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让早见识过北原雄的风采,那是能气得一个无相境大能发抖的存在,实在是高。腹诽不已:这厮就是一个流氓地痞吧?也不知道是怎么修炼到无相境的。嘴上疑惑地说:“前辈,上界神仙还要争地盘的不成?”
于是他又挨了一巴掌,只听到北原雄说:“废话,到了化神境以后需要的元气何其之多,靠自己慢慢吸收练到什么时候去?谁不想快些提升实力,当然是要占据地盘,收集资源,元晶消耗就不用说了,还要炼丹药,法宝,兵器,阵图,你还能做梦梦出来不是?”
陈让惊讶,不可置信地说:“丹气境进化神境就要心境和天道共鸣,无欲无求,怎么到了无相境之后还是这样?那是修的什么行?”
拍了陈让脑袋一巴掌之后,北原雄说:“瞒天过海知不知道?化神之前是顺天,天地元气足够了,用丹药元晶反而基础不牢,还伤身。化神之后是逆天,与天争寿,向天夺时,懂不懂?”
陈让摸着快被打肿的半边脑袋,犹豫了一瞬,打算再挨一下:“天外有天,凡人也好,修士也好,总要有存身之处,就像树木里的蛀虫,树木就是蛀虫的天地,树木被蛀空了,蛀虫也完蛋了,即使化茧成蝶,外界的环境又是天地,总要有依存的吧,若是把天地都蛀空了,耗尽了资源,那不是自寻死路,迟早完蛋?”
这一巴掌特别重,他被打得眼花耳鸣了,北原雄怪笑道:“哦哟,你小子俯视众生,高瞻远瞩啊,你小子还真是种着白菜比天帝还劳心,要以三界为己任吗?”
陈让梗着脖子不说话,僵了一会,低头说:“前辈让我做什么?”
北原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去陈州倚天山,让倚天苏门奉我太渊池为主。先办好这件小事,以后再说,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想起了山水苏门,这倚天苏门应该比山水苏门强盛许多,否则入不了太渊池的眼,嘴上问:“前辈,倚天苏门的情况如何?”
北原雄一巴掌拍下:“你问我?!你给我办事还是我给你办事!”
又弹出一面幽黑的令牌,就像一只墨黑大乌龟壳,乌光漾溢,有如活物。说:“这是太渊令,里面有一些日用杂物,加上中容给你的五域通行令,这个天下哪里都去得,你只管放手去做。”
陈让端详着手中的令牌,翻来翻去,疑惑道:“里面有东西?”
北原雄白了他一眼,“真气灌注,神魂意念探查。”
依言而行,果然感知到一个几尺见方的空间,就像一个小提箱,几套衣袍,几卷帛书,别无他物。这东西甚是奇妙,大有用处,笑着问:“这就是空间法则炼成的宝物吗?”
“什么狗屁法则,法则是人定的,天地之间唯道而已。这不过是在令牌中镶嵌了一个四维节点,东西通过这个节点放入四维空间中的一个三维空间。”
陈让听不懂了,疑惑地看着他,“我听不太懂···”
“你现在这境界当然不懂,懂不懂无所谓,用得上就行,你现在是要办事的,不是做研究的。”
看着他那求知若渴的神情,北原雄吹了下胡子,接着说:“好吧,省得你乱想。无相境之后可以穿梭空间,其实所谓穿梭空间,就是跨越维度。理论上有九维空间,我们明确感知到的有三维,就是这个现实世界;无时不刻影响的有三维,就是所谓冥冥之中;更高那三维老子我也搞不清楚。”
“生灵能清楚感知到空间有上下、左右、前后,就是三维六合;左右、前后,就是二维四方;再以下就是一维单线。实际上三维空间是生灵肉身存在的基础条件。更高维度以你目前的眼界见识也难以理解得透彻。”
“炼制法宝,就是对高维度空间的简单运用,法宝能变大变小,其实是一部分到了更高维度的空间中去了,脱离了我们的三维感官,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法宝融入血脉,那是因为生灵血气是法宝在我们这个三维空间中一个定位的引子。血脉之力,也是这样,我们任何一个生灵,都有一部分在高维空间中以能量的形式存在,即使是凡人也是一样,亲近的人冥冥之中会有感应,就是因为即使在这世上远隔万里,在高维空间中却羁绊在一起,只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而已。催动血脉之力,催动法宝,高维世界的能量降临,能量转化成物质,不然一个小小的东西,怎么变得那么大?”
