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一个趴在小毯子上的小婴儿正在呼呼大睡，屁股上一个近似圆形的青色胎记，的确勉强可以看出像是一枚铜钱。
徐不凡脸色就是一变。
凑过来的徐老歪吝啬也是一变。
李小娟不知道，她嫁过来时，小六子都不小了，那会让她看到屁股？
但是徐不凡他和徐老歪却是一清二楚。
徐不凡的屁股上的确从小就有一团圆形胎记，和照片上的如出一辙。
李小娟看到徐不凡和徐老歪的脸色，心里就是一凉，她尽量保持住脸上的平静，把照片传给徐老歪。
徐老歪看了一眼，就叹了一口气。
他从来不是一个脸上能藏住事儿的人，上次赶集遇到之后，他虽然嘴里没说，但是脸上就天天愁眉不展。
现在他这么一叹气，李丽和曲德才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俩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儿，再看向徐不凡的眼神就更炽热了一些。
“胎记一样也并不能就说明啥吧。说实话，是，儿子是我们捡来的，他亲生父母要认，我们也不拦着，但是这么多年，我们也是当亲生的一般养大，打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您二位就拿一张照片就要把他认走，我这心里多少有点儿不得劲儿。”李小娟深吸一口气，噼里啪啦地说。
李丽眼泪围眼圈儿：“如果你们觉得照片不能证明啥，那做亲子鉴定也行，我们只是想认回自己的亲生儿子……”
“说到底你们是要把我儿子带走？那我不同意！”李小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是个急性子，没那么多想法，此时，就想着儿子要被带走了。
李丽一愣，脸色更白了几分，她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可是反而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曲德才轻轻拍着李丽的背给她顺气，李小娟赶紧递过茶水让她慢慢喝两口。
徐不凡一脸担心地看着李丽，想帮忙又无从下手。
徐老歪看着小六子的神情，心里忽悠一下子，到底是亲妈呀！
曲德才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李小娟连连摆手道：“大妹子，你别着急，这事儿是我们急了点儿，但是心情希望你理解。我爱人身子不好，就这么一个愿望，一时之间用词不当了，你多担待，对不住了。“
李丽咳了一会儿，总算稳住了呼吸，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又对李小娟说了谢谢。
李小娟这才面色稍霁，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没有同情心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的感情自不必多说，谁舍得让他走？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也舍不得。但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再说，那也总得看看六子自己愿意不愿意吧？”
说着，李小娟就拿眼去瞧徐不凡，一眼的担心、恐慌与希冀。
徐不凡一直没说话，但是他一直都在观察面前这一对对他来说有着亲切感但又陌生的老夫妻。
从徐老歪当年亲口承认他真的不是亲生的之后，他就想过，他的亲生爹妈要是来找他，他该怎么办，也曾不断地努力想象着自己亲生爹妈的模样。
他从没想过，从看到曲德才和李丽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一种亲切感，这也许就是血缘关系吧。
几乎不用再做亲子鉴定，徐不凡就已经能够判断对方的身份了。
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方的衣着打扮，虽然是为了见儿子而特意选择了一番，可是有些东西是临时装不出来的，从容的气度和女人身上的某些细节，都在昭示着，这个家庭一定还算殷实，不是徐家这样的零基础家庭能比得了的。
徐不凡又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徐不凡一直表现得风淡云清的，其实徐不凡很清楚，这事情很棘手。
自古这个难题就是无解，一边是生恩，一边是养恩，虽然生自己的人当年把自己丢了，可是，要怪，也要怪该死的人贩子，曲德才和李丽也是受害者。
况且，他们也还承受了这么多年的失去儿子的煎熬，哪个父母的儿女丢了，不着急不上火的？
从曲德才和李丽两个人见到他时的那些神情，和那张照片上长年累月摩挲出来的痕迹都说明了这一点。
心理上的煎熬有时候往往要比其他任何伤害都来得悄无声息，又往往比任何其他伤害都来得沉重和疼痛，看看那个做错事的赵龙就知道了。
此时，两对父母的目光都击中在徐不凡的身上，这种压力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大。
曲德才忽然开口：“其实，我们来，不是非要带走他，虽然我们很想和他朝夕相处，想做弥补。但是，你们抚养他成人，你们感情也深。我们不能做伤害你们的事情。你们可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只想认下了，以后能常见到我儿子，也就知足了。”
曲德才如此说，徐老歪和李小娟脸色好了不少。
此时，徐不凡脑海之中纷纷扰扰飞速地理顺了一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件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吧？”他斟酌着说道：“不知道您想怎么安排？”
最后一句他却是把目光对准了说话的曲德才。
虽然表面上看一直都是李丽在说话，但是实际上背后里一定是曲德才在主导，只是他很爱自己的妻子，所以尊重她身为母亲的身份，这才处处表现得以李丽为先。
这是徐不凡分析之后的判断。
曲德才有一瞬间的错愕，他似乎没有想到徐不凡竟然会直接对话上自己，在愣怔了几秒钟之后，这才尴尬地笑了笑，开口道：“我能有什么安排……”
“我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这件事就算不去亲子鉴定也八九不离十，在认亲这件事上，我就是想知道，您是怎么打算的。”徐不凡淡淡地，却又不容置疑地问。
曲德才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能接受面前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年轻人的咄咄逼人，但是最终也还是在跟徐不凡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我和你妈想着，要是你肯认我们，就跟我们回去也没什么，毕竟在我们打听到的消息里，你这个养父母家的条件也不是那么好，跟我们回去也许他们也能负担轻一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