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面色平静的靠在椅背上，力量被限制，这么长时间的久坐早已让王莽疲惫不堪，但他依旧没有言语什么，只是平静的坐着，等着自己被公开审讯。正常来讲，流程并不是这样的，要先对王莽进行一次次的询问收集口供，搜集证据，定罪，让王莽签认罪书，提起公诉，最后将审判结果公开，但显然，正常流程不适用于现在的状况。
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拒绝认罪呢？现在自己的情况，已经没有机会了吧……不需要证据，不需要口供，什么也不需要，在公开审判时，仅靠舆论和对利弊的权衡，自己便会被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是的，王莽并没有找辩护律师，毕竟他也知道，就算来了辩护律师，自己也没有任何机会。
嗤……
门自动打开，听到声音，坐在对面时刻紧盯王莽的人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王莽没有见过的新面孔。白底蓝饰的轻薄军服，和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护卫军很谨慎啊……
王莽注意到，接触过自己的人，基本上离开自己后便不会再次接触，护卫军会改派另一个没接触过王莽的人来接触，甚至，接触过自己的人，每一批都属于不同的单位，不同的部队，这是提防王莽对他们侵染，种下心理暗示甚至改换他们的立场，从而对王莽产生有利条件。
“畏畏缩缩。”这是王莽对这些护卫军最和善的评价了。
来人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以证实自己的身份，便走上前去，解开对王莽双臂的禁锢，让他得以从椅子上离开，但是限制器依旧没有解开。虽然这东西对王莽作用不大，但多少是一层心理安慰。
“门外已经备好车了，请随我来。”
王莽不由得多看了这个人一眼，毕竟自己早先作战时兵力损耗严重，本就少了实权，唯一支持自己的徐川中将也已身死，自己现在可谓是孤立无援，如今更是陷入了这层泥沼，被盖上了重重罪名，已然万劫不复，其他人恨不得多踩踩自己这坠落的骄阳，以讨好与自己为难的众多高层，彰显他们的能力，顺道满足他们那可悲的高大的虚荣心……他又为何如此客气？
反常必为妖，王莽可不相信什么涵养一类的说辞，自己还有什么值得谋划的价值吗？
坐上车，王莽双手再次被分开禁锢在特制的座椅上……这是专门为了王莽安装的座椅，原本只需要一个隔间就好，毕竟，王莽是第一个紧靠一双被限制的手，就解开了双手限制手环的人。
车子缓缓开动，越过了几堵高墙，一路向南——执行公审的法院在城市的另一端，需要穿过城区才可到达。车辆缓缓驶过最后一堵高墙，王莽看到了连绵的队伍，数不清的护卫军练成了一片，将人群分隔在街道两侧，不让靠近。虽然车内隔音很好，但是王莽还是听到了浪潮一般都谩骂声……看来，消息已经被公开了啊。
王莽依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向窗外，听着谩骂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想要越过障碍扑向王莽，但是被死死拦住，车队不由得加快了些速度。
“你毁了我的人生！”莉莉双手死死的抓着维持秩序的人的臂膀，想要越过去却做不到，只能看着车队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拐角。
“你毁了这一切……他说过，回来就要和我结婚的……”缓缓松开手，莉莉瘫坐在地上，只感觉肺里仿佛被抽空了空气，整个人都被窒息的感觉环绕。“我们还有那么多美好要经历啊，你还我……”
安然哭着抱住莉莉，将莉莉的脸埋在怀里，抽泣了几下，便再也抑制不住，想要安慰的话语也变成了嘶哑的哭号。
王莽静静的望着窗外，有人愤恨，有人悲戚，有人绝望，这一瞬间，众生百态仿佛只剩黑暗。哭喊声，谩骂声，还有那一声声对命运的祈求，即使杂乱不堪，即使无从辨别，王莽也能从中领略到，那一声声苦痛。
上帝终于不再宣扬所谓的公平公正，将世间的绝大部分苦痛，撒向了这狭长曲折的街，让这一片世界，被泪水淹没。而自己，就是那播撒了所有苦痛的根源……所以，自己其实，根本赎不清这些罪孽吗？
对不起。
……
车子终于是驶进了一块开阔的场地，车门被从外部拉开，王莽被从座椅解开，弓着身子钻了出去。这一刻，他总算听清了，那混合在一起的，独属于这情感社会的，悲伤。
他从未像此时一样，这样的迫切，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希望自己能做到更多，希望自己能背负更多……他想要赎罪，不只是对那些备受煎熬的人，更是对这苦苦支撑的社会。如果这世界就是这样，两全只是妄想，那就让他背负起这一切，填补所有的深渊，化为新的深渊，慢慢的走向自我毁灭。
这感觉如此的强烈，强烈到，他仿佛忘却了自己心底的迷茫与恐惧，强烈到他仿佛再记不住那所谓的顶端法则，再也不会怀疑自己和其他想要拥抱人性的人类，努力的意义。
缓步走进面前这高大的建筑，在这贫瘠混乱的时代，这建筑却极尽奢侈，给人一种庄重严肃的感觉，让人内心宁静。走廊很长，两侧墙壁印刻着律法，绵延至尽头门户。从那门户里，透出一缕朦胧的光，将走廊尽头的阴暗驱散少许，让人不由得一步步深入，去靠近，在这黑暗深处的光。
两侧的人快步上前，伸手推开门，王莽就这样被押解这，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准备接受这个社会的审判。
旁观席上坐满了人，所有人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红着眼眶，冷冷的看着孤立于中央的王莽。这个罪人，将会得到最严苛的制裁。
随着检察官大步走上台，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对于王莽的审判，开始了。城市街道里，所有尚在运转的投影设备，所有还能使用的屏幕，都在转播这一现场画面，转播王莽受审的情景。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那被转播场景中，孤立的身影，听着检察官一项项诉说着王莽的罪行。这一切都将迎来终结，沾染鲜血的罪人终将得到严惩，只是……
“可以把对你的所以惩戒，换做一个完好的他吗？”
“为什么都说这很幸福，却没人告诉我，这也会很痛？”莉莉抬头看着安然，那眼里的疲惫，看的安然阵阵心疼，只得将莉莉抱的更紧了一些。
“别说了。”安然闭上胀痛红肿的双眼，低下头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用早已哭的嘶哑的声音轻声说道。
“别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