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松赶到了码头,只见地上躺着十多具西极城兵士的尸体,鲜血从面具盔里流出,映红了一地。
“这难道都是文炎下的手?”文松心想,他揭开了面具盔。
黑衣甲士眼睛处都是一寸来长的贯通剑伤,还有火燎的痕迹。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如此的……凶残!”文松这时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个独自抚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完全陌生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这孩子的性格,他思考着这些年来是否对儿子太严厉了。文炎从小就失去了母亲,以至于今日将一切的怨恨都发泄在了这几个可怜人的身上。
文松心情沉重地找到了马车,驾着马车沿着海岸线往南边赶去,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找到了木船。
入夜了,西海起了大风,海浪也比以往的时候更加汹涌。
父子俩对坐在船头的甲板上,其余几人都在船舱中休息。
文松提了一壶酒,拿了两个小酒杯出来。他满上了两杯酒,说道:“喝一点吧!”
文炎一脸诧异。
“喝一杯吧,你没尝过吧?岛上没有酒,我也十几年没喝过了。古有侠客诗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今日你我父子对饮吧!”文松递过去一杯酒。
文炎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了过来,一口气抿了。喉头火辣辣的,他咋了咋舌头。
“是你杀了那个铁匠吧?”文松终于单刀直入了。
或许是酒壮人胆,文炎不知从何处生来一股莫名的勇气,义愤填膺地对着他向来害怕的父亲说道:“他该死!我向他买剑,他却要强抢我的珠子,还要杀我。”文炎从兜里掏出了那颗他一直珍藏着的珍珠。
文松也知道这颗珍珠是文炎一直贴身收藏的宝贝。
“那行,那便是活该吧,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文松大抵也猜到了这原因。
“只是那十几个甲士,以你们三人之力点倒他们丝毫不成问题吧?为何你非要下死手呢?”文松年少时在南海入过军伍,明白那些甲士大抵都不是什么恶贯满盈之徒,如今惨死文炎手下,不知道又有多少家庭遭难。
“这些人都不过是跟那个该死的铁匠一样的人罢了,他们恃强凌弱,目中无人,这岸上的人都是这般。”文炎愤怒地回道,他一直记着那些路人和那铁匠眸睨的眼神,这岸上的人便都是势利眼,欺善怕恶。
文松无言,他想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父亲罢。他年少时刺杀了仇人的儿子,后来被枯木所救,在枯木佛理的浸润之下,消除了心中的戾气,后来在岛上娶妻生子。他的妻子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早年得了一张大病,魂归大海,他一直以来严格地对待他唯一的儿子,希望文炎也能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可他现在只看到文炎身上一股子隐藏的戾气。
他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起来,给文炎的杯子里又添了一杯酒,说道:“那几个甲士,不过也是奉命办事罢了。他们也不是什么嗜杀成性的人。”
“可是,爹,我若不杀光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们!”
