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被银辰大帝发现,从画里拎出来的。如今想来,大抵也是意外。
只是沧海桑田活了八百余年,极乐居然不知道自己竟一直活在一幅画里。
毕竟自打她有灵识那天起,她就一直在那里了。
至于自己这只小树妖为何会呆在神魔画里,这个问题她私下里琢磨了许久,终于在她从画里出来的第二天茅塞顿悟了。她是个小树妖,她娘亲也该是一株树。她估摸着,莫不是那幅画里在八百多年前的某一天,老树掉了一个烂果子,被某只鸟兽衔到了另一个地方,然后掉落扎进泥土里萌了芽,这才有了她。
唔,这么一想,极乐觉得十分有道理。很好,看来她要悄悄地将那幅画守好,说不定哪天就找到了自己的娘亲了。不过这神魔画既是银辰大帝之物,即便令她稀罕得很,但她一只小树精又怎好向银辰大帝开这个口,平白无故地讨要。
横竖也不是个理。
一来银辰大帝将她从画里面拎出来,此处姑且有个知遇之恩吧。这二来,她原本无名无姓地在画里活了几百年,出来之后,银辰大帝就给取了她一个名字,名为极乐。言下之意,极乐净土而生,自当永生极乐,此处再有个赐名之恩吧。
从前曾听一只与她为邻的鳌念叨,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只老鳌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头了,可能活得有些寂寥,有事没事总爱找妖与他闲聊,听他念叨。
不过说得确实在理。
这恩都没报,她就向银辰大帝讨要东西,还是像神魔画这样的宝贝,委实有些忘恩负义了。
不过极乐已经好些天没见着银辰大帝了。这银辰大帝,皮相长得真真儿是极好看的。
那天银辰大帝将将给她取了个名字,那边妖界来报西海之滨帝释天在结界处作乱,银辰大帝就把她留在沧澜殿,让重明妖君过来领着她安顿,就处理妖界事情去了。
极乐觉得之前呆在画里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太慢,便顺道在重明君这里寻了个打扫沧澜殿的差事,一边有个正当职位,一边守着神魔画,找一找她那还未谋面的娘亲。极乐很是满足,如此便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
沧澜殿坐落在沧澜峰之巅,俯瞰整个北仑墟荒之境。
彼时,北仑墟荒的一方名叫曼珠沙华的花开得极好,成片成片的,漫山遍野。
北仑之地的墟荒临近妖魔交界,位于幽冥酆都之南,西望凤麟洲弱水,水出焉而汇聚注入西海,是妖界尊王一族的洞邸居地。终年花繁叶茂,不乏罕见上古奇珍异兽栖息出没。是以若拿凡人的四个时节相提并论,可谓四季如春,其中的渊源可追溯于万妖鼻祖。
能住在这样福邸的妖,与寻常妖类有所不同,大多有些来头。
譬如说罢父山的陆吾①乐孤。陆吾一族按理说本不该长居墟荒,原因是陆吾镇守昆仑丘而被人界供奉为神明,妖界对其他五界向来没什么好感,以手无寸铁的人类为最,所以追究其根源,比起妖界,如今陆吾族同人神两界应是最为亲近的。
乐孤的父亲乐战早年便是妖皇麾下一名得力战将,是妖界战神。十二万年前同妖界同魔界的那场血战,乐战战死。父亲战死,乃是战神光荣。
虎父无犬子,乐孤好战。约莫是想继承父亲征战精神,自然不会甘心跟着陆吾族一起迁移去替人家看守昆仑丘,便带着妹妹乐姜继续留在了墟荒罢父山,与洱水作临。
莫看陆吾一族的原形长得虎头蜂腰,魁梧狰狞的,这乐氏兄妹化作人形却是分外俊俏的。
又譬如常年在凤麟洲②弱水上飘来飘去的魍魉③琴嗳。墟荒西北又七百里,有洲名曰凤麟,临靠弱水之滨,奇珍异宝,数之不尽,有河名弱水,环凤麟而绕,弱水三千,鸿毛不浮,甚为壮观。实际上,这凤麟洲在若干万年前是不属于墟荒之境的。这其中还有个传闻。
是时,恰逢老妖尊身边的妖后琼羽有了身孕。
老妖尊汝孤很是疼爱琼羽。
那时候,琼羽孕喜得厉害,什么都不想吃,凤麟洲的无花果却甚是合她口味,闻道凤麟洲景美山水好,后来琼羽干脆跑到凤麟小住,不回墟荒了。日日以无花果为食,以弱水为浴。
老妖尊十分疼爱妖后,没辙了,便开拓墟荒疆域,这才将凤鳞也划为墟荒的领土。
其实说起来,琴嗳也算不清他自个儿到底在这凤鳞洲呆了多少万年。
注①《山海经·西次三经》:“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
②《海内十洲记·凤麟洲》:“凤麟洲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绕之,鸿毛不浮,不可越也。”
③汉·蔡邕《独断》:“帝颛顼有三子,生而亡去为鬼。其一者居弱水,是为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