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姐姐到来后的第三天，我如愿以偿的度过了一个长达两天的周末——月末才能得以享受到的长假，我必须要好好珍惜。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总是事与愿违。我的美梦在姐姐美妙的钢琴声中化为泡影。
想到这也是第二次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了，当初这个老房子里还有四个人。房子虽然年龄不小，但是面积还是很可观的，当初四个人住也觉得很宽敞，现在我一个人更觉得宽阔的可怕了。钢琴一直在书房里，这些年来我从未碰过。
我打开书房的门，果不其然，姐姐正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咳咳。”
她在我的咳嗽声下回到了现实中。
“小韬？你怎么还在家里？你不用上学吗？”
一连串的提问扑面而来。
“今天放假。”
“难怪你还在这里，前几天在我醒的时候你早就没影了。”
“这个也是没有办法啊，谁让钥匙在我手里呢，先不说这个，在我难得的休眠时间里打扰我睡觉，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她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在九和十之间，靠近十。
“不是还没到十点吗，还早得很呢。”我说着打了一个哈欠，看来九个小时的睡眠对我来说还是少了些，连我这个从不熬夜学习的人都这样，那么对于那些刻苦学习到深夜的好学生来说岂不是远远不够。
“你怎么这么懒？我也不清楚你到底像谁了，明明以前还是挺勤快的……”姐姐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叹气道。
“我不想和他们两中的任何一个相似，我成为自己就可以了，我觉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以前的你更可爱一点啊，以前的你可是会到姐姐怀里撒娇的啊，怎么现在变得……”
老姐怀念起了过去，但是这样只是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早饭是什么？”我打断了她的联翩浮想。
“早餐是包子，有肉包、菜包、奶黄包、豆沙包、粉丝包……诶，你去哪？”
我关上书房的门，没有理会她。
真的一点都没变，我这个姐姐从以前开始就对包子情有独钟，谁能把一个十二岁就名扬中外的天才钢琴家和包子联系在一起？恐怕是就连最优秀的小说家也难以做到这一点。
在这个南方的小城里时常可以看到一些南归的候鸟，今天也不例外。
今天是十一月三十号，明天就是十二月了，十一月末的风带着十二月的问候，不过它的问候太过热情，以至于我不得不锁紧门窗，将自己裹成一团。前几天还是火红的叶片在今天或是更早就掉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在冷风里。杯中的咖啡腾着袅袅热气，带有些许苦涩的气味让我倍感温暖，某个伟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美好的早晨从一杯温热的咖啡开始”，虽然现在已经算不上是早晨了。
如果这个伟人不存在，那么他就是我。
美妙的早晨属于咖啡，那么美妙的上午应该属于画画没错了，但我更多的是出于被迫。
“你在干什么呢？午饭想吃些什么？”老姐推开我的房门。
“妈妈没跟你说过进别人的房间前应该先敲门吗？”我没抬头，想着尽快把稿画完。
“你算是别人吗？你不是我弟弟吗？”她的声音带着疑惑。
我一下子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歪理……”
“说起歪理来难道我还说的过你？好了，午饭想吃些什么？”
“有什么？”
“你的冰箱里有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我只是会在夏天的时候往冰箱里塞可乐和冰棍，现在这么冷，冰箱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除了加大耗电量让我多交一点电费之外，我不知道它现在有什么作用，或许我可以把冰箱的插头拔了。”
“我说怎么我刚到的那天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我还以为有小偷把冰箱洗劫一空了呢……”
“小偷怎么可能看上这样一件老土的房子？”
“这你就说错了，因为像这样的老式房屋一般都是老年人居住的，所以得到小偷光顾的可能性更大呢。”说着她的嘴角扬了起来，因为让我得到了说教而沾沾自喜？
“你午饭想吃些什么？”绕了一个大圈子还是回到了之前的那个话题。
“都可以，学校的食堂让我养成了不挑食好习惯。”
“好的！姐姐就喜欢不挑食的好孩子！那我们今天就吃丝瓜炒蛋，再加上……”
“不行，唯有丝瓜我无法接受。”
我回想起了当年那种反胃的感觉，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胆寒，真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
“那苦瓜？”
“苦瓜也不可以。”
老姐皱起了眉。
“不是不挑食的吗，这不是很挑食吗？”
“我只是不挑口味，但是我没说过我不挑品种。”
“那你在食堂一般都吃些什么？”
“辣椒炒肉。”
“没了？”
“当然还有米饭。”
“一点蔬菜都不吃？”