陈让心想:所谓高维度空间,应该就是‘虚’吧,或者说‘虚’是高纬度空间中的一部?能量转化为物质,那些妖人的血脉之力还真是奇妙···又问:“能量怎么转化成物质?”
北原雄说:“能量怎么转化成物质?这个说得清楚吗?一个木棍燃烧,烧成了灰,木棍转化成了火焰,热能,你怎么把热能变回木棍?这是对高维空间的运用,你这点修为,寻根究底没有意义,不要想多了。”
用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北原雄见他发愣,又是一巴掌,指着一个方向叱骂:“发什么屎呆!还不快去办事!”
陈让讪讪一拱手,退两步,转身顺着指向飞掠去了。
北原雄目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倒是个忘年知己,三界修士都这样,我又能怎么样呢?诶,睡觉。”
山水依旧,看日月辨方向,一路向东,没心思琢磨什么高维空间,太遥远。他眼下牵挂的事情太多了。
落黄应该没什么问题,营救角英的事却搁置了,经此一劫,在武池学院养成的高师心态荡然无存,这次去陈州,北原雄什么都没交代,就一块牌子,人家倚天苏门凭什么奉你太渊池为主?总得有利益交换吧,最不济也要有些庇护吧?如此的话,阆阙,清虚府,流珠宫哪家不一样?何况九郎殿早就在陈州动作了,说不定倚天苏门已经倒向了九郎殿,即使没有,倚天苏门也在神庭的辖制之下。
此去真是无从下手之感,吉凶难测。
怕云荷他们担心,也自知云荷的脑子比他好用,是想回武池城看看的,却又不敢,万一跟她们说着话,身边荡漾一下,冒出一个北原雄来,那真是心胆俱裂。
其实这倒是他多心了,然多心总比大意好。
他苦想着对策,闷头赶路,忽看见右侧一座山峰就像是一只高举的兽爪,临死前的挣扎一般,远处云海翻腾,仿佛在阳光下镀金了,心头不禁一跳:元荒禁地。
不知道李伯源还健在否?邵西、李定、齐不周、李浪、黄标、刘知远、冷知秋、百里知离等一干弟兄如今如何?只怕也都成家,儿女满地跑了。还有百里知思那个病弱美女,生活能自理否?以青山宗在禁地中的地位,他们应该都过得挺好。也不知道自己带了云荷和潘月璇出来是对是错,命是长了,青春留住了,但惶惶不可终日,连见一面都不敢,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有些茫然了,对坚持的一些东西也悄然动摇了。
他想起一个人,摇了摇头,甩去烦杂,更加了几分速度,往陈州姜城而去。
在这个世面上,没有强横的修为,没有足够的实力,就只能东躲西藏,见不得光。说什么与世无争,无欲无求,闲云野鹤那是自欺欺人,他自己一个人自然是随心意所就,但云荷、涂清铃她们真的乐意如此吗?安贫乐道不过是一厢情愿,他不是出家修行,而是拖家带口的。
想起在云星坟前跟云荷对拜的情形,当时觉得心安理得,此时却喉鼻发酸,再想起历来种种,惶惶慌慌,如同丧家之犬,偏偏自己一副说教为尊的样子,惭愧啊!
更何况此前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还收了澹台节德和容盖文飞两个弟子,更早的还有中谷郡居雉也算一个。
还有包子山魂魄殿,虽然巫咸对他用心险恶,但跟其他人无关,况且没有巫咸,他到化神境估计还得花个十年八年的。如今巫明等人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女丑也差不多是因他而死,而他连尸都不敢去收,这算什么?那套旗阵被他藏在一处山岩下了,本打算一走了之,不再搭理那些人的。此时也暗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无情无义了?
定光和尚说的苦集灭道修行四真谛,他这个集就断不了,各种牵绊在心间,释手不了,释怀不了,不能放下,不能舍弃,难以清净,做不到定光那样无挂碍烦恼,空空如是观。
定光和尚又做到了吗?恐怕也只有定光自己才知道了,以前是不是太理想化了?还是面对现实吧,如今有了这两个牌子,作用其实比贲复剑更大,得失无忧,他打定主意,要善用之,要给身边人一个交代。
想到这些,他右眼微痛了一下,眼前一亮,似乎看的东西色彩更丰富更清晰了一些,一样的青山绿林,却青绿得更有层次,身边阳光下的层云,也入微可见颗粒,定睛凝聚目力,就看到反射着几十上百种彩光,各种红,各种黄,各种蓝···
他左眼隐现日轮,爽灵显化,主智慧。右眼隐现月影,幽精显化,主情感。
感受自身的变化,他又惊又喜,地魂幽精居然这忧思愁感中凝聚成型了?
