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咚隆隆咚，噔噔噔。”
随着头盔完全将自己面部遮上，陈尘的耳边传来了巍峨悠远的纯音乐。声音由大到小，从近至远。
视线则是早已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伴随着太阳穴传来的麻木感，陈尘的第一反应是头晕，紧接着是舒适，最后是沉沦。这是不可避免的过程，陈尘有一瞬间甚至将这同死亡联系起来，思考起长眠与小睡的区别为何？
但很快，他放弃了，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现实世界里的一切枷锁都消失了，他是自己梦的主人。
“亲爱的主人，欢迎来到梦的世界！我是你迷茫梦境的指路人，是照亮前行的明灯，导航小精灵，哈比参上！嗷呜~现在，就让梦想正式启程吧！”
清脆的少女声从陈尘的耳边响起，前面的声音如梦似幻，空灵而悠远。后面一句则清晰灵动，充满活力，宛如邻家小妹那样撒起娇来。
“嗯，你......”
陈尘连忙用手遮住刚刚试图睁开的眼睛，周围白光闪烁，刺痛的感觉感觉格外真实，这是一个问题：为什么身处梦境，还是会疼？
“轻松，放轻松，轻松的接受这一切。不要犹豫，不要抗拒。”
少女是这么说的，通过类似与梦呓一般的方式表达，好像她自己就早已沦陷其中，不能自拔。
“宿主模拟不准确，开始校队，5%，8%......校队成功。”
这次是生硬的机械合成音。
“主人，现在你和哈比一起睁眼看世界吧~”
小精灵嗡嗡的飞到陈尘耳边，甜甜的轻呓。
似乎是印证小精灵的话语，不知何时中断的巍峨乐曲再度响起，不过风格从悠扬变成了激昂，光是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开眼，眼前是一望无尽的星空，群星向他眨着眼，那是来自未知虚空的问候，陈尘自然也是朝着那遥远的群星点头示意。
一阵喧嚣的风儿刮过他的脸，提醒他现在身处高位。
于是他俯首下视，脚下，无数的云朵匍匐于下，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朝拜万能的主。它们在星空的照射下光莹剔透，成环状向外延伸，浩瀚无垠，形成了波澜壮阔的云海。
陈尘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顺着本心，跟着耳畔激昂的乐曲跺了跺脚。
于是，风起云动，呼啸的狂风从四面八方涌来，陈尘的衣冠在舞动，陈尘的发丝在飞扬，他昂首发出生平最畅快淋漓的怒吼，随心所欲，任性妄为。
接着，风清云散，无论是狂风还是云海，都如同夏日冰雪，瞬间消融，没留下一丝痕迹。
现在，脚下匍匐着的，是群山。
“自从厌倦于追寻，我已学会一觅即中。自从一股微风袭来，我已能抗拒八面来风，驾舟而行。”
此情此景，无愧于心。陈尘有感而发，自我的朗诵着疯子采尼的话语。不会有比这更加应景的话了，他如是想道。
陈尘自幼身处高位，荣辱不惊已是常态，上一次像这样毫无顾忌的喊出自己的感受是什么时候？他已然忘却，且并没有回想的打算。
他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昂起首来，俯视芸芸众山。
“主人，你都不看看人家吗？”
在一旁围着陈尘飞翔的小精灵嘟起了嘴，像邻家小妹一样撒娇抱怨，声音婉转，犹如一股清泉，轻轻渗入你的心房。即使是吃下秤砣的人，此刻也无法做到铁石心肠。
“抱歉哈！”
陈尘轻笑着回头，可当他一睹真容后，他呆住了。
即使他筹尽繁华，见惯红颜，曾与万花丛中走过，也曾接三千洛水独饮，依旧不免为之心神荡漾，一时间陈尘着了迷。
她的翅膀由晶莹剔透水晶构成，轻轻扇动，在空中留下金色的涟漪。哥特风格的服饰恰到好处的将古怪精灵同狂野性感糅合，勾勒出魔鬼的弧度，使整体的气质为之一变，纯真的美感里夹带着妩媚的诱惑，神圣而又亵渎。
她的肌肤，由最精美的陶瓷构成，晶莹剔透，光洁无暇。身体结构是最标准的黄金比例，仿佛就是美的胎具。于是，她存在的本身，就是美的艺术。
