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分成两批的所有人都完成了测试，无一例外的全部通过。那些优异的考评表诉说着旧人的急不可耐，就像水鬼在找替身。石头为新人举行了简单的交接仪式，宣布这里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接下来的半个月，新、老守卫仍会一起值班，新的守卫人显然还没有认识到其中的不同。不过就像林风雨说的，每个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路书海收起自己的担心走到石头面前，他们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路书海该给他们道喜。
“晚上万长官准备了晚宴，为我们庆祝，你也一起来吧！”
之前万雄图也提起过，不过路书海推辞掉了。如今石头当着守卫人的面再次邀请他，路书海有些分不清是谁的意思，万雄图？守卫人？还是石头自己？路书海想起林风雨的话，再看看跟石头站在一起的守卫人，他们有些草木皆兵了。既然万雄图肯邀请他参加，说明他还没有打算动手，况且后面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这样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他的狐狸尾巴又怎么躲得过去呢？
除非万雄图算定自己会拒绝他。
不过他今天要失算了，路书海略作考虑，答应了石头的邀请。路书海看到林风雨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眼神充满感激。显然不管万雄图有没有想法，守卫人都已经严阵以待了。
路书海依着原来守卫人的做法，把新的守卫人分成两组，每组二十一人。第一组由李长风带领，负责值晚班，另外一组现在便回去休息。安排好一切之后，路书海再三叮嘱李长风严守规则，而后跟着石头他们进了电梯。
旧守卫人已经等不及了。
这是第一次路书海看到三十几个守卫人齐聚一堂。小月楼前，石头流着泪和每一个人拥抱。
‘收拾一下，漂漂亮亮的参加晚宴，看你像什么样子’。
‘到头了，这种日子终归也熬到头了’。
守卫人都去准备了，石头还没有从激动的情绪中缓过来。
“走吧，我们去看看晚宴准备的怎样。”
路书海拉起兀自感叹的石头。
事实证明路书海多心了，这里没有其他人，晚宴也是守卫人一手经办的。
“这些酒也是守卫人酿的？”路书海指着角落里的几个大酒坛。
“这个不是，这是万雄图酿的。”石头回答。
路书海顿时来了兴致。“我们尝尝？”
“我先来！”石头颇有深意地笑了笑，随便选了一坛，打开泥封，盛了一大碗。“你别说，味道还真不错。”石头喝下去，未见什么异常，细品一会，也给路书海盛了一大碗。
路书海喝了一口，确实是好酒。要酿出这样的好酒，光有技术不行，还得时间慢慢沉淀，而万雄图多的是时间。
“好酒，这酒叫什么名字？”
“自己酿的，哪有什么名字？不过万雄图叫它‘钟情鸟’，一见钟情！”石头人逢喜事，连说话都豪气了许多。
“酒是好酒，一见钟情就言过其实了。不过为什么要用鸟的名字呢，直接叫钟情不是更好？”
“这个你得自己去问万雄图了。”石头憨厚地笑一笑，结束了谈话。
两人回到晚宴厅的时候，守卫人已经到齐。仔细收拾过一番的守卫人端坐在那里，没有了平时的匪气和狠劲，路书海反倒有些不太适应，乍一眼看去像是回到了大学的课堂，而端坐在那里的就像是他曾经的学生，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们脸上写满的沧桑。
万雄图也到了，依旧是单独一个人坐在一桌，孤独地品尝着杯里茶水。
路书海走过去，坐到万雄图的旁边。
“我已经给天宫发了邮件，但是没有得到回复。我联系不到他们。”
万雄图正啜了一口茶，闭着眼睛，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我已经决定了，我们不能这样下去，这是不人道的。不管天宫有没有回复，改革都势在必行。既然我们的人已经接手，从明天开始这里的一切都会有崭新的表现。旧的守卫人只作为监督，希望他们不要再插手。”
万雄图睁开眼睛，并没有回答路书海的话，而是倒了一杯茶给路书海。“尝尝，这是我自制的茶，苦丁茶。”
路书海没有结果茶杯，而是等着万雄图的答复。