“你可以点倒他们呀,得饶人处且饶人!杀人可以解决问题,但是解决问题不一定要杀人!况且人死不能复生,那些人的父母该怎么办呢?”文松苦口婆心地说道。
文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他心里总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在岛上的时候,他是统领之子,是少年王,结果在这西极城中处处受人白眼。当他杀死那些甲士,他明显地看到码头上的水手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充满着敬畏。
“先去睡吧!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文炎抱着剑进了船舱与李砚睡在一起,宇文琬与韩欣芸则在甲板的下层。
文松独自饮酒,思索着如何消除文炎心中的戾气。
风浪越来越大了,文松心中感到不安。
“走航道的话,恐怕不安宁,还是靠岸近一点行进吧!”文松一个人升起了帆,掌控着大木调转航向,往近海去。
文炎很快便入睡了,而且睡得很香,与之前杀了那铁匠之后的害怕不同,他现在很兴奋,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做了一个红色的梦。
无尽的血海之中,天也是红得在滴血,血色的大浪卷了过来。大浪之下,无数的黑衣甲士举着大盾持着长枪,密密麻麻排成一排一排,一步一步如同层层的乌云一般,朝他涌了过来。他手中只有一把剑,一柄红色的剑。他不再那么弱小了,他一掌推出,火海席卷,焚尽了一排甲士。他一剑横扫,那些甲士便被劈成了两半,他杀得兴起,冲入敌阵,随后大浪便来了……
文松站在船头抵抗着风浪,努力稳住风雨中飘摇的大木船。大木船没有倾覆,但是失去了控制,随着风浪起伏着。
暗礁潜藏在海水下面,随时准备收割可怜的人儿。轰隆一声,船头被撞了个稀巴烂,整条船翻了过去,海水漫灌,四个修为不高的人都被卷入了海中。
海浪太急,文炎和李砚不断地想要稳住身形,浮出海面来,却又被浪头给拍了下去。韩欣芸则紧紧地拉着宇文琬的手,深怕身子弱的宇文琬被海浪卷走。
文松腾在空中,海风吹动着他的衣袍,但不能撼动他半分。月光下,浪涛汹涌,潮声此起彼伏,四人在水中的身影时隐时现。文松想着文炎与李砚二人身体强壮,不至于淹死,便飞身到宇文琬与韩欣芸边上,提着二人往沙滩上飞去。
“文统领,李砚他们不会有事吧?”宇文琬靠着一块礁石,两眼茫然地望着浪涛汹涌的大海。
“应该没什么事,他们二人水性都不错,我去找他们回来。”
文松正欲凌空而去之时,沙滩外的树林里却传来了声音。
“我就说吧,今夜海上起了大风,这一段暗礁又这么多,肯定有一些猪崽子掉下水来的。”十多名穿着邋遢衣物的大汉提着各种奇怪的兵器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原来是一家子穷鬼,一点儿货都没有。”
“哎哟哟,有两个女人!小姑娘水灵灵的。”
“小姑娘好像还有点儿修为,其他两个看起来只会种庄稼。“
“有点修为才好呀,会反抗,那才带劲呢!“
“小姑娘归我!老女人归你们!”
“滚你他娘的吧!老汉归你,两个女人你碰都别想碰!不!闻都别想闻!”
几个大汉在那猥琐地笑着。
文松心中本就火大得很,又听到这些人胡言乱语,说一些无耻下流的话,胸中已是生起了一团业火。
“你们是打哪来的?南边还是北边。你可知我们是干什么的吗?”一个汉子挥舞着流星锤戏谑着眼前的猎物。
“哪里有船?如果走陆路,多久能到南海?”文松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平静地问道。
“哈哈哈!他在问我话呢,你们看,他在问我话呢!”大汉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大笑道。
文松手指一弹,将一团赤火灵气打入了大汉的身体内。
“对,我就是在问你话!”
那大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然后又仰面朝天倒了下去,张着大嘴,瞪着眼睛,橙红的火光从七窍里钻了出来,在月下显得极为的耀眼。
“他的回答我不满意,你来回答。”文松拍了拍第二个人的肩膀,那人两腿一软,瘫倒在地,屎尿横流,臭味和骚味从裤裆里窜了出来。
其余几人赶紧手中兵器一丢,齐刷刷跪了下去,脑袋死命往沙滩上的石子磕去。
“我再问一遍,怎样去南海最快?”
“走大道!”一群人整齐地喊了出来。
“你来说,怎么个走法?”文松挑了一个老成的问道。
“大爷,过了树林子上大道,搭马车一直往南去,五天五夜能到南海关,出了关就是南海的北陇国,只是要出关得花点钱财。”
“走海路的话,哪里有船?”
“沿着海岸往下走,就有我们南灵宗的码头!”
