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后举办寿宴,想着,只要上了九重天的皆是客,便广开南天门,设席万坐。好些小妖听闻都迫不及待想来这九重天,飞到三重便已坚持不住打道回府了。且不说这九重太高,没有修为,岂能说上就上。倒是那鬼界在昨晚半夜闹出了笑话,一武鬼想来天界凑个热闹,在前一天晚上便出来,先从地狱到了凡间,被那鸡鸣吓得躲窜。他心想,自己是个武鬼,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怎地还会怕这个鸡不成。为了展示自己的武术,守在那鸡圈武了几个时辰觉得太困了,便沉沉睡去,你猜怎么着?”
“他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排在奈何桥,没错,他又死了一次。那晚凡间大雪,他冷死的,喝了孟婆汤,跳下投胎河,还游起了泳。孟婆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便把他抓来灌了十碗孟婆汤,又扔了下去。之后他一五一十将原委说了出来,排着队的鬼混轰然大笑,笑声引起其他鬼的注意,很快,这件事在一个时辰内,闹得上天界都知道了。”
说话的便是妖王故冥,他与魔尊禺是万年的私交,且他膝下只有一子,名故渊。今日参加寿宴,刚好在五重天碰了个巧,妖界与鬼界离得近,知道这趣事便说来谈笑。
“哈哈哈哈,听完冥兄这么一道,这武鬼倒也算有趣。”魔尊看着不断涌入南天门的妖仙家,抬眼道:“咦,怎地不见小丝那丫头跟你一起来参加寿宴?”
“可别提那她咯,她早就去了上天界,找那流云仙尊去了。”妖王将大袖甩到身后,无奈的指着故渊的小书童:“这不,把贺礼都扔给这孩童了。”
魔尊眼尾含着些许笑意,思想,这三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这故丝丝在满千岁时跟着流云仙尊修行了两万年。再想,当初流云仙尊因收复那赤尾妖兽不慎被割伤臂弯,便把她急得跑来魔界找他寻了三天三夜的夜紫草。那仙尊孤冷清高,不喜笑不喜热闹,住在上天界一方清殿。他不禁感叹道:“小丝倒是与那流云仙尊交好,师徒情义大过天嘛。”
二殿下钧翌见父王聊的正欢,拍了拍衣角,看着身后离得偏远的夙漓,大着步子走过去,双手叉腰道:“小矮子,你把贺礼拿给我,站在这里不许跟我们进去!等父王问起,你就说你走散了,听到了没有。”
见夙漓没有反应,他便推攘了番,挽起袖口,将檀香盒抢了过来:“每次都不说话,跟个哑巴一样,看着就烦,你怎么不跟你娘一样,早点去…”看着夙漓捏紧的拳头,他站直了些,“怎么,想打我啊?你打啊!”
“二弟!”大殿下拦在中间,沉着眸子,也没看一看夙漓,拿起钧翌手中的檀香盒:“先别管他了,待会儿寿宴要开始,我们先跟着父王母后进去吧。”
钧翌对着夙漓冷哼一声,转头见自己的父王正要进南天门,母后在后面招手,示意他们快些过来。
待他们都要走远了,夙漓仍然盯着那席模糊到看不清的黑袍,那个正在谈笑的父王,跟以前一样,一样忘记自己的存在。
“这谁家孩子在这堵着挡道?”
一名长着犄角的人面妖用力一撞,将夙漓撞到在地。他的左手上长着奇形怪状的尖锐鳞片,这一撞不要紧,倒把夙漓的手臂割破流血了。
“这么小的孩子你那么用力干嘛。”
夙漓抬起头,眼中微微闪过一抹红光,他慌忙拿手遮住,将头偏向一边,心里莫名燥热着,皮肤也像要裂开了般,他抓紧衣角,喘了口粗气。
“晦气,走,这小孩眼神像要吃人似的,快走快走。”
进南天门的妖仙吵吵嚷嚷,有的会因刚刚的争吵多看地上的夙漓两眼,因不认识这个孩童,便也只是看热闹般走过。
一些妖族第一次来到天界,便被这南天门界结后的宏伟建筑所震撼。无数五彩斑斓的祥云缓缓上升,通往大殿的梯阶共有1800层,每踏一步,脚底便会出现一朵紫色偏白的昼花泛起波澜,若隐若现。
大殿的身后全是白云,尚能看清的便是悬浮在空中,被薄云遮挡的若隐若现的悬浮宫和流水池。
上端的白玉殿内人声鼎沸,有的叙旧,有的寒暄。中间还有一条金色镶边的白毯,左右两边的席位旁站着几个小仙娥。竖立在四角的白玉大柱从底部攀岩着金色的大龙,龙的口中吐出一颗大丹丸,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白青闪动着扇子,斜倚在一旁的玉石上,一身淡青色的长衣点缀着几缕薄纱,头发只有一根藏青色的发带随意捆绑着,好似一个放浪不羁的纨绔公子。
他合上扇子,拍了拍一旁聊得起劲儿的小仙:“打扰了各位仙友了,请问金母元君今日可否会出席?”