这是一贯的路书海式的坚持，万雄图笑了笑开口道：“当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当太阳照耀世界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一半的阴影。不过你说的对，这里现在是你的世界了，愿天宫的圣光可以照耀月亮山。”说完话万雄图从怀里掏出交接单摆在桌子上。
交接单已经签了字，日期就在今天。
路书海小心地把交接单收好，这才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茶入口奇苦无比，路书海闭着眼睛咬紧牙关，仿佛过去了几十年那么久，苦味才渐渐淡去了。
“什么茶，这么苦？”路书海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便问万雄图。
“苦丁茶，最苦的苦丁茶，我叫它钟情鸟。”
万雄图说的很认真，但路书海还是忍不住笑了。万雄图这人也真的有趣，如果他没有记错，桌上的酒仿佛也叫这个名字。万雄图莫不是把身边的一切都叫钟情鸟吧？路书海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酒。
万雄图也笑了。“没错，这酒也叫钟情鸟，事实上他们是同一种东西。”
路书海示意万雄图讲下去。
“以前的时候月亮山有一种独有的树，当地人叫它们人间树。树的叶子奇苦无比，而开出的花却无比的香甜，当地人树叶称作苦叶，开的花叫做烟火。后来这里闹饥荒，整座山都被吃成了秃山，到最后便是这人间树。苦叶也被吃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烟火在枝头，像是一只只失去同伴的情鸟。我便是在那个时候来到月亮山，采下人间烟火，酿成了我绝世无双的钟情鸟。再后来万物复苏，但人间树没有，我费尽心思，也只寻得寥寥几颗。不管我怎么精心照料，人间树非但没有再开花，反倒慢慢地全部枯死了，我只能摘下苦叶，泡成这苦丁茶。我依然记得那满树烟火站满枝头的样子，不过此生不会再见了，所以这一茶一酒，我都叫它钟情鸟。”
万雄图说完又啜一口钟情鸟，一样地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那满树烟火绽满枝头的样子。
“你的故事很凄美，差点骗到我。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如果苦叶会被吃掉，为什么香甜无比的烟火会留下？”路书海一手端起茶杯，一手轻叩桌子，不无得意的说道。
万雄图先是一愣，旋即笑道：“或许是苦叶可以延年益寿吧。传说曾经有位神仙向一位人间智者请教长生之术，智者便用苦叶榨汁融进神体。后来那位神仙活过了几十万年。”
路书海轻轻抿一口，苦味良久不散，于是苦笑道：“延年不敢说，度日如年却是真的。若果真伴着这苦味活上万年，倒不如伴着这美酒活须臾片刻。”路数还说着倒一杯酒，一饮而尽。
说来奇妙，杯酒入口，口中苦味旋即散尽。而苦味之中，越见美酒香醇，更胜单独品酒。路书海疑是心中幻觉，再湛一杯酒，确实不如从前。路书海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端起茶杯饮一大口，正待苦味浓烈，一杯美酒下肚，苦味登时消散，香甜遁入心扉，犹如一念地狱天堂，其中味道种种，奇妙再难述说。路书海无比惊讶，便把美酒倒入剩下半盏茶中，片刻摇匀，在入口时竟然平淡如水，再没有一丝味道。
路书海正沉浸在奇妙的尝试中，忽而觉得周围瞬间寂静下来。抬起头，叶舒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了进来。她没有走向任何一个人，而是独自坐在了大厅的最角落，就像一场戏曲的看客。
每个人都在追求幸福，愿意付出所有的努力；当幸福成为奢望，人们便开始追求心中的正义公道，宁愿付出一切，一切！
叶舒还在追求自己的公道。
路书海看向叶舒，叶舒看着林风雨。有些几个不知所措的守卫人开始聚集到林风雨身边，一个，两个，三个。。。林风雨一个一个把他们推开，直到林风雨用目光把第四个人摁住，叶舒低下头，木然看着空荡荡的桌面。
叶舒找到了她心中的公道，但是路书海没有找到。他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如果守卫人坚持不肯开口的话。
林风雨大步走到他和万雄图面前，满脸怒火，万雄图也毫不示弱的站起来身。
“是我自己要来的。”叶舒的话从背后传来，温柔而坚定。
林风雨的态度软了下来：“你何苦如此，我们做的我们会承认，在法庭上也是一样。”
叶舒从万雄图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递到林风雨眼前。