“嗯。”说完,文松双掌交叉合在一起,沙滩上无数的小石子飞了起来。
“这南灵宗的地盘确实太乱了,我先找一个地方安顿你们,然后出海找他们两个。”
韩欣芸回头看了一眼沙滩上,汇成一片的血池和十几具无头的尸体,心想这文家的疯狂是祖传的吧。
西海近海一个小岛上。
精疲力尽的李砚躺在沙滩上侧着大脑袋看着潮起潮落,听着风浪声。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漂到了哪。
“母亲已经被文统领救走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知这是哪?该怎么联系上他们?文炎也不知道被海浪卷到哪里去了。他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
自言自语间,海边不远处十来个抖动着的橙黄火点像一条火蛇一样移动着,是一堆巡逻的兵士举着火把。
李砚往海中一滚,趴在了水底下,只露出了一对眼睛。
“是跟码头那些人一起的吗?”李砚心想。
那一队兵士走近了,李砚瞧去这些人显然与那些黑衣甲士不一样,这些人都是一身轻装的皮甲,脑袋上系着一根根黑色的布条,上面画着一些骷髅和各种虎狼类的野兽。
“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李砚心想。
“今天晚上这海风好大呀。兄弟们,招子放亮一点,搞不好能逮着几个落水的漂亮娘们儿!”巡逻兵士中领头的人说道。
“哦呜!”众人咆哮着。
兵士渐行渐远,李砚爬了起来,偷偷往陆地上摸了过去,进了一片椰子林中。
“嗯,好吃!”他用大拇指在椰子上抠出一个洞,喝起椰子汁来。
“接下来该干什么呢?就算找到了船,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去呀。不如沿着海滩走,搞不好能找到文炎呢!”
李砚又回到了沙滩上,浑然没有察觉到椰树林中有一个黑衣少女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
“呵呵,这胖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好大的蛮力呀!”黑衣少女捡起了那个扔在地上的空椰子,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大洞。
李砚在沙滩附近半游半爬着,找遍了半个岛,只见前方灯火通明,停泊着十来条大船以及数十条小木舟,看来是一个码头。
码头上一众水手都在忙活着从船上卸下一箱一箱的货物,还有一些笼子里装着李砚从未见过的野兽。
李砚大吸一口气,猛扎进了深海里,往距离海岸最远处的小木舟摸去。上面没有人,他趁着岸上正忙之时,悄悄地翻上了船,解开缆绳,轻轻地划动船桨往远海去。
那黑衣少女自然是瞧见了,她爬上了海岸边上的木塔。
“小姐!您来这上面干什么?”那木塔上的兵士正打着瞌睡,此时被吓了一跳。
“让开!”黑衣少女挪动着木塔上的巨弩,瞧准了风向,对准了李砚的小船。这巨弩又名为开山钉,乃是攻城所用,千米之外尤可射穿砖石。
李砚心中尚在窃喜,突然听到一阵极为刺耳的嘶嘶声撕裂着他的耳膜。一只碗口大的弩箭从岛上射了过来。
噼里啪啦一声响,小木船的船头直接被一箭射没了。船尾翻了过来,李砚一个踉跄直接翻入海中……
小岛正中央一个宅子。
“头领!海滩上逮着一头大肥猪!“一个邋遢汉子冲进了堂内。
“大肥猪?走,看看去。”堂上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把手上的酒碗一摔,跟了出去。
此时,李砚站在海滩上,正光着膀子浑身湿漉漉地跟一群拿着木棍的水手对峙着,边上还躺着好几个伤员,其中还有一具无头的死尸,脑袋被李砚活活给扭下来了,提在了手里。最外围则是一群穿着皮甲的兵士,幸灾乐祸地围观着。
“围上!围上!不准杀了他!给本小姐抓活的!”那黑衣少女在一旁吆喝着,俨然是这帮人的首领一般。
李砚看那黑衣少女绝非常人,便灌足了真气,卷起风球往那边冲了过去。不料那黑衣少女竟如一条游鱼一般直接穿过了那堵风墙,一指点在李砚的胸口。
李砚如一堵墙一般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