这小仙一听,打量了他一番,正着嗓子道:“你有所不知,这金母元君正在昆仑玄镜中闭关,出关之时也是隐退之日。”其中一个缓缓道来,字里行间满是敬重之意,要知道这金母元君连天帝陛下都要礼让三分。
“那瑶池那位上仙呢?”他继续提问。
“月浅上仙?那六界第一美人?害,那就更难看见了。”他微虚双眼:“据说那上仙曾一次就飞升成功,金母元君特赐瑶池白玉笛作为她的第一法器。”
旁边的人叹了一口气,“这白玉笛也是上等仙品呀。”
白青想,这月浅在外的名声居这般好,怎么也不见有人讨论起他的仙器?他展开扇子,故意在人堆里一晃而过,礼貌性的鞠了一躬,“原来如此,谢了,各位仙友。”说罢,化成一缕青烟缓缓飘远。
待他走远,众人相视冥思。
“他手里刚刚拿的可是液帘琉璃扇?”
“琉璃扇?莫不是鬼界那把一品神器!?”
刚刚回答的人激动的从袖口掏出一张图卷,展开来,画上的扇子与刚刚之人手持一至,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难道他就是那个鬼界文官,白青鬼神!?哈哈哈哈,我居然看见了白青鬼神,实属有幸,实属有幸呐!”
青烟一直从南天门内出来,他走了几步,眼里闪过一丝锋芒,偏头便见一孩童蹲在地上。驻足一会儿,收起扇子,放在唇下:“有趣,这么小便有心魔了。”
可惜他白青不喜欢多管闲事,也不是救死扶伤的良人。
他展开扇子轻轻一点,空中立马出现一只流光银蝴蝶。他嘴里默念几句,又笑了笑,这才让蝴蝶飞走。
蝴蝶一展开翅膀,周围就出现闪着白光的星星,一直从南天门外飞到昆仑仙境。
几只白鹤穿过蝴蝶飞到水池停驻,抖擞着身上的羽毛。
这昆仑仙境其高二千五百馀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
最为瑰丽的便是那远近闻名的凌云钟乳了,它的色彩变幻无常,下方池水平静如镜。凌云钟乳吸收天地精华,百年方得凝聚一滴圣水。圣水经过百年过滤,纯洁无瑕,瑶池之水先有圣水炼化,洁净成云,广布天地之间,成为天地之界。
所以亦视为,一重天。
金母元君坐下亲传弟子只有三人。
昆仑山中有三宫五殿四阁,瑶池宫、碧游宫、无极宫;昆仑大殿、琼华殿、闵思殿、武学殿、静修殿;静心阁、玉英阁、陨星阁、岚皋阁。
无极宫住着十万五千岁的鹤仙,元曜上神,金母元君大弟子。话说元曜飞升,倒是十分顺利,上神的九道天雷,每二万年三次,他居然都抗了过去。从天魔大战后,金母元君闭关昆仑玄镜,这元曜上神也就从未出过昆仑山了。他的坐下有十七位弟子,都是资质深厚的人族。
碧游宫是紫鸢上神住所,金母元君坐下二弟子,真身是只七色水鸢神鸟。
而仙境中的瑶池宫,便住着由金母元君点化的水仙花,月浅。后飞升上仙,赐一方瑶池宫。
“元曜师兄~”月浅无力的将头耷拉在书架上,一撇嘴:“我真的好想出去呀,天后寿宴,那御膳殿肯定全是好酒好菜,烧鸡腌鹅,桂花莲子糕,白蘸莲片,忘忧瑰子汤…”她沉思了一下:“我真的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出过昆仑山了,你就放我去吧,我真的想念天宫的美食了,要知道距离上次,我已经800年没吃过了。”
只见她眉目如画,肤如凝脂,身着白烟衫,散花水雾淡粉百褶裙盖住那双秀白花鞋,身披一层乳白薄烟披帛。还有那被柔丝软烟罗包裹纤细的腰肢,及腰的发丝和那鬓发低垂对称的水仙髻簪。
在元曜的眼中,这不是六界第一美人,是六界第一吃货。只要一想到食物,她的眼眸便像含着春水清波流盼般能渗出水来。
自从上次去了人界偷溜回来被抓个正着,就再也没出过仙境,偶尔靠着白青的留音蝶来听外界的奇怪异事。
元曜只能在心里默叹一口气,这小师妹,都四万六千岁了,还是如此这般贪玩无悟性,也不知道潜心修行,突破现在的境元,真不知道五万岁的第一次天雷能不能顺利抗过去。
他弹了一下月浅的脑门。
“上次你偷跑人间的事还没算账呢。”
“哎呦,”月浅揉了揉脑门,嘟囔着小嘴:“师兄,你和师姐会替我保密的吧?”
元曜抬头,将手中的书籍翻过一页,“师父上可预知天命,下可通晓前尘往事,你这点小事,她老人家怎会不知?”
