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立即跑上前,伸出两只手,一手推住一边脚底,啊啊地使劲,想把伸出到火板外面的两只脚推回进火板里面,推得颈凸青筋,满头大汗。
阿奶看见阿公满头大汗,就疾步上前,先拿衣袖帮阿公擦了一把汗,跟着又和阿公一起去用力推脚。可阿公阿奶的力气根本就抵挡不住双脚向外伸出的力量,那双脚还是慢慢地向外伸出。
阿公想起了什么,就放开了推脚的手,跨步去揭下粘贴在火板身上的黄咒符纸,拿回来粘贴在脚上,看那双脚还是慢慢地向外伸出,阿公又急了。
阿公急中生智,认为是咒符纸不够多,就又去把所有粘贴在火板上的咒符纸统统揭了下来,又全部粘贴在那双脚上,再眼睛睛地看着双脚,看那双脚还会不会往外伸,当看到那双脚还是向着外边伸、伸、伸,看到咒符纸失灵了,就急得几乎在哭了,傻呆呆地站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阿公这时听到阿奶嘿嘿哟哟的喊声,看见阿奶一个人还在歪着脑袋用力地推脚,坚持不放手地想把脚推回火板中去。阿公打了一个激灵,想起急着办的大事情还没有办啊!就上前拍打了阿奶的手,生气地吼道:
‘喊你去请我师傅来,你在这凯啰七人嗦点什么?走走走,快去快去!’
阿奶恍然大悟,刚才心急,把最急着要办的正事给忘记了,差点耽误大事,转身就向着门口外面跑去,可刚跑出门口,鞋子就跑掉了一只,稍停了一下,骂道:‘他妈的,真是越急越见鬼,越冷越翻风。’说完,就低头弯腰摸找一下地面,鞋子找不到了,就起身把另一只也脱下丢掉,光着脚丫,噼里啪啦地向前跑去……
阿公不放心,又冲着阿奶的背影高声地喊道:
‘你要记得讲是诈尸了,诈尸了。’
阿公说完,又感到嘴唇有异样,用手摸了摸,翻眼睛朝下看,发现是嘴唇肿胀了。阿公立即在心底里自问:为什么嘴唇会肿胀?便要找出嘴唇肿胀的原因,就闭上眼睛,把进火板帮小少爷剃头的过程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连续三次爬进火板里剃头都很正常,问题就出在第四次做最后的检查与清洁上,因为有了前面三次的铺垫,第四次眼睛已适应了火板里的黑暗,也能在近距离模模糊糊地看得见鼻子、眼睛、嘴巴与脑壳,突然发现,脑壳上竟然还有一小簇一小簇的头发没有剃到,象撒落在脑壳上的野草,心里变得高兴,就左手拿着剃刀,摊开右手掌贴着脑壳向前平滑摸索,果然是头发,剃刀就跟进唰唰剃它个干干净净,从前是瞎子摸象,靠的是感觉,现在是既能模糊看得见,又还有感觉做支撑,动作变得顺溜了起来。
就剩下头顶那里一小片头发了,把这一小片头发弄干净,就大功告成了。先用食指中指去探一探情况,确实是头发,还用两个手指捻了捻,头发粗硬得象钓鱼的线,看来这个邹家小少爷是个娇生惯养、性格桀骜不驯的小家伙。阿公给人剃了一辈子的头发,只要看一眼脑壳,又用手捻一下头发,就能推测出人的性格,而且象高明的算命先生一样准。
阿公在走刀剃头前,总要先用手指摸了再走刀,在食指中指摸头发时,突然感到中指的指头被尖利的东西刺了一下,又麻又痛,就立即把手抽开,把手指放近眼前来观看,看到有血从被刺破的手指头上涌出来了,往下滴落,还滴落到了小少爷的嘴唇上,一滴二滴三滴,象雨露滴落到了鲜花瓣上,就即刻用苍白的嘴唇在微微地蠕动几下,两个向下弯的嘴角也渐渐地向上翘起,展现出一种得意的笑靥。
阿公变得得意起来,他忘记了自己是在帮邹家小少爷在剃头,更忘记了邹家小少爷是一个死亡了的人,还以为是在逗惹小娃崽小可爱玩耍。当又一滴血滴落到小少爷的嘴巴上时,那两片嘴唇慢慢翻开,露出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才瞬间醒悟过来,这不是普通邻居家的小娃崽,而是死亡了的邹家小少爷。
阿公马上用拇指按住出血了的食指,不让血流出来,可血还是浸了出来,就将手指挪开,不让浸出来的血再滴落到邹家小少爷的嘴巴里。这时,只见那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打开了,舌头闪着火光,象蛇信子一样,从牙齿后面飞快地打了上来,叭地一下,打到了阿公的嘴唇上,吓得阿公啊地惊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快速从火板里退了出来。阿公从火板里退出来之后,当初嘴唇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嘴唇肿胀之后,才感到又疼又痛,是一种钻心的疼痛,疼痛得直抽冷气。
阿公抽了几下冷气,人也变得异常清醒,该恁子把这个尸变的局面控制住?等待师傅来处理。那锤打火板的声音还在一下一下地响着,火板也在震动着,最主要的是那双脚还不停地向外面伸、伸、伸,膝盖都伸到了外面,按照平常的情况,膝盖会往下弯曲的,可这两个膝盖没有向下弯曲。
阿公靠近膝盖,举起了打开了的剃刀,高高地对着膝盖,锋利的剃刀闪着明晃晃的光,犹豫着要不要把这膝盖割切下来?要是切了下来,没有腿脚的尸变就不可怕;可要是切了下来,就变成死无全尸了,这对邹家小少爷的父母亲来说,百般疼爱的儿子,死了之后,还竟然落得个死无全尸的局面,又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伤害啊!而这个局面,又是自己进到火板里剃头时,无意中把手指上的血滴落到了人家嘴巴上造成的。
阿公感觉心中有愧,就把剃刀放下,收了起来。看着那双脚还在伸伸伸,又转身上前去使劲推脚底,没有用,力气不够,又改用顶的方法,斜了身体,用肩膀去把顶住脚板,可还是抵抗不住双脚一下一下地向外面延伸,那个屁股都伸到外面来了。阿公急了,走到屁股旁边,举起大巴掌,对着屁股叭叭叭地拍打了几个,就大声地喊道:
‘快给我拉一条狗过来?’
‘快给我舀一瓢最臭最臭的屎尿过来?’
阿公感到自己喊话的声音,因为嘴唇肿胀的原故,已经走音跑调了,也不知有没有人听?人家听不听得清楚?
阿公双掌合十,心里默念道:‘师傅,你快点来吧?师傅你快点来吧?你不来我不晓得恁子办呀?’
阿公一心一意地盼望师傅着赶快过来,可师傅没有盼来,却来了一股阴风,这阴风吹进了堂屋里,哗地一下,把所有的灯光被吹灭了,堂屋里顿时沉入一片黑暗之中,阿公的心也咯噔一下,沉入了黑暗之中,感到浑身都在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