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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诸吕乱政 (4)

现在,审食其束手待毙,陆贾找到朱建,请他想办法救审食其一命。

朱建剑走偏锋,他的办法怪异而有效。

朱建找到另外一名国家公务员闳孺。

特别介绍一下,皇帝刘盈自从观赏“人彘”受了刺激后,纵情酒色,成了一个双性恋者,而这位小白脸闳孺先生,是他的“同志”。

朱建告诉闳孺,皇帝要杀审食其,一旦审食其死了,你闳孺的小命儿也将不保。

闳孺大惊,并且大惑不解:皇帝杀审食其怎么会关乎我的生死?

不光闳孺大惑,我也同样大惑。

风马牛不相及嘛!

看看高人朱建是如何把驴嘴扯到马头上去。

朱建的解释是,你闳孺和皇帝是那个关系,得到皇帝的宠爱;审食其和皇太后是这个关系,得到皇太后宠爱,现在皇帝要杀审食其,皇太后不好求情,于是发怒,事后必会杀你泄愤,他们娘儿俩斗法,审食其和你都是牺牲品。

这真是奇妙的歪解,虽然异想天开却也句句在理。

看着闳孺的小白脸被吓成了小黑脸,朱建为他出谋:现在当务之急是求皇帝饶了审食其,这样你就在皇帝和皇太后面前都吃得开,不光没有生命危险,今后富贵更不可限量。

史书上说,“闳孺从其计,言帝,帝果出辟阳侯”。

这事看来皆大欢喜,审食其得脱一死,朱建还了人情,最合算的还是陆贾,他成功地取得了吕氏集团的信任,数年之后,陆贾还将利用这份信任,在铲除吕氏集团中发挥巨大作用。

皇后的命运

面对劫后重逢的情人,皇太后吕雉喜忧参半。

喜的是历经劫波情人尚在,老白脸审食其死里逃生;忧的是自己再和儿子见面时未免会尴尬,老脸发烧,另外,自己和刘盈都住长乐宫,再和审食其幽会难避他的耳目。

思来想去,吕雉想出了办法。

刘盈年纪已经不小,只要为他立了皇后,他就当迁入未央宫,如此自己就可以在长乐宫里和审食其做长久夫妻,长相快乐,无所顾忌。

谁当刘盈的皇后,这是一个问题。

解决这个问题,吕雉不搞海选,早已内定。她就是女儿鲁元公主和张敖的女儿,闺名叫张嫣。

吕雉的理由是亲上加亲(重亲),实际上,这出婚姻是彻底的乱伦。

张嫣的老娘是刘盈的亲姐姐,那么张嫣就是刘盈的外甥女,若要论起亲情辈份,张嫣要喊刘盈为舅舅,成色十足,如假包换。

逼着儿孙辈乱伦,莫非老太婆吕雉神经错乱抑或心理变态?

通过“人彘”事件,我认为,吕雉心理状态不健康,那是一定的,但立张嫣为皇后,不是老太婆病情暴发,而是出于她政治上的需要。

皇帝选后,如果海选,必定要设门槛。

门槛是什么呢,博士学位,外语六级还是拿过跳水世界冠军?

错,最关键的其实是出身,根正苗红最为重要,不是名门旺(望)族、功臣之后,免谈。

既是名门功臣,自然家族庞大,根深蒂固,于是,在新皇后的身后,就会有新的后系利益集团拔地而起,和吕雉共享皇帝资源,对皇太后的地位存在巨大威胁。

张嫣是自家孩子,同气连枝,她当皇后,自然一切警报解除。

吕雉不惜让儿孙们乱伦,绝对出于自私,是为了维护自己权力不受侵犯的需要。

这对于皇后张嫣是莫大的悲剧。

史载,张嫣这一年十岁,是现在小学五年级学生的年龄,那是看卡通动画的年龄,是冬天的清晨在妈妈怀中撒娇不肯起床的年龄,是哭着闹着要去迪士尼玩耍的年龄,现在,十岁的张嫣要永远地告别父母,独自走入深宫,嫁给一个她原本应当喊舅舅的男人,从此接受窥视,没有密友,不能恣意欢笑,学习僵硬的宫庭礼仪,学习母仪天下。

