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善妈的男人
丁一看见,石头椅子上有两个人,准确的讲,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衣,女人穿着水红色的衬衣和藕色的短裙。
丁一矮下身体,让小叶女贞的细叶遮挡住视线,他脸烫心跳,忍不住又从树叶的间歇里偷看。
突然间,狼狗大叫一声,一跃而起,凌空朝那个男人扑了过去。
猝不及防间,丁一手里的皮绳扯掉了。
丁一脑子里嗡了一声,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狼狗的狂吠惊动了男人和女人。男人从女人的脸上别开头,丁一看见那女人居然是伍兰。
狼狗刹不住车,一下扑到了伍兰身上,但是它没有一口咬下去,它不会咬自己的主人,它肯定以为伍兰在被人欺负,所以赶过来救她。
这时候那个男人惊慌失措地钻进树丛逃跑了。
狼狗兴奋地去亲伍兰,伍兰厌恶地躲着狼狗的亲吻,一边骂着:畜生,滚开!滚开!
丁一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抓住狗绳,将狼狗从伍兰身上拽下来。一段一段地在手臂上缠绕狗绳,牢牢地挽在手上。
伍兰一边整理被男人和狗弄乱的衣服,一边怒发冲冠地骂:“畜生!回去!畜生!滚回去!”
伍兰的话丁一听起来特别刺耳,伍兰与其说是骂狗,不如说是骂他。
也就是说,他丁一在伍兰眼里是和狗等同的畜生。
我丁一是狗!在他伍兰眼里我丁一是一条狗!
丁一的心很痛。
丁一知道,狗认识回家的路,狼狗被伍兰骂了,开始安安静静往回走。狗通人性,一点没错。
丁一跟着狼狗走,他不认识路。他也不知道走过了一些什么地方,走着走着,就走回到了师傅的家。
厨房里的灯还亮着,善妈坐在厨房里,显然是在等丁一。
厨房里还有一个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男人看见丁一,连忙起身点头哈腰起来。
善妈对丁一说:“我男人老王,给你师傅看工地的。”
丁一就对老王说:“王伯伯好。”看样子,老王比自己的父亲要大。
善妈问:“怎么才回来?快十点钟了。”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石英钟。
丁一说:“狼狗不听话,他要乱跑,我制服不了它。”
善妈给丁一盛来了饭。丁一一边吃饭一边和老王聊天。
丁一说:“王伯伯,我几时去工地上玩。”
老王嘿嘿地笑道:“工地上有什么好玩的,别去。”
丁一抬头看了老王一眼:“为什么不好玩?”
老王的眉头皱了皱:“工地又不是公园,有什么好玩的?”
丁一老老实实地说:“我是出来学徒弟的,现在整天守在这个院子里,能学到什么手艺呢?浪费青春。”
老王继续嘿嘿地笑着:“我说小兄弟,你师傅有几十个徒弟,人家想来这个院子还来不了,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丁一不屑地说:“来这个院子有什么好?我才不稀罕。我想上工地,我要学手艺。”
老王说:“上工地也不是你自己想上就上的,得你师傅发话。”
丁一说:“那我师傅什么时候才能发话?我师傅要是一辈子不发话,我不要在这院子里呆一辈子?”
老王说:“要不这样,我等三天要回家去割稻子了,我要请假一个月。我给你师傅说,叫你代替我去看工地,你干不干?”
丁一高兴地说:“我干。”
丁一吃完饭,老王也就走了,他不能留下来和老婆过夜,得回工地去看守。
到十一点钟,铁门发出晃动的声音,丁一看见伍兰站在铁门外。铁门大柱上的路灯照着,丁一发现伍兰的头发特别直溜,肯定去发廊新做了。伍兰的衣服也换了,换成了一件黑底碎花的连衣裙。果然,他闻到一股新鲜洗发水的香味和新衣的香气。
丁一过去开门,他有些胆战心惊,害怕脸上又挨伍兰一个耳光。
开开门,丁一就警惕地站在一边,他计划伍兰的耳刮子打过来,便偏头躲过。
为什么要挨耳刮子?我丁一不是一个沙袋,不是一段木头。丁一想。
伍兰走进门,用眼睛狠狠地剐了丁一一眼,高跟鞋踩得咯咯响,好似要用筷子般细的高跟把丁一的心脏踩穿。
丁一看出伍兰眼睛里的东西,想:我在院子里呆不下去了,即使师傅不赶我走,师妹伍兰百分百要赶我走了。
丁一等待着老王那边的回信。
这两天的日子有些难捱。他主动帮善妈做事,比喻到菜园扯草,打扫院子、洗碗等等等等。
善妈笑道:“丁一长大了。”
丁一说:“说不定我明天要走了。”
到第三天早饭的时候,丁一有意迎着师傅走了过去。像往常一样,丁一问师傅师娘师妹早上好。
丁一是想打探一下,看老王那边说得怎么样了。
伍万看了丁一一眼,冷冷地说:“你明天去工地看工地。”
丁一说:“好!”抬起头,伍万却已经走了。
师娘白了他一眼。
伍兰白了他一眼。
师娘的白眼里是淡漠,伍兰的白眼里却有一些内容,这些内容丁一知道。
师傅只说去看工地,但是,师傅眼下据说有三处工地,到哪一个工地?肯定是代替老王,到老王看的那个工地。
丁一到厨房里等老王,他知道老王下午一定会来。老王要来和善妈告别,善妈也要叮嘱老王一些话。
果然,晚些时候,老王来了。老王一样笑眯眯地,卑躬屈膝着。老王说:“我给你师傅说好了,你明天上工地。”
丁一向老王打听工地的地方,老王一一说了。又叮嘱丁一看工地的注意事项,等等等等。
等到十一点钟,老王走了,即便是明天回家,五十多岁的老王还是不敢留下来和老婆过夜。他怕工地上失盗。
丁一收拾行李。他从墙上起下铺盖卷,用善妈给的一个缝成了大提袋的蛇皮袋收拾好衣服,鞋子。将三本书放进了里面,又将一大卷废弃的图纸塞了进去。
他很兴奋,听老王说,工地上有一百多号人,他可以和他们成为朋友,这太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丁一吃了馒头,背起铺盖卷和蛇皮提袋出门,善妈有些不舍,叮嘱说:“几时想吃我蒸的馒头就回来吃。”
丁一说:“好!”
善妈说:“工地上人多心杂,自己要学聪明点。”
丁一说:“我会的。”
善妈说:“工地上很不安全的,要当心一些,不要被钉子刺了脚板,不要爬到高处去。”
丁一说:“善妈,你和我妈妈一样。”
善妈有些不好意思,说:“你是嫌我啰嗦,我知道。我这里有五十块钱,借给你,什么时候有了还我。你走吧!”
善妈说完,一下就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出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丁一捏着五十块钱,手指抠着,把那几张钱抠出了纸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