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早已入冬,夜里,山顶上的温度要更低,时不时都会飘下几片雪花。
卫漠盘坐在悬崖边没多久,天上果然又开始慢慢地下起雪来。
雪花轻轻地落在卫漠的身上,卫漠却没有任何感觉,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雪越下越大,直到卫漠的全身都被覆盖,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刚堆好的雪人。
此时的卫漠,深藏在雪中,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寒冷,甚至外界的一切都已不再他的感知范围内。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一股热流在流淌,他默默地运习着那本云息剑决中的运气之法,这股热流也随着他的运行而流向他身体的各个角落。
之前研习云息宗的功法,虽说也能看懂,但是始终没能真正捕捉到实质的东西,一切都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就像是一阵风,一场梦,一次次不经意间的碰触,但想要努力去抓住的时候却又消失无踪。
但是自从经过老师点化以后,这半年多,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逐渐汇成了一股莫名的热流,卫漠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其存在。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真气,卫漠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东西,内心的希望也与日俱增。
思过崖一如往日的宁静,但是云息宗的其他处却是暗流涌动。
上云息宗的路有很多条,毕竟整个北川山脉的最北边,都是他们的范围。
卫漠上山的那一条小路就是其中之一。
路虽多,却都被云息宗的护山阵法“云息山阵”覆盖着,若是没有云息宗通晓阵法的弟子引领,外界的修行人士都很难闯进来。
卫漠那时候在路上看到的遍地尸骨,就是过往那些曾经试图闯入的倒霉鬼留下的。
夜色已深,云息宗的一条偏僻的小路上,时不时有轻微的树叶摩擦声传来。
细看之下,一个身形奇快的黑影正沿着这条小路,从山脚往山上赶来。
黑影的速度很快,而且每次走上一小段路,就会停下来藏于树后,屏气凝神,观察周围的情况,确认没有任何异常之后,又开始飞速前进。
这条小路上自然也布置有诡异的阵法,但是很奇怪,这个黑影却像是知晓这些阵法一样,一路上左躲右避,丝毫没有受到阵法的阻碍。
今夜的天上也是黯然无光,或许这正是他选择在此夜出行的原因。
他的行进速度很快,在夜色的保护下,他仿佛一个隐形的幽灵,只能依稀感觉到似乎有黑影划过,却根本捕捉不到他真正的身型。
不多时,这个人影已经来到了小路的尽头,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弟子们居住的房舍。
此刻是深夜,四下没有任何其他人,黑衣人在暗处观察了一会,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轻声从黑暗中走出来,准备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忽然,他身形一紧,背上长剑立时出鞘,随后长剑脱手飞出,仿佛一支离弦的剑,朝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刺去。
长剑还未刺到,大树后边却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黑衣人的长剑目标已失,在接近大树几尺处骤然拐弯,毫不减速的朝着刚才闪出的人影追去,这个人影手中也是握着一把长剑,迎着飞来的剑也没有丝毫惧怕,挥手格挡,瞬息间,两剑相碰在了一起。
短暂的金铁之声过后,黑衣人的长剑又飞了回来,对面的人影也不再动手,两个人都各自回到黑暗里,寂静的夜幕中,只有两对闪着光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
不知过了许久,黑衣人才慢慢把手中长剑插回鞘中,轻声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你怎会在这里?”
对面的人影没有接话,而是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来到黑衣人的面前。
这个人影也穿着一身黑衣,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遮挡,白皙的俏脸仿佛一件完美的雕刻,在黑衣的衬托下,更像是一只游走在夜间的精灵。
这个人影正是碧水。
碧水盯着黑衣人的眼睛,过了一会,用依旧是冷冷的声音答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黑衣人闻言一愣,稍显无奈地说道:“那你怎知我会路过这?”
碧水接着答道:“整个“云息山阵”都由我掌控,你当真以为能躲过我的追查?”
黑衣人略一沉吟,才轻轻答道:“那我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然后顿了顿,接着说道:“看这样子,你应该早就盯上我了吧?”
碧水答道:“之前只是怀疑,自从半年前那次刺杀以后,你就再没下过山,直到这一次。”
黑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嗯,然后呢?”
碧水皱了皱眉,接着问道:“我很好奇。”
黑衣人看着碧水,疑惑的问道:“好奇什么?”
