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的宇宙里,巨大的泰坦依旧是浮游着,安静的倾听;蔷薇花般的少女嘴唇翕动,叙述的故事,似乎还有一点没结束。
“舰长他最后,还是带着我回了一次,那个街道。”
依旧是黄昏笼罩的街道,怀抱着鹋灵魂的齐名行走在那个街道上,依旧有情侣从他身边走过,但是却对显眼的抱着光球的齐名视而不见,就算是偶尔瞥向这里,也是目光涣散着,似乎仅仅只是看着普通的空气。
花坛里那朵白花依旧摇晃着,但是已经明显的蔫了下来,在秋风里苦苦挣扎,齐名驻足,伸手,那朵花就连着根悬浮起来,飘在了齐名的身侧,重新舒展开。
拐过拐角,停在那所低矮的房子前,齐名抱着光团,手伸向门,无视门锁,缓缓推开,房间里依旧是原样,似乎鹋还生活在这个地方,甚至有那么一会,齐名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擦着头从浴室里出来的身影。
轻轻把光团放在了床上,齐名蹲下来,让自己与那光球齐平,尽量用着最温柔的声音:“最后告个别吧?”
光球自然不会给齐名回应,白色的雾气依旧是流转着,安静的如同阳光下飞扬的烟尘。
齐名就这样,转过来,靠着床瘫下来,泪水再次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房间里依旧有鹋独有的气味,齐名就这样哭泣着,呼吸着,当晚有月光透过那扇窗子打进来,照亮了一部分房间,却唯独没有照射到齐名的身上。
带着泪痕,抬起头,看着窗子里透出的月光,泪眼将这一切揉碎,模糊。
“道个别吧?毕竟这样精彩的世间?”齐名带着眼泪微笑着,询问着不会回应的光球:“明明决定了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但是我却要对自己食言了啊。。。”
目光无意间落在窗下披着月光的那株咖啡,齐名擦了擦眼泪,走到窗前,手指挥动,也带上了那盆咖啡,腰间的黑色长剑在月光下闪着光。
“没事,我无所谓,无所谓的,我会救你的,来,这样应该就齐了吧?”再次抱起床上的光球,齐名走出门去,最后的最后,锁住了那扇门。
“我看到,巨大的废墟倒在支离破碎的地上,我看到天穹上充斥着细碎的裂缝,我看到大地上除了建筑的尸体外,空无一物。”
神庭里连风都没有,天空如同镜面般裂开,但是依旧常亮,齐名抱着鹋的光球,穿过废墟,进入了一个充斥着碎石的空地,那中间躺倒的石柱前,摆着一张支离破碎的椅子,摇摇欲坠,断开的铁链散落在一旁。
齐名弯下腰,伸手拂过大理石做成的地面,坚硬的岩石慢慢变成松软的土壤,一直在一旁悬浮着的白花自发的落下来,扎根在湿润的土壤里,花瓣舒展开,对着齐名微微摇晃,似乎是在点头。
将怀里的光球向着白花靠近,光球一瞬间渗进了花的内部,敛去了光芒。
“那感觉很奇怪,我能做的只有摇晃和生长,而看,也就像借助于一个悬浮在半空的人眼。”
齐名将那株咖啡栽下,一瞬间结果,齐名取下一颗,嚼了嚼。
“这是土块吗。。。。”但是齐名却是高兴的笑着。
“舰长之后,就坐到了那张椅子上,静止的望向远方,神庭里没有日夜,我只能不断地摇晃身躯,但舰长依旧是那样,一日又一日的叉着手,接着是一年,十年,千年,万年,我在花里不断地找回感情与思考的能力,而舰长只是那样,静止着,偶尔露出怀念的神色。”
齐名就这样,在破败的神庭里坐了万年,脚下是那朵摇晃的白色小花,最终有一日,他如同惊醒一般,站了起来。
“舰长对我说,要为我做一具躯体,而后就用了千年的时间打造了智脑,将我放了进去,让战舰做我的躯壳,我不明白作为神的他为什么不给我做人的躯体,赌着气在系统里藏了起来,默默的学习,但是我知道的越多,就越惊讶,最后我知道,神不能亵渎自己,而捏人,等同于复生,是最高的亵渎。”
齐名就这样,在无边的黑暗与愧疚里,赎自己的罪。即使是后来在远光号上遨游人间的宇宙,他也是把自己锁起来,尽可能的回避陆地。
“我能和大叔你们交流,也是那之后不久发现的吧。。”
鹋的声音停顿了那么一会,伸了个懒腰,似乎是长时间的回忆让她有一点疲倦,周身的蓝色数据流随着她的动作荡漾着,发着微光。
