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府四处传来刺耳的哀嚎。我跪坐在奈河桥下,长发遮住了面庞,忘川的河水穿透了我的骨肉。我一动不动的呆坐在那里,宛若一块磐石。其实不是我不想动,而是动起来真的很痛,心脏仿若被紧紧的抓住,骨头似乎在与皮肉分离,脖子被狠狠的掐住喘不上气。
别问我作为一缕孤魂为什么还会感觉到痛。自清醒那日已过了两百年,我日日数着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耳边总是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他恶狠狠的说道:“你不许忘记,不许。”但是我已经忘记,我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不能忘记的是什么。
两百年来看遍了无数过桥之人,有的义无反顾,有的哭哭戚戚。不禁感慨,此桥果然坚不可摧,被数人踩踏,看世间荒凉也能如此云淡风轻。不知何日,我也能踏上此桥,定然头也不回的离去。
作为桥下的一缕孤魂还是挺有乐趣的,黑白无常每次送人过来,总是看着我的方向轻轻叹息。阎王不常来,即使来了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看我一眼。就拿那日说起,天宫不知送了哪个神仙下凡历练,阎王老儿毕恭毕敬的将人送到桥边。那人看着我不发言语,阎王揪着指头小心翼翼说道:也不知何时可以将她送走。那人说了句随缘,便转身离去。我扯着头发想说,现在就送我走吧,我不会强留在这的。
但是真正到了离开的那一天,却在意料之外。
那日,我向往常一样呆坐在河里,孟婆拿着梳子替我梳头,怜惜的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轻叹息。之后提着忘川水,去做孟婆汤。我惬意的看着乌黑的忘川水,心里哼着小曲,水里的蛆也变得可爱。
就在那时,一位穿着白衣的神女踏着七彩祥云而来,奈何桥边开起了蓝色的花朵,吹起轻轻的微风。我痴迷的看着她,她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那时有些慌乱,不想让她看到如今的我,却无处可躲。她一脸悲戚,抚摸着我的面颊说道:“罢了,吾一人承受也好,忘却凡尘也好。”
我小心翼翼的躲着,生怕身上的污浊沾染了她。她缓缓将我抱起,微微一愣奋力挣扎,我不能离开这忘川的水啊,会痛死的!
她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说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如今你的浊气太重,便下凡历练一世。回归之时,望你万丈光辉。”
我闭着眼睛,紧紧地咬住嘴唇,痛的恨不得死掉,可是我不是已经死了么?魂魄也会这么痛?忘川的水在我的魂魄中流淌了数百年甚至更久,如今却在体内四处逃窜,我数着疼痛,甚至能清晰的想象到它奔涌到了哪里。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依偎在她的胸前,渐渐平复下来。手里拽着她的头发,她真的很美,美到让我无地自容。我抬起头,看着她的侧脸,嘶哑的问道:“你是谁?”
她微微一笑,我害羞的低下了头。那个时候的我宛若懵懂的孩童,未看出这笑容中的一丝苦涩。她轻启朱唇,温柔的说道:“吾乃九天玄女,欲收汝为徒,带汝修仙问道,汝可愿意?”
我点了点头,当然愿意,是她带我逃出了忘川河,忘川的水痛彻心扉。她的指尖轻轻的点了点我的额头,脑海中的混浊瞬间消散。她牵着我的手,去了阎王殿,阎王望着我轻轻叹息,许了我人间一世。
曾经我跪在桥下望着奈何桥,如今踏入桥上心情复杂万分。旁观者和当局者果真是不同,我轻轻的摸了摸桥栏,心里说着:嘿,我们相望数百年,这还是第一次亲密接触。踏过桥,我回头望了望远处的玄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孟婆汤,接过一口喝下。看了看百年来默默照顾我的孟婆,咧嘴一笑。
数百年来我们虽然没有过任何交流,但是每日孟婆取水之时,都会拿着梳子轻轻的为我理发。也许多年以来早就养成了习惯,孟婆再次拿出梳子,轻轻的梳着我的头发。她轻轻说道:“经此一别,望上神珍重,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我诧异的看着她,来不及问出口,就这样体面的迎来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