碧水答道:“你现在被我抓个现行,为何还如此淡定,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黑衣人闻言一愣,然后轻声一笑,说道:“抓个现行?就因为你看到我从山下走上来?仅仅这样吗?这能说明什么呢?”
碧水看着黑衣人的眼睛,淡淡地答道:“能说明什么,你我的心里不都一清二楚吗?”
黑衣人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你我心里都清楚,可是又能怎样呢?”
碧水接着说道:“你就不怕我去告诉云镜长老?”
黑衣人毫不在意的淡然答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去。”
碧水问道:“为什么?”
黑衣人看着碧水的脸,过了一会才答道:“你看到的有些事,可能并不是你想要的真相,就像是此刻的天空,你抬起头看不到一丝光亮,但这并不代表月亮就消失了,只是因为他们隐藏在黑云的后边,而你看不到罢了。”
碧水抬起头,默默地看了一眼天空,然后答道:“但是黑云早晚会散去,该知道的也早晚会知道。”
黑衣人又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想要的答案或许并不是你愿意接受的结果,很多事情也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
碧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带“月落”进来刺杀云镜长老的内奸。”
黑衣人又是一笑,说道:“内奸?你还是这么天真,好了,你说是就是吧,那现在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去告诉长老们,我就是那个带人去刺杀云镜长老的内奸?”
碧水看着黑衣人的脸,似乎想从他蒙着的黑布后面看穿他真实的表情。
但是黑衣人只是淡淡地回应着碧水的注视,丝毫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过了一会,碧水才又说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会是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你去刺杀云镜长老?”
黑衣人闻言,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地答道:“世间之事,你想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还是那句话,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好。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你打算怎么办都随你。”
碧水看着黑衣人,过了许久,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黑衣人见碧水如此模样,也不再说话,默默地转过身朝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碧水看着黑衣人的背影,没有阻拦,也没有再说什么话,脸上阴晴不定,直到黑衣人远去,她才默默地转身,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过了一会,此地又恢复夜色独有的寂静,仿佛今夜从来都没有人到过这里一般。
黑衣人的住所离他们适才谈话的地方没多远,他走了不久就到了。
跟碧水的住处类似,这里也是一个看起来比较简陋的小院子,他悄声的走到院墙外,看了看紧闭的院门,却没有从推门而入,而是又谨慎的看了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轻身一跃,从院墙之上跳入院内。
落入院内之后,他一直紧绷着的心才算是放松下来,双手慢慢地伸向脑后,轻轻一解,就把脸上蒙着的黑布取了下来,他一只手握着黑布,慢慢地走到自己卧室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
可是,他的双手放在门上,却没有用力,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本来有些放松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嘴唇轻启,从齿缝间蹦出一个低沉的字:“谁?”
他仍然面对着木门,不知此话到底指向何人,过了好一会,屋内才慢慢地响起一声同样低沉的应答:“怎么现在才回来?”
黑衣人闻言,脸色稍为缓和了一些,但是皱起的眉头却仍未放松,他没有答话,而是轻轻地推门而入,进到屋内之后才开口说道:“遇到了一点小事,耽误了一下。”
屋内的木桌旁,一个同样是一身黑衣的人影坐在椅子上,整个身体隐没于黑暗中,若是他不开口说话,还真难发现这里有个人,他没有抬头看刚进门的黑衣人,直接就又问道:“什么小事?你被人发现了?”
黑衣人闻言,没有犹豫又答道:“没什么,被山阵阻了一下,没遇到什么人。”
屋内坐着的人轻轻点了一下头,说道:“此事隐秘,若是有人知晓,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黑衣人脸色没变,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屋内人又说道:“那这件事怎么样了?”
黑衣人答道:“已经说好了,具体情况到时候再说。”
屋内人点了点头,慢慢说道:“那就好,现在的情况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宗内各派都是心怀鬼胎,关键时刻我们绝不能心慈手软,不然死的不是别人就是我们自己。”
黑衣轻声应答了一声:“明白。”
屋内人这才站起身,不再说话,然后身形一动,仿佛一阵黑风一般从黑衣人的身旁飘过,瞬息间又越过院墙,消失在无尽夜色里。
黑衣人也慢慢转过身,看了一眼刚才那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依旧是黑云密布,黯然无光的天空,眼神扑朔,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轻轻的抬起手把门关上。此刻的云息宗仿佛都已进入安静的沉眠,可是在这看似平静的夜空之下,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和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