“喝下它，我原谅你了。”
林风雨愣住了，这是万雄图的苦丁茶，万雄图的钟情鸟。每个人都听说过，只是没有人愿意去品尝。林风雨叫人拿来茶杯，一十六盏，依次摆开。叶舒点点头，林风雨把湛满的茶杯送到每个人面前。
只有六个人留下茶杯，包括林风雨。
林风雨把所有的茶盏收回，放在叶舒面前。无奈回望一眼身后的弟兄，苦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商量过了，我们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叶舒也不再说话，默默回到属于她的角落，做回原本的看客。
石头听到叶舒的话原本激动的站起来，片刻之后，重又一脸淡然地坐下，只有万雄图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路书海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是这样格格不入的气氛，或许感觉不对才是正常吧。
守卫人重新拾起了收敛起来的匪气，肆无忌惮的大口喝酒大声啸叫，等到几杯酒下肚，宴会厅变成了群魔乱舞，甚至有人借着酒劲跑到万雄图面前怒骂。
“有他妈这么好的酒早拿出来啊，你看平时我们喝的都他妈什么玩意，这他妈才叫酒，懂么？酒！”一边喝着，又咕咚咕咚灌上几口。
这有些过分了。
路书海去看石头，石头自始至终都在座位上没有动过，默默喝着酒。再看林风雨，林风雨饶有兴趣的看着喝醉的守卫人在万雄图面前胡闹，却并没有插手的意思。路书海看了他好久，林风雨才缓缓走了过来，把喝醉的守卫人轰走。
林风雨倒一杯酒，一饮而尽，算是给万雄图道歉，万雄图却没有喝。
林风雨再也不掩饰心中的不满，大声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一直都看不起我们。我们去抓奴隶，钓母狗，坑蒙拐骗，杀人放火，坏事做尽，我们满嘴满手的鲜血，都没有错！但我们是为了谁？为了天宫！天宫每个人的幸福美满都有我们的一份功劳！那些奴隶当我们是疯子、恶魔，因为我们的确是。但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你难道是什么好人吗？你他妈才是那个最大的魔鬼！”
路书海这会才明白，他们在努力表达对万雄图的不满，他们在故意挑衅。路书海拿起酒，跟林风雨碰一下，一饮而尽。
“今天是你们功德圆满的日子，这里是你们的庆功宴，你不会想搞砸它的，对不对？”
林风雨没有疯，只是装疯罢了。
他们难得换上整洁干净的衣装欢聚一堂，当然不是为了这些。
“你是好人，堂堂正正的君子，不像我们，也不像他。”林风雨说着怒气冲冲的瞪了万雄图一眼，转身欲走，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万雄图却开口了。“你很想听赞美的话对么？我准备了很多，你可以听个痛快。”万雄图从怀里掏出一份几乎磨烂了的发言稿——这份稿子的年龄可能比最老的守卫人还要老，万雄图在林风雨和路书海面前挥了挥稿子，站起身走上二楼。
路书海伸出手想拦住万雄图，但万雄图果断地甩开了他。林风雨拉住路书海摁在座位上，示意他不要插手。
挣扎中，路书海看到叶舒站了起来，跟着万雄图走上二楼。
万雄图扶着栏杆，面对着守卫人开始念他几十年来一字未改的发言稿，每一句结束都会迎来守卫人满天的嘘声。叶舒就站在万雄图旁边，并没有阻止他，而是在那里俯瞰众生，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路书海环顾四周，石头仍然在那里喝着闷酒，林风雨冷眼看着台上的万雄图的表演，一只手仍不忘按住路书海。
除此之外便是满天的嘘声。。。
忽然，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惊叫。路书海回头看的时候，发现石头已经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倒在地上。
林风雨也看到了，他站起身，猛然间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眩晕中林风雨看到兄弟们一个一个都像石头那样倒了下去。原本想冲上去跟万雄图拼命的林风雨，这会踉跄着冲出门外。
门口的储物柜里放着他们的枪，进门的时候一起交给石头保管。林风雨连滚带爬来到了储物柜前。储物柜上着锁，钥匙在石头那里。林风雨看看石头，再看看自己，这短短的距离，他看来竟是熬不过去了。林风雨没有再去拿钥匙，而是爬向窗台，抱住窗台上的栏杆，看着窗外的航站楼。
