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甸草的秸秆和叶片也含微毒，牛吃多了会暴毙，连山羊都不啃，但望不到边的麦甸草真是很美的风景。
想看天上的云都不需要抬头，只要低头就好了，麦甸草像一面金灿灿的镜子反射着天空，人站在它的面前无比渺小，像被适者生存淘汰掉的感慨者。
转过棚子的另一边，土胚房所有的窗户都敞着。
没有对比就无法了解真相，当看见姓刘的老师站在黑板前讲课的时候才能感觉那种简陋，刘老师的头顶离棚横梁顶多还有一米距离，如果他在棚里跳起来或许会撞到头。
并不是因为刘老师长得高，相反刘老师是个矮个子，瘦削的脸庞镀着麦芽色，一点儿都不像站讲台工作者。
忆南一走进教室便感觉很压抑，伸手就能摸到横梁，摸到横梁上的灰尘、动物毛发以及未完全敲入木梁内的梁钉，空气有些难闻，教室确实就是一间旧牛棚改造的。
为什么是刘老师而不是陈老师或者张老师李老师？
因为VR在他的头顶上标着就是刘，只知道姓刘，不知道名什么。
清澜和艾丽坐在最后的空位上，朝忆南招招手。
但，这是谁的记忆世界呢？
教室里的学生远比最初估计的要少，之前以为有三十人模仿着五十人的朗读，结果数了数只有加上忆南、清澜、艾丽也才二十个学生，这得把嗓门扯成什么样才能有五十人的效果啊？
窗外忽然走过几个人，VR把他们的出场表现得很是生硬。
从一个窗户跳帧到另一个窗户，看不见脸，只能听见声音。
刘老师说了句自习便摆下原本攥手里的授课笔记出门迎接。
刘老师的声音很薄和他的身板差不多，口音与棚子里的孩子差别很大，听得出是外边来的，怎么听怎么好听，但也因为这样大人们都觉得他是外人。
扯着嗓子的学生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纷纷偷眼往外瞧。
“我给您介绍一下，这就是村里的教课老师。”
“您好”刘老师伸出手耐心等待，但对方并没有礼貌性的表示，任其在空中尴尬“我姓刘来自太空城。”
“太空城？”那人听罢立即伸出了手，热情的握住“那真是个好地方啊，今年又有好多人逃耕往太空城那儿去了，甚至都不是太空城里头，那个方向是不是连屎都香啊？有机会我也很想去看看到底太空城是怎么样的一番风景呢，不过从这儿去太空城徒步实在是太远了。”
刘老师整个人随着手摇晃起来：“是有些远，但公路还是挺好走的。”
“用走的？”热情得捏出汗的握手瞬间松了“我还以为是太空城那些吃饱了撑的公子哥到乡下体验生活呢，原来不是的呀。”
由于耕法的颁布，读书识字变成了多余的消遣，只因为太空城外不再组织任何知识文化类的应试教育，甚至一度有人将读书识字和逛窑子、抽大烟相提并论。
但总有这么一些人，尤其是思想进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们秉承着更有远见的理念离开太空城，分散到各地继续教书育人。
每个城镇乡村都接待过这样的公子哥，只可惜育人就如同栽树，十年栽树百年育人，太空城的那满腔热忱实在扛不住乡下的艰苦条件，多数最后选择捐一笔钱支持当地教育，可没有了老师，谁来坚守讲台呢？
教育资金最终总会去向不明，可不管哪一级的大人都爱极了这群太空城公子哥。
每逢遇到真正的教师，他们就会组队前来，三堂会审般审这些不识趣抢生意的臭老九，霸占着创收的教室，还像臭虫般从自己上吸血，简直比臭虫还恶毒！
“我看你不像教书的啊，黑不溜秋的，别是懂几首五律诗两位数的加减就来的吧？我们村对这类岗位要求很高的。”
“您放心，我有证件。”
“教师证？不用了，那东西离开太空城就是废纸。”
“不，是空城大学的毕业证。”
“惹，小册子还挺别致啊，大学生也没什么了不起呀，还得经过专业的教师资格培训才行呀，否则光懂读死书不懂怎么教学生，那能教出什么鬼嘛，没有教师证就不要瞎聊了。”
“您等等，那是我的毕业证，这才是我的教师资格证。”
“呵，你特么真是个吊毛，准备得还挺齐全呐，是不是经常流窜着搞些诈骗之类的事儿呀？熟练成这样，不妥不妥，数字抄下来，回头查查是真是假，要是假的，回头就把你腿打断，让你爬着出村。”
“不用抄，这是复印件，每个字都对得上，方便大家，我怕您的人给抄错了，只要对着复印件好好查就是了。”
“你知道耕法么？现阶段根本不需要什么科学家、哲学家、艺术家全世界一致认可的是现在只需要农民！需要粮食！需要耕地！你来这儿霸占着村里的教室，拉着一群思想还不成熟的娃娃，给他们灌输根本就用不上的东西，这以后逃耕的会更多，抓都抓不回，这不是存心捣乱么？”
“可是耕法并没有说不准学习呀，而且耕法并不是一部正规的法律，只是意见建议一类，没有考试并不代表学习无用，相反，现在的教书育人比任何时候的都更注重实际性，而非……”刘老师自觉有些失礼，随即转了个话题“您看，外头金灿灿一大片麦甸草，今天烧掉明天长得更旺，村里是需要农田，但农田得跟天抢，还得跟这望不到边际的野草抢，没有知识，弯着腰徒手去拔，又能抢回多少呢？”
“还好意思说？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当初说的好听，把种子高价卖进我们村，现在呢？拍拍屁股走人撒手不管了！还说自己也解决不了，文化知识留着有屁用啊？”
“现在解决不了，不代表以后解决不了，不读书，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外头的大人在聊大人的，里头娃娃在聊娃娃的。
大头冲着第一排的阿爽喊：“阿爽，你阿公怎么这样啊？他们不知道你今年也来读书了么？前段时间也是他们来搅的局，赶走了老师，害我们全都得回去跟爹妈抡锄头。”
“你帮一下你爹妈会死么？”
忆南、清澜、艾丽都有些错愕，VR是不是搞错了，这浓眉大眼五官立体的男孩是纯帅胚子，就准他怎么长也歪不成丑八怪的呀，但他的头顶上赫然标注着——候大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