她故意叹了一口气。
“天也苍苍,人也茫茫。若问缘故,定是无处。既然不能出去,那我今晚只好亲自下厨,做个清蒸鹤肉犒劳自己了。”
元曜照常翻动书籍,眼眸也没有抬一下,“随你。正好近日有些上火,我便做个水仙莲子羹吃吃吧。”
月浅嘟着嘴,刚想反驳,便察觉门外有异动。转头看了眼元曜,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想必来者是冲她来的。
“静心阁好生无趣,我还是回瑶池宫了。”
她轻咳两声,步子迈的极缓,见元曜还是无所察觉,便疾走迈出门槛,不放心又回头观望一眼,见还是没有变化,这才关上门踱步离开。
待她走了,元曜才放下书,揉了揉太阳穴:“都是飞升上仙的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懂事。”
一到瑶池宫,便见那瑶池谭边多了好几簇鲜花,蹲下看了看,想必之前有人乘她去无极宫来过,见她不在便放在了显眼的地方。那异动竟还在她的周围盘旋,她站起来拍了拍手:“出来吧。”
见水池旁的石桌上还放着之前自己做的茶水,她端起一杯,见里面多了几瓣莲花,盯了会儿又放在了桌上。
蝴蝶扑闪着翅膀,从遮阳的大树上飞下,停在她的手背上。
她仔细端详了番:“怎么变颜色了,我上次说银色好看,这次当真送个银色的过来?”
蝴蝶飞到正前方,传出白青的声音:鬼节尚且有事,不能继续在南天门等你了。我知你不能出昆仑结界,便将魂穿丸化作留音蝶给你送来,待会你吃了它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混出昆仑结界,时效是24个时辰,忙我就帮到这儿了,下次有机会最好能再在人间叙一叙。
说罢,蝴蝶发出白光散开来,空中忽闪悬浮着一小颗丹丸。
她摊开手,丹丸自动落在她的手心。
早便听闻这鬼界魂穿丸可穿上元结界,既不会破坏结界又可安然出去,就像灵魂出窍般,肉体还得留在结界内。
可这有个弊端,要是过了时效的24个时辰,这结界外的分身就会被强制拉回体内,并且缺失灵力,需休息七日方可恢复。
思来想去,还是一口将丹丸吃下了肚。
她闭眼施法,待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出来了,而结界并没有异动。
“白青给的果然都是好东西,我还是快去快回吧。”她看了眼上空,轻轻一跃便换来腾云,飞往九重天。
这九重天她早已轻车熟路,这第一次嘛,便是她1000岁时跟随金母元君去天庭议事,她一个人懵懵懂懂走到一莲池摘了几朵莲花,被那月莲星使教训了一顿。第二次是1万岁时,元曜历劫回来的第二次三道天雷,她跟紫鸢陪着他去上天界,本来那次高高兴兴,可惜看到满身是血的元曜,她守着哭了整整一夜,但好在成功晋升了上神。第三次,便是自己飞升上仙成功去天界领阶位时,被浓郁的香味吸引来到御膳殿,拿着锦囊偷偷装了好些吃食带回昆仑山。
脚一落在南天门,她早已迫不及待想冲进去了,不料被两名守门的天将拦下。
“站住,宴会已开始,闲杂小妖不得入类。”
月浅幻化出一只玉笛,拿在手里。
门将相视一眼,收起刀刃,“原来是月浅上仙,多有得罪。”
“嗯。”
她将笛子别在腰间,刚想进去,便感觉脚下一沉。低头,脚边躺了一个小孩,正死死的拉住她的裙摆。微蹙着眉头,额间冒着细汗,嘴里还在嘟囔什么,闭着眼睛,像是处于半梦半醒状态。
看来今日不宜出门。
月浅见他难受的紧,便抱起他往里走,唤来一朵祥云,把他轻放在上面。
用法力一探,她略带吃惊的盯着夙漓的小脸,“到底经历了什么,让这么小的孩子就有心魔。”
输入灵力后,夙漓的心情逐渐平稳下来。
他在灰暗的梦境中一个人孤独的蹲着,周围全是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声,他捂着耳朵,瑟瑟发抖。眼前出现了一个跟他长的一模一样却红着眼睛的小孩儿,那小孩儿道:“把他们杀了不就好了?”
“把他们杀了不就好了?”
这声音一直徘徊在黑暗的梦境中,与谩骂声融入一体。
直到梦境里出现了一道光,他冲过去牢牢抓住,那些声音,才逐渐消散。
月浅坐在祥云的另一边,俯下身来,盯着他看了看,眉毛是刀锋般的剑眉,鼻子也生的好,虽然是个小孩,但也在她看过的所以小孩里,也算的上极品了。再看看,皮肤也有点光滑,她伸手捏了捏夙漓的脸,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软,要是再胖点的话,肯定会更可爱。
“唔…”
夙漓颤动着睫毛,微微睁开双眼。
“咦?你醒啦?”
月浅凑近,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已经感受不到魔气的波动了,看来里面作祟的心魔已经暂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