月光下的航站楼就像古长城，诡异雄伟。但就算是万里长城也挡不住他对天宫的思念，他知道航站楼的背后就是他回天宫的希望，而如今已经像当初的梦想一样遥远。。。林风雨的手上慢慢没了力气，他把穿过栏杆，双手死死扣在胸前，好把整个人挂在栏杆上，而后他的身体终于沉了下去，只剩下闭不上的眼睛死死盯着航站楼，仿佛要看穿城墙，看清回家的路。。。。。。
路书海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敢相信万雄图悍然就在自己眼前下毒，更不敢相信叶舒就站在万雄图身边，就像在等待着这一切发生。但路书海顾不上这一切，他要先明白万雄图到底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的。
“钟情鸟！”路书海心念电转，他和万雄图都喝过茶！他忽而就想起了万雄图讲的故事中剩下的满树烟火，之所以剩下，因为烟火有毒！亏他刚才还洋洋得意的拆穿万雄图。钟情鸟，相伴生，失伴死，这才是它们叫钟情鸟的原因。还有刚才叶舒那诡异的所作所为，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里的不寻常！他有一千个机会看穿这一切，而最终却是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
路书海满心懊悔，端起一杯茶灌进石头口中。片刻之后，石头猛然跳起来，抓起酒杯连喝数杯。路书海心头大喜，端起茶杯就要接着喂过去。缓过来的石头却挡住了他。
“他们已经走了，让他们安心去吧，你救不了他们了。”
路书海不甘心的试了试另一个守卫人，跟石头不一样，他们已经死透了，确如石头所说，路书海救不了他们了。路书海难以置信的看着石头：“他们可是你的兄弟啊！”
“我知道，他们是我的兄弟。但万长官是对的，他们不能回到天宫。”石头说着，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路书海抬头去看万雄图，万雄图还在慷慨激昂的读着稿子，只不过现在稿子已经念完了。
“想听一点新鲜的东西么？”万雄图对着满地尸体喊道：“苦难必然崛起，崛起向往美好，美好走向毁灭，毁灭带来苦难。这是一个轮回，完整的轮回，谁都逃不过！但天宫要逃过去，我的天宫要试着逃过去，永永远远地美好下去！所以感谢你们，为天宫付出的一切。”
万雄图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
石头掏出匕首，捧着跪在下面对叶舒说：“今天在这里，我们终于可以还你一个公道，所以请你来见证，一张饼，一把刀。”
叶舒没有说话。
石头反手持刀，在自己肩头扎了一刀，而后走入守卫人中，向其中的四个人每人刺了三刀，最后是万雄图，同样掏出匕首，在肩头刺了一刀。
叶舒转头看着万雄图，淡然说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也不需要他的悔恨。我已经原谅他们了，是你不肯原谅他们。”
“原谅他们？”万雄图笑了。“他们不过是一群野狗罢了，我从来没有怪罪过他们，也就谈不上原谅。他们注定会去做这些事情，也必然会为这些付出代价。”
叶舒叹了口气，问道：“你是精算师？”
万雄图苦笑着点点头。
精算师自神主女娲开始，历传姜子牙，诸葛亮，袁天罡，李淳风，刘伯温。。。等等一干人，无一不是大名鼎鼎，算遍世间大大小小。这原本就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行当，而越到后世，运算量及逻辑在计算机的加成下更是无以伦比。
然而算师越来越多，厉害的算师却越来越少，而越厉害的算师却往往更为失败。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而叶舒也是在最近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世界是守恒的，就如能量守恒一样。在这个封闭的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会产生，也不会消失，只会不断的转化，而人也不过是这个转化的催化剂。就如人可以把树苗养成大树，把钢铁铸成刀剑，却永远无法创造出这些东西。
就如她一直渴望路书海的怀抱，哪怕付出任何代价。等有一天她付出足够的代价，路书海也终于把她拥入怀中的时候，她也终于发现了这一切并不值得。
这就是人一直在做的事情，付出拥有的东西，得到想要的东西，然后发现不值得。