“辣椒不算是蔬菜？再说我本着不挑食不剩饭的优良传统，不论有多么不好吃，我都是会吃光的，也就是说，我吃的辣椒比肉多，也就是说我吃的蔬菜比肉多，所以你所说的‘一点蔬菜都不吃’完全是个伪……”
门被关上了，在那之前我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把最后一张画稿画完之后我的胃终于对我发出了抗议声。所以午饭时间到了。
我来到饭厅，菜已经做好了，只等穿着围裙的老姐把最后一个碟子放下。
“你来的正好，我刚打算去叫你呢。”
“嗯，那我就不等你了，先吃了。”
“快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怎样。”她微笑着，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嗯……怎么说呢，虽然算不上是好吃，但忍忍还是可以接受的。”
“唉……”她低下头，耸了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做饭……”
“所以你是来叫我试毒的？”
“怎么可以这么说？当然是无毒的，略~”
吐舌头。都已经是个二十一岁的阿姨了就不要再做出这种属于青春期的女孩的动作了。
“你这次要待多久？”
“什么多久，当然是一直呆在这里了。”
“不回咱妈那边吗？”
“我也不小了，也不能一直赖在妈妈那边啊，再说妈妈现在也有新的生活啊……对了，那年你没有参加妈妈的婚礼吧，妈妈可难受了，之前她还一直念叨着：‘小韬那么懂事，一定会来的’……”
“我当初只是接受不了罢了，但现在也差不多想通了。”
“对了，你还没见过那个弟弟吧，我跟你说哦，他的眼睛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摸一样。”
“也就是说他以后会和我一样帅？”
“那不一定，毕竟他爸没咱爸帅。”
“呵，那倒也是。”
“唉……”，她眼中的光好像在一瞬间黯淡下来，“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想明白咱爸妈怎么就离婚了呢……你说呢？”
“谁知道呢。”我低着头品味姐姐做的不是那么好吃的饭菜，没有抬头看她。
之后的时间里我们没有说一句话。我们的记忆都回到了那个早已失去的时候，在那里回旋，游荡，然后又飘然散去。
没有一丝前兆，一个本是完美的四人的家庭一分为二。或许，当初的我们若是在他们之间多周旋一会儿，结局可能会有不同吧，但是我们没有。我是出于胆怯，姐姐是因为什么呢？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吧——我们无法阻止放手的父亲，也不能劝回一意孤行的母亲。一切都在父亲签署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画上了句号，现在的那两个人早已不是伴侣，或许还是朋友，但无论如何，他们的日子还是照样，比以往更加幸福也说不定。
谁知道呢。
“都说了多少回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从楼下传来的争吵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打破了中午的宁静。
当我们下去的时候只看到开着的门和一地的碎片，一个哭泣的女人身边有一个一声不吭吃着午饭的小男孩。
“发生了些什么？”姐姐有点担心地问。
“没什么……让你们见笑了……”那个女人哭笑着拭去眼角的泪水。
我见过她，在学校的画室里。还有那个低头吃饭的他。
“那个啊，小韬，是从今天下午开始吗？”
“嗯，从下午三点到五点半。”
“真的不要紧吗”姐姐还是有点担心，明明对方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嗯，你们费心了……”
我大概猜的到发生了什么，我之前也从老周那里听过一些什么。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还是应该不要多管闲事，所以我示意姐姐离开。她在走之前还是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们。
“对了，什么从今天开始？”关上他们的房门之后姐姐问我。
“之前怎么不问？”
“那个时候不太合适吧……好了，快说。”
“那个小孩子要在我这里学画画，从今天开始。”
姐姐惊讶地看着我。
“什么时候决定当美术老师了？”
“也就最近几天，哦，刚好那天你来这里了。”
“你现在水平这么高了？”
“也就马马虎虎吧，但是教一个小学生的自信我还是有的。”
她愣愣的看着我，让我不明所以。
“喂，你在干嘛？”
“啊……感觉心情有点复杂啊，小韬是真的长大了啊，再也不会一直跟在姐姐背后撒娇了，感觉小韬离我越来越远了啊……”
“但至少现在我们是在一起的。”
我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外面不冷吗？”老姐就愣在原地，我不明白为什么。
“啊……你真的长大了不少啊……”
姐姐莞尔，一笑生花。
成长吗……如果只是年龄和身体的话，我自然是成长了不少，但这不是我想象中的成长，我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我想得到什么，我又失去了什么，我一直在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等到某一天我真真正正地明白之后，我才算是真正长大了吧。
所以，在那之前，我一直都是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