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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涛回到龙潭司已是掌灯时分,他先去了一趟王家旅社拿了几件衣服。听见隔壁葛勇的房间有猜拳的声音,也就没有过去,下楼找谌长静去了。
因为去岩板劝解闹矛盾的两家婆娘,黄雨燕没有在家。小翠陪着周云霞坐在正屋的阶基上,见江海涛进门,才把周云霞扶进了厢房。
李妈点燃正屋的煤油灯后,谌长静、谌玉清放下手中的事坐了过来。“也没什么大事。”江海涛说道,“我这就去江口,有个事跟你们说一下。”谌长静问:“你们晚饭哪里吃的?”“也没有正经吃,吃的是罐头和饼干。”“要不喝点甜酒再走。”“也好。”
谌玉清起身安排李妈煮甜酒。江海涛等他回来说道:“有个叫什么山界岭的地方,你们可知道?”谌长静看了看谌玉清,回答道:“没听说过,在那个方向?”“应该属于江口镇的地方,离黔阳县也很近的。”谌玉清问道:“那就应该是岭脚过去。荐辉在大屋,说不定他知道。”“也不要去问他了,”江海涛继续说道,“从岭脚那里应该也可以问到。”谌长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问那么个小地方。”“有人报案,说是有两姊妹被人杀了。”“你们要去那里?”“不是,我想把这案子交给玉清去办。”谌玉清连忙推辞说道:“我可办不了,不说在打仗,就是没日本人,那也是别人的地盘,我们管不到。况且,我们龙潭司现在有了派出法庭,要管应该由他们去管。”“什么派出法庭,没听说过。”谌长静解释道:“才成立的,还要乡公所每月给它五万元经费。”“钱倒是不多,就是不知道行还是不行。推事是哪里人?”“龙潭司的。”“谁呀?我认识吗?”“段承?。你可能不认识。”“那个学校毕业的。”“好像初小没毕业。”“他们地方法院还真逗。不管了,玉清!明天一早带几个人过去,收集证据,找线索破案。等江口的战事缓和了,我就让他们派人去接替你们。不合规矩就不合规矩吧,谁叫这是战时呢。”
李妈端来放了鸡蛋和蜜的甜酒,江海涛端着,用瓷调羹舀着吃了起来。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期间问了一下葛勇的情况。谌长静没有说,是谌玉清说的。他说:“好几次看见吉普车从外面开回来,有人还看见他们往王家旅社搬酒。我们这不准买酒,估计这酒是从金鄜买来的。他们还从金鄜请来了一个伙房的师傅,专门为他们煮饭炒菜。”谌长静抢过话头说道:“这没什么,只要他们有钱,付得起工钱就行。”
江海涛喝完第二碗甜酒,说道:“也不能这样说。”谌长静问“再来一碗?”江海涛摆摆手,说道:“够了,我已经够特殊的了。我和这葛勇一起的时间不长,还真不知道他喜欢喝酒。有钱你尽可以自由支配,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谁也管不着。在平常,这个说法一点也没错,可是到了战时就不同了。各项资源都要用在打仗这一点上,如此一来,刚才的说法就有问题了。我这几天,每天吃两餐,和士兵们一起吃,挺自在的,一点问题也没有。我还是比他们过得好一些,例如吃你家的甜酒,他们就没吃到。”“要不……”江海涛打断谌长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把警卫连,改成了警卫排,让两个排回安江了。我又没有掌握什么重要的军事秘密,要那么多人保护干什么。这个排,还给葛勇留了一个班。没想到是这样,他们倒做起老爷来了。”谌玉清还想说什么,江海涛制止了他,说道:“我还要去江口,骑马去,有……”谌长静说道:“大路六十里。”“不远,骑马去一个时辰。你们俩父子陪我走走。”
这时,天下着毛毛雨,三人没有打伞,沿新街向南走着。江海涛说道:“葛竹坪、龙湾庄、小沙江不属于同一个县。原来我还不知道小沙江、虎形山,还直属邵阳,中间连一个县级政府都没有。那里的工作不好做,地方武装和支前民工组织十分散乱,根本整合不起来。这些天,我忙得焦头烂额,还是达不到龙潭这样的效果。”
江海涛问道:“韩飞带着江娟去了大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还不只是江娟,女子别动队也去了。这个大屋瑶山比其他的瑶人山寨都落后,几乎和我们汉人没有来往。一开始,我们只打算让他们和瑶人取得联系,争取瑶人能拿起枪来自卫。没想到他们竟然进去了,还打了两仗,把鬼子的运输队给消灭了。”“据说,到渣坪的鬼子是从那边过去的。”“是的,第一仗就是碰着了那些鬼子,尤梅,省立十一中的老师,她先过去,和鬼子干了起来。韩飞和玉清的妈妈是得到消息连夜赶过去的。还多亏了张魁安把消息送出来了,要不然尤梅和大屋的瑶民就要遭大殃了。”
“张魁安是谁?”“你见过的,我们乡公所的干事,瘦高瘦高的,脸很白。”“记起来了。”“他现在犯事了。”“什么事?”谌长静让谌玉清详细讲述着张魁安倒卖专用物资案。江海涛站在原来十一中的大院门口,仔细听着。过一会,又领着谌长静父子往回走。
从岩板回来的黄雨燕看见前边一大堆黑影不知是谁,走近听到谌玉清的声音才知道是他们。江海涛问:“这么晚了还这么忙。”“那边两家闹矛盾,协调了一下。”“解决了?”“解决了。都是因为抢农时,匆忙了些,有些事情做得不周到、欠妥当引发的。你们在说什么?”“说你的别动队。”“是吗?现在大屋殷国志抓总,韩飞负责军事,蓝寨佬、尤梅、江娟组成议事小组,事情做得风生水起。不是我夸海口,来再多的鬼子,他们都能应付。”“江娟也在这个议事小组!只怕是太抬举她了。”“不会,他负责通讯这一档子事,起大作用了。”“那就好,那就好。真可谓是一喜一忧呀!”江海涛见大家一时没话,问道:“玉清!现在韩飞的舅舅和张魁安怎么样了?”“韩飞的舅舅在向总队长的坚持下放了。张魁安回来的时候,到处是伤,不能走路,我们的人没有按他们的意思关进羁押所,而是背回了他家。现在名义上是关在羁押所,其实是在他自己家里。”“他家在哪里?”“就在乡公所后院的丁楼。”“这人平常为人怎么样?”谌长静回答道:“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也很懂道理,很少为自己争利,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是不是张魁安遭此大祸,你们心里都过意不去?他家有什么困难,尽量解决一些。”谌长静说道:“他女儿一直义务为我们做话务员,我们准备从下个月开始给她发工资。”“好!他的案子,我会关注的。无论是地方法院,还是所谓的什么法庭,没有经过我,都不准下判决书。他们要是不听,你们告诉我。我就不信,没有天理了。”“你要不要回去跟葛勇说一声。”“不去了,到时候你跟他说一下就够了,相信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我主要担心那个姓什么的推事和地方法院那些人。”
这之后,谌长静再没有拿事叨扰江海涛。江海涛见没事了,也就和警卫们一起离开了龙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