“舰长他真是的,上万年的时间里,只是一味的对着我道歉,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呢。。。”
唯一不变的,只有脸上蔷薇花般的笑容,鹋摇晃着自己的脚,只是那笑容里,莫名的和齐名一样,微妙的带着一丝寂寞。
“抱歉啊。。。我——把你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带着痛苦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像是猫咪被踩住尾巴一样,鹋一下子转了过去,是齐名。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群星之间,身体依旧是笼罩在亘古的黑暗里,但是那张脸此刻在鹋的眼睛里,无比的清晰,那张本应该一直散漫着的脸,此刻像是被贯穿一般痛苦的扭曲着,泪渍遍布了每一寸皮肤,失重的空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满了泪水组成的水滴。
“为什么要躲着我?就像以前一样,直率的厌恶我,痛斥我就好了,不是吗?”齐名抬起朦胧的眼睛,看着数据组成的鹋,呢喃着这句话,伸出手——
“欸?”鹋惊呼了一下,自己这具本应该是虚幻不可碰触的躯体,此刻被切实的巨力和人的体温环绕着,而齐名的头,贴在她的肩膀上,让她感觉到有温润的液体不断顺着肩膀流下。
“这。。。就是拥抱的感触吗?”鹋没有反抗,这具数万年没有感受过温度的躯体,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属于人的温暖。
“好暖。。。”这是她心里的想法。
“不管怀里这个人在为什么赎罪,为什么悲伤,神啊,让我成为他的光明。”这也是她心里的想法,但是鹋随机莞尔:“说起来,怀里这个像孩子一样哭泣着的人,好像多少也算个神来着?”
无名的小花守望万年的神祗,被自己罪孽束缚的神祗;白花尚且可以向神明祈祷,那神明,又该向谁祈祷?
此刻神明在为他祈祷万年的白花怀中,祈求自己的罪孽得到原谅。
很久,很久。
一旁的泰坦用一种慈祥的眼神看着这一切,巨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群星之间。
鹋把泰坦交给她的东西放到齐名手上,蔷薇花般的笑容再一次绽放出来:“接下来,就交给舰长啦。”
齐名似乎也已经平稳好自己的心情,同样的向着鹋微笑着:“嗯,这样的话,我也还清一桩罪孽了呢。”托着玻璃圆球的那只手抬起来,对准了身前的鹋——
“远人终归其所。”
就像是跳起来的身体终于落在地上,一阵些微不适的重量感从身体各处传来,身体里,某一个地方,熟悉的撞击感传过来,鹋周身的数据流瞬间散去,身体不受控制的胡乱漂浮着。
鹋竭力像鱼一样的扑腾了几下,但是很快就放弃了——凡人的肉体不借助外力,确实无法在宇宙里移动。
“那个。。。舰长,拉我一把。。。”
齐名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和以前略显做作的笑容不一样。他牵住了鹋的手,微微扶住了鹋的腰,防止重力的突然变化让她摔倒。
鹋只感觉眼前一花,脚下变成了坚实的地面,黑暗的驾驶室出现在她面前,身边齐名的轮廓在黑暗里显得有点模糊,不真实,如同没有躯壳的虚无之物。
“这里果然,太黑了。”鹋这样说着,拍了拍手,长久没有使用过的灯一下子亮起来,那些长期处在阴影里的物体一下子显露出来。
“这样好多了!”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一般,鹋转过身,对着齐名微笑着,她眼睛里的齐名,轮廓前所未有的清晰,灯光下,那张略显帅气的脸上,是众人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容。
“哟!”
“笨蛋吗你?”
就像是两个人第一次打招呼一样,同样的话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再一次重复,同时响起的,还有两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