能自个儿亲自跑上门来“沟通交流”。这下子可忙坏了白母,一会儿打发哪个大人的管家,一会儿应酬哪家的爹妈,就连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你问为什么接待的人是白母而不是白红莲?早就说过白红莲不是盏省油的灯,就在她从皇宫回来的当天,白大媒人就称病卧床,概不见客。用她的话来说:自己找上门来的能有什么好货?现在是给王爷选王妃,还是当今皇上和太后最宠着的十六王爷,这王妃怎么也得是万里挑一的人选,既然都万里挑一了,当然要花点心神去挑一挑了。
白红莲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几个满意的候选人。至于那些主动找上门来递交生辰八字的,就当是给以后的生意做储备喽。
坐在闺房里品着上等的西湖龙井,白红莲翻看着差人去调查的资料,仔细琢磨着各家小姐的千秋。虽说给王爷选妃看着简单,还是份美差,但其实不然,要知道,王爷的身份代表的不仅是财富和权力,还有皇家的门面和规矩,挑选的女子自然也要衬得起王妃这样的身份地位。才情品德、容貌涵养、家世背景……最后真的能够雀屏中选的,在白红莲看来着实没有几个。
白红莲放下手里的一张生辰八字,从旁边的一堆卷轴里挑出一幅丹青,展开。画里的女子一身水色衣衫,眉若远黛,唇似红缨,双瞳剪水,楚楚动人,当真是一个倾城佳人。白红莲的嘴边不禁勾出一个得意的微笑,目光落到丹青角下的名字:林秀如。
林秀如,尚书林君贤么女,年方二八,才情兼备,温婉贤淑。林家忠君效国,世代贤臣,百姓爱戴,有口皆碑。更重要的是林秀如的生辰八字,大富大贵,旺夫宜男,实在是王妃的上上人选。
白红莲看着画里的女子,越看越觉得合适,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家世背景,更是一应俱全,这样的女子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被拒绝的理由。白红莲在心里默默的大笑三声,想着有一天那个瞧不起人的十六王爷也要感谢自己给他牵的姻缘,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爽快!哼哼,亲笔御题的“天下第一媒”,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而被逼着要娶老婆的十六王爷自也有他的打算。
日上三竿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小王爷打着哈欠向管家询问打听来的白家的消息,那些络绎不绝上白家自我推销的人,自然是在他小王爷的预料之中,好歹他也是王爷嘛,抢手一点也是正常的。但白红莲称病休息,没有什么举动的事情倒是出乎了小王爷的意料。他原以为像白红莲这样的媒婆现在必定四处走街串巷,摇着葵扇给他张罗老婆,没想到当初大胆在皇宫里反驳的她的女子,现在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实在有意思的很,“京城第一媒”的招牌,恐怕不是浪得虚名的。
想想那天那个一身绯衣的女子回敬他的那几个字,短促而坚定;还有跟皇兄用万两媒金交换御笔亲题的胆量,不知是因为无知而无畏呢还是因为自信而无惧?白红莲,无意自己的姻缘却偏偏要成就天下的有情男女,不知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不过嘛,不管你是怎样的女子,在本王爷身上你一定会知道失败为何物的,因为不管你找来怎样的女子,本王都有办法挑出她的毛病,最不济本王还能无理取闹。虽然无理取闹这招实在有点没品,但为了以后美好的人生着想,有没有品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小王爷放下喝了一口的茶杯,理了理衣衫,迈着四方步,哼着小曲儿,得意的出门逛街去了。白红莲,别说御笔亲题了,能不能拿到那万两媒金还是个未知数呢,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