你计算的越是精细，便越容易走进这个怪圈。任何事都不值得做，无为是道，大道无为，所以金字塔顶的精算师都疯了。有一部分人放弃了努力，走向颓废；另一部分人不肯相信命运，走向疯狂。
这也是万雄图发现的世界奥秘，而万雄图恰是后面那种！他不是不相信命运，只是不甘于命运，所以放手一搏，比任何人都要疯狂。
“你用守卫人管理奴隶，从他们身上攫取天宫需要的一切，然后把水搅浑，把奴隶的痛苦完全归于守卫人的暴虐，再把守卫人处决在天宫之外。这样奴隶的怒火就不会烧到天宫，天宫也不用为自己的攫取付出代价。你打的好算盘！”
万雄图看着叶舒笑了，他一直以为路书海会先明白这些，然后成为新的‘月之主宰’，但是他没有，反倒是叶舒先看穿了这些。
但看透并不等于认可，万雄图也看透了命运，但仍选择了逆天而行。
“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逃掉？我就在这里，看到曲终人散，赌你无路可逃！”叶舒撂下这句话，转身飘然离去。
“这些都是我做的，与万长官无关。”石头对着叶舒的背影大喊，然而叶舒不在乎，命运也不在乎。
“石头！石头！算了！”万雄图喊住有些癫狂的石头，“跟我一起走吧，回天宫，又有谁在乎？”
石头艰难地摇摇头，决然道：“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给大家选好了归宿，也决定去陪着他们。我现在剩下的只有这点江湖义气了，你不要动摇我！你回去吧，去看看你的外孙，也替我看看天宫的碧海蓝天。。。”
石头哽咽着说完，背起一具尸体往外面走去，路书海伸手想去帮忙，被石头制止了。
“他们是我的兄弟，我亲自送他们最后一程！”
路书海呆立在那里，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万雄图从楼上走下来，准备离开。路过书海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揶揄几句。“现在月亮山是你的了，想做搅屎棍就做搅屎棍，想做圣母婊就做圣母婊，想做大好人就做大好人，没人管你了。”路书海从噩梦中惊醒，愤然反击：“你以为这里的一切还能瞒住天宫吗？回到天宫，你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万雄图只是经过，这会却停了下来，看着路书海，笑意浮上脸颊。
“你知道吗？三十年前，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没有想瞒着天宫。我把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玉皇大帝刘镇远，你猜他怎么说？‘这真是一个悲剧’，这是玉帝的原话，于是我们重建了月亮山。二十年前守卫人全部死在矿坑里的时候，我也把这些告诉玉帝，你知道他怎么说？‘这真是一个悲剧’。十年前，我又把守卫人坠机的事情也告诉了玉帝，‘这真是一个悲剧’，他还是这么说。你看到了？他是比我更大的魔鬼，而我也不过是他眼里的野狗罢了。”
“退一万步讲，我已经准备好申请保外就医了，完全符合天宫的规则，不会有事的。”万雄图这句话像是在安慰自己。
“你是个正人君子，一直都是。但是！你不知道这里是天宫的厨房吗？‘君子远庖厨’，没有听说过？‘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没有听说过？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万雄图懒得继续训斥路书海，他脱下身上的军大衣，扔掉头顶的棉帽，大步往门外走去。路书海赫然发现，万雄图早就整理了仪容，换了衣装。脱掉外面的伪装，现在的万雄图一点都不像是他往常熟悉的‘月之主宰’，反倒像是在天宫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老头。有那么一瞬间，路书海感觉万雄图真的可以逃过命运，回去天宫，过回普普通通的生活。
但眼下他没有太多心思去顾及万雄图。路书海从地上捡起棉帽，戴在头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或许就像他看到的万雄图，也或许不是。。。
命运又走到选择的岔路口，带上棉帽的路书海像是从先辈手中接过了王冠，在死人堆中加冕为王，成为新的‘月之主宰’。。。。。。
“愿天宫的圣光照耀月亮山”。
路书海在心底对着命运咆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