鬼物能够存在,就是剧烈的情感波动凝聚而成,就是幽魂。
他这些时间的经历,也是如此,痛苦无奈、纠结彷徨。甘自苦中来,说来还得多谢北原雄那几巴掌。
实际上依照他之前那种清净怡逸,淡薄情思的状态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成这一步,反言之,也是因为爽灵的单独存在,使得他更偏向理智薄情。
曾说情发于心,心合于理,理生于道,他领悟得到,就像看到一江水,人还在岸上。道是奥妙缥缈的东西,反推而求之,情才是道基,取情义而去情欲,凭良心而灭妄心,否则就是如梦幻影,荡空浮云。
理都懂,做得到,做的妥当才是难得,才是知行合一,才算得道。
看氤云朵朵沐清风,莽野秀色映日华,有鸟飞飞,轻啼婉转,陈让心胸为之一宽,哼唱道:“我本山中麂,入世毛不顺,离群悠然去,要把日月分,企立观塘坳,胸中蕴灵云,卑高心不乱,善待身边人···”
姜城到了,小城依旧,大体如故,姜焕姜朗父子降阶相迎,三人唏嘘几句,进了厅里喝姜茶,陈让笑道:“肖丸有联系吗?”
姜朗摇头叹道:“这厮仇敌太多,怕给这边惹来是非,不敢往来,总算有自知之明,可怜妤儿一个人带着孩子,真是,唉···”
“在万兽洞吗?”
“是的。”
闲聊了几句,又问下倚天苏门的情况,姜家有些交易来往,这是陈州白水河以北最大的宗族,上下十多万人,当然是外姓下族居多,下辖一座大城倚天城,就在倚天山下,山上就在族地所在。其他的情况姜家这种偏僻之地的小族就搞不清楚了。
一盏茶毕,陈让起身告辞,姜焕姜朗客套挽留一二,陈让说有事在身,有暇再拜会,飞掠上天往万兽洞去了。
父子两人相视一眼,姜朗摇头感叹:“年纪轻轻就化神境了,腰悬五域通行令,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前途不可限量啊。”
“跟我们还算交好,那就行了,不要多想乱问,如今表面上没什么,底下暗流激涌,别一不小心卷进那些大势力角力的漩涡里去了,我们这种小门小户,一准死得渣都没有。”
“父亲说得是。他去找肖丸,怕是不妙啊。”
“肖丸不过丹气境,能有多大事,他应该是为万兽洞去的。”
肖丸大袖红袍,白衬里,黑腰带,青靴白底,端坐在万兽洞含岩主洞隔间,翻看着一快快石板,一个弟子远在门口拱手道:“洞主,山门外有人自称是洞主云中故友。”
“云中故友?不是说云州故友吧?没听错?”肖丸放低石板,纳闷问。
“是说云中故友。”
肖丸眼光一亮:“快快有请!”又扔下石板快速起身说:“我亲自去。”
点地掠空几个起落,只见山门外站着一个青年,玉簪高髻黑玄冠,青袍白襟金纹领,黑坎肩,黑腰带,左悬一块明晃晃,一双追风踏云靴,神韵气度非凡。
“老大!”肖丸没了之前的威风模样,喜形于色,有些讶异于陈让的穿着。
“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
两人并肩同行,边看边聊,肖丸回万兽洞之后,已经有人接了掌门之位,以他的狠劲和手段,夺回权柄不是难事,不过万兽洞也因此再一次元气大伤,开启大阵休养生息,做起缩头乌龟了。
陈让的经历,自是数语带过,两人在站凸出的山崖上,看竹海翠涛阵阵,鸟雀舞风中.
“万兽洞还在九郎殿麾下?”
“是啊,没办法。”
“九郎殿给你们什么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不投靠就要杀我,我又能怎么办。···非要说好处,那就是当初九郎殿、阆阙、流珠宫、华光寺、寥天岛先后有人找上门来,反正要选一家,九郎殿那个化神境修士确实给了我个人一些好处,威逼利诱的,我就带着万兽洞就投靠了九郎殿。其他人再来,我出示令牌,他们也就不再找了,再之后我到处洗劫杀人,有几家倒是来对我下了几次通牒警告,估计是我动到了投靠他们的人,那时我就是想报完仇就不干了,结果落到了老大手里,嘿嘿。”
“呵呵,往事不堪回首。看来这些势力之间有一些协议规矩,总体来说还算温和,···九郎殿还真是简单粗暴,他们哪来这么多人手压制各方?”