五官自然是精致的，但最为出彩的，在陈尘看来只能是眼睛与嘴。
樱桃樊素口，轻抿断人肠。一颦一笑之间，舍人心神。
秀目惺忪，醉眸微醺，是描写那双摄人心魂的眼里神采的最佳写照。水墨色的大眼睛，总给人一种天然呆的感觉，看着那眼睛中自己墨色的倒影，也怪不得陈尘会痴了。
“看傻眼了？那还不赶紧夸夸人家~哼！”
小精灵将头微微扬起，露出洁白的颈。同时狡黠一颦，伸手撩起自己光洁发亮的金色长发。
“美，美的结晶。”
陈尘的语气是如此的肯定，这不存在奉承，是由衷的恭维。这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完成的艺术品，应该是一个团队合力的结果，集众人之力，比肩神明，如神创人般创出的奇迹。
“哈比喜欢诚实的人！”
小精灵双手捂着脸，做出羞涩的样子，但透过手指缝隙的目光太过得意，一不小心就把陈尘给整笑了。
不经意间，陈尘的视线从小精灵身上挪开了，他突然发现，之间自己的视线不是用来凝望星空，就是俯览群峰。
此刻，自己屹立于群山之巅，这里是大地的尽头，是通天路的末途，而自己竟然忽视了这四周的景象。
还真是大意松懈啊。陈尘看着眼前的鸟语花香，感叹起来。
群山上，并不像现实中那样只剩下裸露的岩石。相反，这里生机勃勃，像是超脱世外的净土：
五颜六色的花儿招摇的开着，如同孔雀开屏那般光彩夺目。几只黄莺鸟在树枝间歌唱，它们是乐观的天使，一刻不停的在空中祷告。
一条小溪涓涓地流淌着，在星空的注视下，它把自己打扮的像一条银带，粼粼的水波间泛着星光，还闪呀闪的。也许小溪也感受到了这片星空的永恒之美，于是无声地舞起了腰肢，跳着不歇的舞。
“还......”
不等不错这两个字说出口，哈比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在半空中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
声音不大，却意外的清脆。这声音在悠悠的天地间回响，如于无声处听惊雷般，天崩地裂，大星陨落。
一切发生的是那样突然，陈尘几乎是瞬间从群山之巅坠入了万丈深渊。
只来得及朝着遥远的星空抓上一把，空。
空，空，空，空。
“唔。”
陈尘用手捂着头，尽管大脑是要给四分五裂了一样，但他依旧强忍着痛苦环顾四周。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未知的虚空，如同死水般的寂寥，空空如也。
“体验过心脏从胸膛里一跃而出的感觉吗？”
小精灵那戏腻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无尽的黑暗里，泛起了一沫温暖的金光。
感受着后脑处传来的痛楚，陈尘咬着牙，强忍着怒火说道：
“如果只是恶作剧的话，有些过头了。”
小精灵不知何时来到了陈尘耳边，用恶魔似的声调邪恶的说道：
“不是恶作剧哦~只是因人而异的开幕曲罢了。”
“因人而异？那我的排场还真够大的。”
陈尘冷哼一声，将自己的不满灌注于语言里发泄出来，如果不是知道这只是虚拟空间，他大概率会把眼前这个小精灵揉成团子，尽管她的外表如此之美。
“孕梦者游戏的本质是将已经编好的故事以梦的形式植入玩家脑海，但玩家本身的潜意识所带来的影响千差万别，会给剧情带来不确定的走向。”
“尤其是像主人这样没买剧本的，这样的序曲完全是你自己潜意识的产物哦！”
“如果将刚刚一切看做电影，那你，就是导演。”
小精灵一本正经的说了起来，轻轻松松的将锅甩给了陈尘。
“还有一个问题。”
陈尘已然看破了眼前恶魔的本质，对，这家伙完全就是恶魔。差点给她的外表骗了，黑腹的美艳恶魔。
哈比不知道陈尘在心里已经给自己打上了标签，仍然无辜的眨着那双水墨色的大眼睛，等待陈尘的问题。
“我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在游戏里？”
“名为游戏的梦里。”
小精灵干脆利落的回答了陈尘，脸上洋溢着炫目的光彩。
一缕金色的秀发贴在她莹白的脸颊上，嫣然一笑，动人心弦。
但陈尘只感觉一股恶寒袭来，本能的觉得诡异。