三年后(公元前188年),刘盈在未央宫身死,十三岁的张嫣变成寡妇同时升格为皇太后,在宫庭里,张嫣在吕雉的阴影下,无所作为。

又八年后(公元前180年),一场政变发生,张嫣失去皇太后地位,被赶到未央宫北宫,在世上她再无亲人,在这里,张嫣寂寞地生活了十七年后寂寞地死去,终年三十九岁,这原本当是一个成熟女人最美丽的年龄。

有传说,张嫣死后,宫女为她净身,惊异地发现她竟然仍为处女,于是这可怜的女子被民间尊为“花神”祭祀。

同样,公元1644年,李自成攻克北京,大明王朝即将谢幕,亡国之际,明朝末代皇帝朱由检拿剑向牵着他衣袖哭泣的女儿长平公主砍去,边砍边喊:你何故生在帝王之家(汝何故生我家)!

最是无情帝王家。因为这里是权力和欲望的核心,权力和欲望是可怕的腐蚀剂,足以泯灭良知、亲情和人性,于是,一幕幕相似的历史活剧不断上演,读罢令人不胜欷歔。

集体上位(一)

随着时间推移,西汉的开国功臣逐渐谢幕、退场,相继辞世。

汉惠帝五年(公元前190年),汉帝国宰相,平阳侯曹参逝世,谥为懿侯;按照刘邦生前的部署,有两个人接替了曹参的职务:右宰相王陵,左宰相陈平。西汉时候的排序惯例,右比左大,因此,王陵是正职,陈平是副职。

汉惠帝六年,留侯张良逝世,谥为文成侯。

汉惠帝七年(公元前188年),西汉王朝第二任皇帝刘盈在未央宫崩,年仅二十三岁。

平心而论,刘盈不是个好皇帝。当年,老爹刘邦给他两字考语“仁弱”,认为这个儿子不像自己。

刘邦看人极准,刘盈缺少攫取权力的欲望和手段,缺少驾驭权力掌控帝国命运的能力,更没有指点江山、创万世之法的豪情。

然而,刘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他是父母膝下温驯的儿子,弟弟面前忠厚的兄长,老哥身边谦逊的小弟。

刘盈的早死,是自己自暴自弃、耽于酒色的结果,这是他对自己的处罚和放逐,他时时用他歹毒母亲吕雉所犯下的恶行来拷问自己的良心。

良心和过分细腻的情感,恰恰是一个帝国统治者最需要克制和抛弃的东西。

刘盈,是一个可怜的好人。

在刘盈为期不长的皇帝生涯里(共六年),他作出的一项重要决定必须要提。

西汉惠帝四年(公元前191年),政府对原有法令进行重审,取消了若干扰民的规章,其中最重要的变革是,废除了早在秦政府时代颁布的“挟书律”。

此事润物无声,影响至为深远。

自此,民间可以藏书和讲学,各种学术思想和文化氛围逐渐复苏并走向繁荣,为后来西汉王朝在“千古一帝”刘彻的统领下走向鼎盛奠定了思想基础,做好了人才储备。

皇帝英年早逝,皇后张嫣并未生子,谁来继承帝位?

其实,在刘盈病危之际,吕雉已经为他明确了太子,是刘盈和其他妃子生的孩子,名叫刘恭。

考虑到这孩子的母族将来可能自成体系,威胁到自身及吕氏家族的统治和利益,吕雉早早地把刘恭的母亲秘密处死,将刘恭交由张嫣抚养。

吕雉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女人,也是一个把事做绝的女人。

至此,刘恭继皇帝位,皇后张嫣荣升皇太后,吕雉荣升太皇太后,因刘恭年幼,吕雉临朝听政,由幕后走向台前,公开控制政府(太后临朝听制)。

惠帝七年(公元前188年)九月辛丑日(9月5日),汉政府为刘盈发丧,安葬安陵(陕西咸阳市东北),在仪式上,细心的左宰相陈平发现了一个不符合常理的现象。

太皇太后吕雉干嚎但没有眼泪(太后哭,泣不下)。

带着疑惑的陈平回到住处。当夜,有人拜访,这人是留侯张良的二儿子,名叫张辟彊,现年十五岁,他的职务是皇帝办公室秘书(侍中)。

张辟彊问陈平,先皇刘盈是太后唯一的儿子,现在死了,太后哭得却不悲痛,你知道是为啥(太后独有孝惠,今崩,哭不悲,君知其解乎)?

