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语离开之后,韩不恭朝韩弃靠了过来,道:“这个叶天语倒真是不错,如果昆仑山的人都能像他一般,也不会有这许多麻烦了。”
“不错,”韩弃点头应道:“公正不倚,真诚不虚,而且通情达理,颇是难能可贵。”
“这个叶天语,是昆仑山第六子,号称白衣若水,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一旁的司可冠插话道:“据说他自幼孤苦,而且命中带煞,上昆仑山之前曾先后拜入四家修术小门派,但是所入门派均是不到半年便遭覆灭,可他却四次逃出生天,此事当时在南郭之地传得沸沸扬扬,一时竟没有其他门派敢收留他,直到后来偶然遇见吞流洞天的掌教,见他天赋不错,才将他带回了昆仑山。”
“也许是天性使然,他长大成人之后,每次下山历练,所到之处皆行义举,这给他换回不少侠义之名,得了个白衣若水的外号。虽然昆仑六子中他的修为最低,但如果要论名望,恐怕六子中没人能及得上他。”
“白衣若水。”韩弃口中重复着这个称号,“白衣圣洁、上善若水,这个外号的分量倒是不轻。”
韩不恭又道:“那为叔要恭喜侄儿你又交了个好朋友了。”
韩弃闻言,心知他是想占自己的便宜,只是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争儿,你当真要去参加那五烈殉?你娘是不会同意的!”昆仑山的人一走,韩迟便着急地说道。
“放心吧,爷爷。”韩弃走过去扶着韩迟的肩膀道:“今日之事,我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昆仑山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五烈殉是寻找父亲的唯一线索,我迟早都是要去见识见识的。至于娘亲,”韩弃说到这里,脸上泛起一丝异样地笑容,“如今的娘亲已经不同以往了,我这么做,相信她一定会支持我的。”
“唉,随你吧。”韩迟道:“既然你娘亲都不会说什么,那我也不会阻拦你,只希望你能够吉人天相吧。”
随即,同行而来的其他三家人纷纷向韩迟辞行,韩迟却挽留道:“多谢各位好友前来助拳,韩某不胜感激。此处事情虽然已告一段落,但还请各位能稍候片刻。”韩迟说到这里,转向沈太公问道:“沈太公,如今小侄韩不恭总算是有惊无险,不知你我两家的婚事是否还算数?”
沈太公抚须长笑道:“算数,自然算数。”
韩迟这才喜笑颜开起来,冲众人道:“既然如此,今日午间因事出有因,各位在沈太公府上未能尽兴,我已经吩咐下去,让家人略备些薄酒,还请各位赏韩某几分薄面,权当是庆祝小侄与沈家千金的天赐良缘了,各位务必开怀畅饮,不醉无归!”
韩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岂还有拒绝之理,于是纷纷做起客来。
韩迟与众人一一客套一番之后,找来韩弃问道:“争儿,不,应该叫你弃儿了。你娘呢?怎么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她?”
“听葛大哥说,娘亲是去太微山顶了,说是想一个人走一走。”韩弃答道。
“山顶么……”韩迟沉吟道,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又道:“弃儿,天色不早了,去把你娘找回来吧。”
“好。”韩弃应道。
韩弃并不认识去山顶的路,因为对于他来说,太微山,那只是残存在记忆深处的一道光影罢了。
不过好在山顶并不难找,往最高处走就是了。
韩弃来到山顶时,月亮刚好升起,今夜正值十五,皎洁的月光将整个太微山映射得如同白昼。借着洁白的月光,韩弃发现了远方山崖边,盈盈伫立着一位女子,正全神贯注地仰望着空中那轮明月。
偶尔有晚风掠过,撩起她的黑发,轻舞她的长裙。
那正是韩弃的母亲,析栾。
“娘亲,该回去了。”
韩弃一开始并不忍打扰于她,他清楚她在做什么,但他必须打断她。
因为相思,未尝不是一种苦楚。
析栾轻轻别过头,朝韩弃痴痴一笑,她伸出右臂,揽过韩弃的肩膀,将脑袋枕在他的肩上。
“我的弃儿终于长大了,长得比娘亲都要高了。”析栾笑着,轻声道:“宽厚的肩膀靠着可真舒服,又或许,是娘亲太累了吧。”
韩弃蓦然间鼻子一酸,紧紧握住双拳,在心中平复了甚久,才努力用平静地语气道:“娘亲,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恩,你一定可以,娘亲相信弃儿。”
“娘,三年后我会去五烈殉看看,到时候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去吧,弃儿,你已经长大了,做你想做的事,娘亲永远支持你。”
韩弃暗暗吃惊,虽然知道如今的析栾不会再阻拦自己,但也没料到她会答应地如此轻易。
是因为对丈夫的思念么,又或者是因为对儿子的信任?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弃儿,你知道么?”
析栾抬眼望着前方的绝海崖,轻轻道:“这里就是我和你父亲诀别的地方,他从这里纵身跃下,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韩弃没有作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又该问些什么,也许,此时此刻还是做一个倾听者更为适合。
“你父亲总爱穿一身蓝色长衫,他说蓝色能让他静心;他将他的墨剑改名无求,他说此生已经娶我为妻,再无他求;他从来都信守诺言,说到做到,唯独最后一次,他说他只去三年,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会回来的。”
这四个字韩弃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在心中暗暗发誓,今生无论让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也一定要将父亲完整无缺地带回到母亲身边。
便是天上地下、三界七境,倘有半点阻我者,杀!
