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还在熟睡之中的杜铸秋,被宫内首宦李如济叫醒,告知他今日又该上朝了。说来也可笑,这鼎阳王朝堂堂万人之上的天子,上朝与否的决定权,并不在他手上,而在陆伟那一脉人的手里。
“昨日不是方才上过早朝?怎么今个又有上啊?”
杜铸秋一边被下人伺候这穿衣,一边打着哈欠问道,看上去甚是疲惫。
这位被整个鼎阳朝廷轻视的傀儡少帝,每日都要与下人玩至深更半夜,方才恋恋不舍的睡下,早起自然是件缠人的活
只不过,陆伟和章如海的宫内眼线,并没有想过,孩童心性是玩乐不假,可数年如一日如此,心性之坚定,技巧之高明,岂真是他们的笼中雀?
虎豹之驹,虽未成纹,已有吞牛之气,然蛰伏不显,方可化龙游于九天之上!
“回圣上的话,今个早些时分,陆伟大将军于章如海宰相联和上书,说是请圣上今日务必上朝,他们有要事上奏。”
李如济一边熟练的给少年圣上梳头盘发,一边向其汇报道。
如果说,在这深宫之内,杜铸秋还有一人可依托相信的话,那么此人不会他的生母孝仪太后,而是身后这个陪了自己父亲五十年的大内首宦。
“又是他们。”
原本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杜铸秋,一听到陆伟和章如海的名字,一双虎眸立刻变得锐利起来,手中的玉簪也被猛力握碎成了两截。
“你们先下去吧,小贵子留下。”
感受到主子的异变,李如济不动声色的继续梳头,开口让周围的太监宫女们离去,只留下平日里伺候杜铸秋更衣的贴身太监一人。
咻——
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只见李如济猛然暴起,瞬身至小贵子身前,一把将其的胸膛贯穿,出手狠辣且丝毫不拖泥带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之前还战战兢兢的小贵子,身体已然冰凉。
“陛下,成大事者,需倚时而待。”
李如济用手绢擦拭手上的血,平静的说道。
这样的事,显然李如济不是第一次干了,圣上的寝宫内,时常有太监宫女暴毙,对外说是刺客暗杀死于非命,真相如何,该明白的人一清二楚。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月不安分的猫猫狗狗,分外多罢了。
“朕知道,只不过若是孙不胜走了,那么鼎阳军中,怕是再无我可用之人了啊,走吧,上朝。”
杜铸秋正了正衣冠,有些惋惜的说道,直至离去,都没有看倒在地上的尸首一眼。
帝王之家,何尝不是生死如草芥。
…………
“陛下在上,臣有一事,恳请陛下公断!”
杜铸秋刚刚来到朝堂之上,早就在这里等着的陆伟,就将昨夜连夜写好的奏折送上,洋洋洒洒共万字有余。
其中的内容,言简意赅的概括为三件事。
其一,孙不胜将先帝所赐之物,鼎阳大将军之名,视为无物,以个人名义转送他人,以彰显自己之身份,骄横无度。
其二,孙不胜私自送乌钢冷锻战甲,毁坏他陆伟在军中威望,试图离间陆伟与圣上之信任。
其三,孙不胜三番两次语言轻薄赵幽梦,以及鼎阳朝臣家眷。
耐着性子看完陆伟的奏折,杜铸秋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离谱!
人家好心好意将冷锻乌钢甲赠与你,让你彻彻底底坐实了校场征兵总督一位,本事好意,怎么就成了你陆伟倒打一耙的理由呢?
还有自从三年前,陆伟和孙不胜还未闹掰之时,两人在酒席上孙不胜说了几句荤话,引得赵幽梦不悦之后,孙不胜不仅亲自登门道歉,从此之后更是对好友家眷一事讳莫如深,那来的三番两次?
最后,也是最终要的一点,就你陆伟和我的关系?还有别人来离间?
“此事牵扯甚大,需要仔细调查一番,若一切真如陆大将军所言,那朕绝不轻饶。”
杜铸秋心里虽然跟明镜一样,可嘴上仍旧只是打打太极,想着法子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毕竟孙不胜,是杜铸秋在鼎阳军营最后的一点希望。
“目无天子是为不忠,陷害袍泽,辱其家眷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之徒,却依仗先帝之恩,放肆行事,若不严惩,有害我鼎阳骁勇君威!”
早就知道杜铸秋会打马虎眼,章如海根本不给他机会,立马跳出来补刀。
“此等行事,其心可诛!还望陛下莫要姑息养奸!”
章如海出来了,荀武双还会远吗?等前者说完,穿一条裤子的荀武双也跟着复议道。
朝堂之上的氛围,立刻变得凝重起来,显然这又是强压少年天子点头的局。
“你们……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圣上?!”
看着陆伟一行势在必行的模样,已经在艰难忍耐的杜铸秋,也终于是上了火,厉声呵斥道。
“陛下,我陆伟一生征战沙场,从未受过此等侮辱,若陛下确实不相信臣之所言,那么恳请陛下准许臣告老还乡!”
根本不在乎杜铸秋发不发火,早有对策的陆伟将乌纱帽一脱,俯身高声说道。
“你……你……”
面对陆伟的步步紧逼,杜铸秋盛怒难平,指着跪倒在地的陆伟,半天说不出话来。
纵使这位少年天子,早就恨不得杀陆伟而后快,可绝对不是这种方式。
陆伟手揽大权,半个朝廷都是他的党羽,杀他一人容易,可是杀完他之后,这鼎阳王朝就要翻了天。
这种极限一换一的做法,杜铸秋做不到。
一瞬之间,朝堂上变成了死局,双方都僵持不下,杜铸秋不想让步,而陆伟则是不必让步。
虽然朝堂之上,也有非陆派之官员,可这些大多都是文官,没人愿意为那个口无遮拦的秃子,趟这趟浑水。
所以这一局,胜负好像已经不用分了。
在一群看热闹,和一群等结果的人里面,王铁山显得格格不入。
一双铁拳藏在袖中握得咔咔作响的他很清楚,在这偌大的朝堂之上,没有人和帮那个死秃子说话了。
他更清楚,今日就算自己出面直言,也未必保得下孙不胜,反而会落得一个被陆系排挤的下场,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默不作声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自己今日也和之前一样,什么都不说的话。
那么日后,当他的宝贝儿子问起自己,当初那个说好带自己骑马的秃头叔叔,怎么还没有来,他应该如何回答。
清明在兄弟坟前上酒的时候,他又该如何挺直腰板?
他王铁山是个粗人,真的学不来什么大道理,可他知道匹夫有所为,亦有所不为!
他还知道,在军营里借了人钱吃一顿花酒,下一次,再去窑子的时候,至少也要点一个头牌来还。
而孙不胜昨日在蕴徳寺门口推了他王铁山一下,试图以这种笨拙的手法,保护王铁山他们一家老小。
那么他王铁山,今天就不用人推,也该站出来,为地下的那些老兄弟,帮孙不胜说上两句!
“夫人对不起了,还有机会的话,我老王一定辞官归田,只要身体允许,没日没夜的服侍你!”
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有决定的王铁山,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意气风发,只见他将头顶乌纱往地上一扔,指着陆伟的鼻子叫骂道:
“咋啦,就他娘的你陆狒狒有顶官帽?我王铁山也有!要这么欺负我们孙将军,我王铁山,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