陈平虚心请教:为啥(何解)?

张辟彊为陈世叔详加分析:皇帝死得早,身后没有成熟的儿子,太皇太后吕雉猜疑你们这群老家伙可能发动政变,另立高祖的其他儿子为皇帝,因为有心事,所以哭不出来(帝毋壮子,太后畏君等)。

这真是一只小狐狸给老狐狸讲故事。

陈平官场老手,老奸巨滑,斗争经验丰富。他不相信十五岁的娃儿张辟彊能有如此见识,事情明摆着的,吕雉是通过张辟彊给自己带话来了。

陈平问,发动政变?哪有的事!你看如何才能打消太皇太后的顾虑?

陈平其实是在询问,吕雉对自己有何指令。

在昏黄明灭不定的灯光下,张辟彊缓缓道来:你现在向太皇太后提出人事调整建议,建议由太皇太后的三个侄儿吕台(吕泽子)、吕产(吕泽子)、吕禄(吕释之子)分别担任南、北军司令,建议吕姓家族成员都担任政府职务,这样,太皇太后自然心安,对你们的顾虑也就消除了,自然免祸,大家皆大欢喜。

南北两军,是汉帝国的卫戍部队,南军护卫宫中,驻扎长安城内,北军护卫京城,驻扎城外。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吕雉是明白人,她深知,只要吕氏家族能掌控住枪杆子,就翻不了船。

集体上位(二)

话说,张良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张不疑,袭了张良的“留侯”,老二就是这位给陈平出主意的张辟彊,因父亲余荫,年级轻轻身任“侍中”公职。

宋人洪迈在《容斋随笔》中曾写有《张良无后》一节,说张良的后人很快被夺爵位、官职,从此这一家族不再显赫。

分析原因,洪迈认为,那是因为张良当年曾经数次劝刘邦悔约,使用诈术欺骗并消灭对手,折损了阴德云云。

洪教授(洪迈曾任官职福州教授),你太不历史唯物主义了。

导致“张良无后”的原因,我认为,是张良的儿子们太热衷于政治而又缺少相应的政治智慧。

汉初的政权格局,帝系、后系、功臣系山头林立,看似和谐稳定,实际暗流涌动,矛盾激烈,功高智广如张良老爹,都不敢轻易趟这浑水,天天在家装病装神,张不疑、张辟彊这对小哥俩儿偏偏急吼吼地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把宝全部押在后系,因此,最终难免和后系集团一损俱损。

正如鲁迅先生小说《风波》中九斤老太说的:“一辈不如一辈。”

书归正传,陈平根据张辟彊带来的吕雉精神,提出建议,马上获准。

在吕氏掌控禁军军权后,老太婆彻底安心,在接下来儿子的葬礼中,专心专意尽情哀号,大放悲声。

吕雉是个讲究团队精神的人,虽然自己掌权听政,为了增强抵御风险能力,她决定把吕氏家族成员集体带上位,她的口号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在具体的操作上,吕老太从两方面入手。

一是封立吕姓为王,但此项工作推进困难。某日朝会,吕雉把封自己娘家兄弟为王的议题摆上桌面,一时群情哗然。

反对最坚决的是王陵。

王陵现在的职务是右宰相,百官之首,这位先生特点鲜明。

首先是资格老,当初王陵在沛县混黑社会时,小无赖刘邦都得尊他一声老大(陵为县豪,高祖微时,兄事陵)。

其次是骨头硬,当年项羽为了拉拢王陵,把王老娘绑到军中为人质,当娘一样供养,王老娘和王陵铁了心地拒绝合作,结果王老娘自杀,并惨遭项羽水煮。

第三是一根筋,地球人都知道,刘邦平生最讨厌的人是雍齿,但王陵偏偏和雍齿私交最好,走得最近,这纯粹是和最高领导唱反调,于是刘邦也不大待见王陵,他的爵位是安国侯,受封最晚。

固然如此,刘邦心里知道,王陵和周昌一样,是值得信赖的人。刘邦弥留之际,郑重向吕雉提出由王陵继曹参之后担任宰相。

王陵反对封诸吕为王的理由是——吕雉违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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