韩弃和析栾回到韩府的时候,晚宴才刚刚开始。
析栾并没有什么心情,于是早早的回房休息去了,韩弃则被韩迟硬拉到宴桌上,将众人一一介绍给他。
于是韩弃也落座,偌大一个圆桌,连同韩弃在内,总共坐了十二人。
司韩沈关四家族长及韩更坐在上位,然后是太微四秀,再接着是葛三青、百木琉璃,最后才是韩弃。
本来韩迟是想将百木琉璃和葛三青敬为上宾,安排在上位,可是葛三青坚决不答应,而百木琉璃也不在意这些礼节,缠着要与葛三青坐在一起,于是韩迟也只好作罢。
杯来盏往,众人一番寒暄之后,也都有了三分醉意,开始互相夸赞起来。韩弃重归故里,也多饮了两杯,但听到韩迟夸赞司家的醒水之术奇妙诡谲之时,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件事情。
于是韩弃举杯,朝司怀文问道:“司爷爷,在下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司怀文年纪并不老,听韩弃称呼自己爷爷,倒觉得颇为有趣,当即不无亲切地笑道:“哦?韩小公子有何疑问尽管道来,如何用得着请教二字!”
韩弃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说道:“敢问司爷爷,贵府的醒水之术,是否可以外传?”
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酒宴顿时安静不少,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韩弃。
韩弃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愣在那里,韩迟见状准备起身打圆场,却被司怀文伸手拦住。
“怎么?韩小公子对我司家的醒水之术也感兴趣?那可实在抱歉了,这是我们司家的独门术法,并无外传之先例。况且贵府的七杀之术,可是号称北穹境第一攻击术术,韩小公子又如何用得着其他术法。”
韩弃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以为自己觊觎司家的醒水之术,难怪气氛会这么尴尬。
他轻笑道:“非也,司爷爷,您误会我了,我并非对贵府的醒水之术存在觊觎之心,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既然醒水之术是绝不外传的术术,那么北穹一境可否还有其他术法可御寒冰之力?”
“没有。”司怀文摇头,十分笃定地答道,“寒冰之术,只此一家!”
“那么再请问最后一个问题,请问司爷爷您是否认识一个叫作安然的人?”韩弃继续问道,他日间见司可冠斗法,所施展的寒冰术,与当日在东岛破庙的那个神秘男子安然所施展的寒冰术如出一辙,所以才会有此问。
“安然……”司怀文回忆着,随后肯定道:“不曾听过!不知韩小公子为何会有此问?”
韩弃这才悻悻地坐下,道:“没什么,只是晚辈想到一些事,随便问问。”
宴会继续,期间韩迟起身说要出去如厕,众人也并未在意,酒席之上依旧觥筹交错,所有人皆甚为尽兴。
尤其是太微四秀和韩弃三人这群小辈们,也许是因为年纪相仿的缘故,聊得甚为投机,就连一向刁蛮任性的百木琉璃也放下了她的公主架子,笑脸盈盈地与众人一一把盏。
相反,葛三青却并不善饮酒,他看着身旁的百木琉璃饮酒如此豪气,心中正有些佩服,岂料前一秒还和对面的司可冠谈笑风生的她,后一秒竟一头直直地朝桌子栽了下去。
幸好葛三青眼疾手快,闪电般出手扶住她的额头,将她揽入自己的臂弯。
百木琉璃缓缓睁开眼,已经是醉态十足,见到近在咫尺的葛三青,掬颜醉笑,轻轻哼道:“原来,醉酒的感觉这么奇妙。”
然后又舒适无比地闭上眼睛,竟就着葛三青的臂弯里打起盹来。
葛三青无奈地笑笑,正准备送她回房休息,猝不及防的一声惨叫伴着巨响,从后院方向传来,将这晚宴欢快的气氛瞬间打破。
众人闻声惊起,很快便以韩更为首向后院奔去,借着皎洁的月光,只见韩府后院的宗祠外竟凭空出现了一个手掌印形状的巨坑,坑内躺着一人,身下一滩黑色的液体正急速扩散着。
韩更首先反应过来扑了过去,惊叫道:“大哥!”
众人这才醒转过来,纷纷朝坑内之人靠拢过去。
只见躺在血泊之中,整个身体颈部以下一片血肉模糊的人,竟然是方才在酒宴上说要出去如厕的韩迟!
韩迟还并未完全断气,但是从出血量以及伤势来看,明显是活不成了。众人尚在惊愕之中,韩更已经扶起了韩迟,红着眼吼道:“大哥,是谁?是谁伤了你?”
“咸……鱼……”
韩迟的眼神已经迷离,他大口溢着鲜血,用尽全身最后一口气,吐出了这两个不清不楚的字,接着便两腿一蹬,气绝身亡。
众人一时来不及伤心,心中各自琢磨着韩迟的临终遗言,韩弃却已快人一步反应过来。
“显雨,是林显雨!”
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墙根处有着一道黑影晃动,韩不恭更是眼疾手快,挥手一道影箭射中那黑影,与此同时韩弃刹那间身形鹊起,脚下一连三颠,手中素妖早已出鞘,直直地停在了那黑影的脖子上。
韩弃的九步颠身法是葛三青传授的,这是他第一次实际施展,竟也足已让人防不胜防了。韩弃制住那黑影,这时众人也纷纷聚了过来,他伸手摘去那黑影的面巾,借着月光,众人看清了那人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