“最后一个问题。”陈尘盯着小精灵那张勾魂摄魄的脸庞，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们这些人工智能以及孕梦者游戏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或者说，你们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
“就这？”大概以为会是什么严肃的话题，严阵以待的小精灵笑出了声，“孕梦者的前世今生是收录进了小学课本的哦~”
“则柔博士的故事，我自然是知道，但作为人工智能，你拟人化的程度未免太高了。”
这可是相当严肃的指控了，但小精灵却不见慌乱。
“也是，在世间流传的版本里，只是一味的歌颂博士的光辉事迹，却没有告知伟大背后的艰辛。”
哈比低头冷笑，这是陈尘第一次在人工智能身上感觉到名为情感的东西存在。
“你很特别，我很中意。”
小精灵盯着陈尘这样宣言，仿佛陈尘已经是她的所有物了。
“将故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故事不一定会有趣。”
“我有耐心。”
陈尘叉着肩膀，等着下文。
“最初，则柔博士只是想创造一个足以媲美现实世界的游戏世界。于是，作为高智能的NPC，现在一众的游戏导航在那时就诞生了。”
“如果一切顺利，孕梦者是不该存在的。”
“博士遇到了许多现实方面的问题，向我这样的高级智能成本太高了，而那些便宜的人工智障很显然是不符合博士媲美现实的要求。”
“再加上高级人工智能的算法运算需要大量的高级服务器支持。即使是6G的今天，将几百万几千万甚至上亿的玩家纳入这样一款大型网游，所需要的信息运算量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满足的。”
“更别提当年像破烂一样的5G网了。”
“而且投资讲究回报，这样制作游戏，这么想也回不了本，原本对博士所描绘的前景信心满满的投资人们纷纷撤资。现实极了，不是吗？”
小精灵眯着眼睛，用着看似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
“向来如此。”
陈尘没有示弱，他平和的答道，语气同样坚定。
“但博士是划时代的伟人。”
小精灵的眼里，满是亚当对造物主的盲目崇拜。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她是那样的笃信，让陈尘有些不忍心开口反驳。
“他不会因为现实的挫折而屈服，正如那句话一样。”
“命运，是强者的谦辞，也是懦夫的借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意无意，哈比伤到了陈尘。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低沉的嘶吼。
“博士战胜了现实，在一次从睡梦中醒来后，他无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头。”
“于是，划时代的创意被抓住了。”
“是吗？真是荒诞不经的现实啊！”
这可真是讽刺，孕梦者这样荒诞不经的发明灵感竟然是来自现实的压迫。陈尘耸了耸肩，滑稽啊，滑稽。
没有理会陈尘的讽刺，小精灵继续说了下去。
“人脑不就是最好的服务器吗？虚幻的梦与虚拟的游戏有什么差别？一切现实的问题在空想中解决了。”
“这就是我们的来历，我们是梦的产物，一切源自于空想。”
听到这里，不论功过，陈尘不得不承认则柔博士是个奇才，孕梦者的创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毕竟不会有第二个疯子会分不清虚拟现实与梦幻世界的差别了。
“这个故事很有趣，但愿我接下来的梦也像这般的有趣。”
陈尘很快调整了自己，回复平静的他避开了小精灵的视线，将目光投向虚空。
“那就说不好咯~”
戏腻的声音在黑暗中飘荡，光明，终于彻底消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