“我也想摆脱,也了解了一些,我们这种小宗门小宗族,都是按岁上贡的,一个化神境管几十家,是可以抽成的,抽多少不清楚,大头再往上交。有利可图吧。”
“哦,化神境修士应该是交给破离了。”
“破离?”
“九郎殿第九殿殿主。”
“老大认识?”
“认识,有仇。要在这陈州跟他较劲了。”
肖丸面色古怪,瞥了他一眼,说:“老大你修为还没恢复吧。”
陈让嘴角抽了抽,笑道:“化神境了,一时也恢复不了。我如今为太渊池做事,要来收服倚天苏门,所以想要你帮帮忙,先听听你的看法。”
“帮老大是义不容辞的,不过我这丹气境的修为···倚天苏门是大族,还没投靠任何一家的话,肯定有化神境修士坐镇,估计上面那些大势力的规矩是无相境大能者不能插手的,只能让下面的人折腾,老大你要面对好几家对手,九郎殿、阆阙、流珠宫、华光寺、寥天岛这几家早就在陈州经营了,老大你孤身一人前来,怕是不容易啊,要我做什么?”
“你是万兽洞洞主,有自己的担子,我当然不会让你为难,帮我安插一些眼线到倚天城一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要第一时间知道,有没有问题?”
“这个好说,我万兽洞的弟子要到处寻找异兽,隐藏潜伏的功夫还是有一套的,嘿嘿,老大来找我,就是看中这一点吧?”
“不错。”其实陈让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此前只是觉得肖丸带着万兽洞兽群在陈州肆虐,应该对陈州了解得很深了。又问:“你觉得倚天苏门这个局怎么破?”
“老大,你无相境的见识还问我这个丹气境的小瘪?”
“我只是问问你的看法建议,没让你做主,脑子跟修为又不是一回事,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说。”
“依我看,估计是几家僵持着,倚天苏门正好在中间摇摇摆摆,就是不倒。只能打破平衡,让倚天苏门不得不倒向你太渊池才行。”
“有道理,你认为应该怎么打破这个平衡?”
肖丸瞥了他一眼,“老大你又要说我阴狠,反正我能想到的就是这样。”
陈让对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是不是把水搅浑,搞他个乱七八糟再去收场?”
肖丸摸着脑壳,嘿嘿尬笑:“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就此事谈论一阵,往山下走去,肖丸说:“对了,上次进万兽洞有人带回来十二块石板,我钻研不出什么名堂来,老大你见识高,帮我看看去?”
论见识,陈让恐怕是天底下化神境修士中最浅薄的,不过还是自无不可,一起进了含岩大洞。
十二块青色石板略有破损,上面全是蚯蚓纹,陈让眼光一亮,张口就说:“这是一套符文阵法。”
“啊,老大就是老大,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还以为是一套功法武技什么的,按照这个扭曲的线条扭动身子,运转真气,差点搞吐血了。”
“我研究一下,你去找一些差不多的石板给我。”
“好嘞。”肖丸搓了搓手,往外面去了。
元荒禁地深潭中的蚯蚓纹是这个百倍大,蓼州南部大山中少阴之泉石壁上的也比这个大,但是形神相似,一看就是同一种类型的,他端详着这套颇为完整的组合石板,推测那小部分缺失符文。
肖丸带了一大摞同样大小的青石板进来,见陈让沉浸其中,也就轻轻放下,哈着腰跟着一边看他手指虚画。
这一坐就是一天一夜,陈让抽起一块新石板,指尖真气如刀,刻画起来。
一开始极慢,第一块石板刻画完,耗费了将近三个时辰,此后越来越快,两天后,十二块石板都全摹刻下了。
于是又开始折腾方位排布,十二块同样大小的石板,第一反应当然是黄道十二宫方位,哪一块对应哪一宫才是问题所在,这是一个推演的细致活,大大耗费了这个篾匠的脑子。
一天后,石板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方位落定一圈,陈让拍了拍手,催动真气激活阵法。
符文闪了一亮,又暗了下去,肖丸看着陈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再看此时的模样,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了,又揉了揉眼睛。
陈让眉头打皱,自言自语:“应该没错啊···”又接连催动,依然是这个状态,一闪即灭。
二话不说,又拿起石板刻画,肖丸弱弱地问:“老大,怎么回事?”
陈让全副心思都在符文上,看都没看他一眼,嘴上说:“没有能量传递的对象,这个阵法可能是成套的。”
“十二块,可不是成套的吗?”
“不是这个成套,十二块一组,成套可能是二十四块,三十六块,四十八块,都有可能。”
“哦,那老大你忙,我去处理点宗门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