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在乡上,透过狭小的窑洞口,尚且能看到几许蓝天。
乡里人找遍了东山的所有角落,也没能找到秋兰。问柳大,柳大说秋兰在家里。人们又翻遍了柳大家,依旧未能找到,问穆母和几个孩子,穆母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秋兰在这儿!”
又找了几天,还是没有踪迹,于是只能放弃。柳大却不能放回,关在那孔窑洞里,头顶一方小孔,能看到窗外的一方蓝天。
春桃来看父亲,柳大问黑牛的去向,春桃哭着说:“黑牛死了,分吃了。”
柳大抿着嘴不说话,许久,春桃不得不走的走的时候,柳大让春桃去把黑牛的骨头的收起来,埋到沟底,哪里不缺水。
黑牛哪里还能剩下什么,春桃和夏竹一户户的祈求,收集回的只是些许的骨头渣子,上边印着深深的压印。
穆母拖着月字里的身子,和女儿一起来到沟深处,挖出一方土埋下黑牛的骨头。
沟底的白雪没膝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沟底最深处,周围是明净的凛冽的寒意,冷的通透,冷的清爽。抬头,只能看到狭长的蓝天和悠悠的几许薄云。
时间很快,山上的积雪也化成了水,凝成大水,冲向黑牛依靠的崖,几近垂直一般塌陷下去,沟却像从没有改变过一般。
三个月后,柳大判了刑,那架瘦牛骨头是最好的证据。公家给黑牛的草料足够让这份荣耀延续,却在柳大的手里命丧黄泉。
柳大没有申辩,判决宣读后,他终于流下了眼泪,冲走了两眼的污浊。柳大还有一个请求:回去看看。
那天傍晚,火红的太阳带着久久不愿散去的红晕,弥漫在东山的四周。柳大站在沟畔,看着深深的沟底,一团团的黑由下往上蔓延,终于冲上云霄,化作了薄云,跟着落下的日头一起消散。
柳大告诉穆母和几个孩子,他要走六年。
没有哭泣,也没有其他的情绪,像是往常一般,一家人烧了粥喝饱睡觉。添麻麻亮的时候,柳大照旧悄悄的起床,踏着尚未升起的晨辉,消失在胡麻沟。
生活总是要继续,穆母甚至没有在外人面前流过眼泪。
开春,东山泛着青色,饮马河也重新蓄满了水,也泛着青色,还有些许的黄。
春种夏忙秋收冬闲,山腰上的两孔窑洞总是安安静静的,后来又养了一条狗,很凶,拴在门口,大部分时间也是安安静静的。
太阳划破东边的山影,照在了山脚下的一块土地上,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在阳光下忙碌,田埂上,一条狗护在襁褓中的孩子旁边。
人们甚至淡忘了这户人家,有五个女人和一条狗!
柳家的四个女儿连名字都消失了,都会说成:柳家老大,柳家老二,柳家老三,柳家老四,还会说,柳家还有条疯狗。当面不敢说,柳家女儿会解开狗绳,那条狗咬伤过人。
东山几乎没有改变,只有柳家的门沿重新长出的柳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