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面前的铜镜,梳了梳我如同枯草的头发。
镜子里的自己面黄肌瘦,两眼深深凹陷了下去,仿佛一具干尸一般,不过是一具穿着一身嫁衣的干尸。
我撩开自己额头上的头发,往那一大片黯红色的胎记上扑了一层厚厚的劣质脂粉。可那块胎记却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它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形影不离地陪着我,是我所有的不幸和痛苦的源泉。
我放开手,头发又落了下来,把这块胎记给遮盖得严严实实。
我转头看向娘亲,她佝偻着身子站着后面看着我,皱巴巴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我叹了一口气,强扬起嘴角问她道:“怎么啦!你闺女我这辈子终于穿上嫁衣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她闻言,颤抖着跪在我的脚边,拉着我的手放声大哭道:“囡囡啊!是,是娘对不起你啊!要不是,要不是我没用,拿不出这个钱,你今天也不用白白去送死啊!”
我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娘,不是你的错。就算你今年交了钱,明年我们也还是躲不过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把钱留下来给弟弟娶媳妇。再说了娘,这样不好吗?你想想,你家囡囡终于嫁出去了,终于不用再拖累你了。”
看着依然泣不成声却没有开口反驳的的母亲,我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果然其实在她的心里早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她选择放弃了自己一生下来就是丑八怪的女儿而选择自己那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儿子。
我咬了咬牙,挣开她的手,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守着的人说道:“奴家好了,可以走了!”
门当即被推开了,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眉眼间满是尖酸刻薄的侍女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拿着棍棒的家奴。
她趾高气扬地看着我,不屑地笑了笑:“呦!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大美人至少要打扮得个三天三夜才肯出来呢?”
她说完,自顾自地笑了,紧接着所有的人也都争先恐后地笑了。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笑声,倒还真有了一点成亲的喜气了。
“小月姑娘,我们还是走吧。毕竟错过了吉时可不好了。”说完,我低着头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进了轿子。
不一会,轿子帘被一下子掀开了,一块红盖头被狠狠地丢到了我的脸上。
我扯下盖头,就看到了小月她恶毒的脸:“盖好你的红盖头吧!新娘子!都要嫁给阎王爷的人了,还敢这么嚣张!”
说完,她便放下了帘子对着外面的人吩咐道:“赶快起轿!”
紧接着,轿子就被人抬起,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
窗已经被封住了,可是我知道他们是要把我送到山里。
因为每一个祭品都是这个下场。
他们逼那些交不上钱的穷人家的女儿穿上嫁衣,一个个运到山里去,然后等到第二天再来给她们收尸。
这习俗已经持续了十年了。
今天轮到我了。
我从袖子里掏出藏起来的火柴在手中紧紧拽紧。
就算死,我也不要喂给那鬼物当饭吃。
突然,轿子被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一晃,连忙稳住身子。
紧接着我听到其他人乱哄哄地跑走,很快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周围一片都充斥着诡异的鸟叫,那些鸟叫声逐渐演变成了女子的笑声。
我顿时感觉一阵恶寒,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火柴。
可是,就当我准备点燃身上的嫁衣时,我的手却突然僵住了,无法动弹。
我万分惊恐地发现,身上的嫁衣早已经不是我原来穿着的手工粗糙的嫁衣,而变成了一套绝美的,令人震撼的嫁衣。
我勾起了嘴角,发出了羞涩的笑声。
然后啊!
我伸出手点燃了我,那如同枯草一般的头发。
……
我想终其一生,只有这一刻,我,是美丽的。
……
已经是九月下旬,可是正午时分的太阳还是格外的毒辣。阳光尽情灼烧着篮球场上每一个人的皮肤,留下黑暗的印记。
在这样的环境下,篮球场上的气氛却依然是热火朝天。
场内你追我赶,场外欢呼雀跃。
花启星一个转身躲过了敌方的进攻,跳起,扣篮。
随着裁判一声哨下,操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
可是花启星自己却是一副兴趣黯然,心不在焉的样子,队友们不解地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永远都是精神满满,容光焕发的花启星同学到底怎么了。
要知道,他最喜欢的运动就是篮球了,如果说他对篮球的爱要是只能排第二的话,那也只有旺仔牛奶糖可以排第一了。
是的,运动健将花启星同学的最爱是旺仔牛奶糖,一天不吃上房揭瓦的那种。
所以说,像现在这种连打篮球都不可以让他兴奋起来的情况真是可以说得上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嗯~”队友们纷纷做出了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
简而言之,现在这个情况就只有两个可能了。
要不是他见鬼了,要不就是他恋爱了。
而第一个可能只在他们的脑海里浮现一秒就给他们毫不犹豫地排除了。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很明朗了…
这样想着,他们同时露出了一副‘哦~原来如此~我懂!我懂!’的神情,一边用手肘怼来怼去,相互示意着对方过去关【ba】心【gua】一下我们为情所困【bushi】的花启星同学。
“嘿!大姐头!这么巧!你也来看比赛啊!”
突然,他们看到花启星笑容满面地一边朝观众席那边跑去一边挥了挥手。
再定睛一看,好家伙那不是梅恬秋子吗?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难道说…
他们又同时露出了会心一笑的表情。
“你们先打!不用等我啦!”花启星回过头来朝他们招了招手。
“嗯,好!要幸福啊!”队员们依偎在一起,流露出一副老父亲的神情,也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目送着他们离开。
“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转过身后,秋子对着花启星淡淡地说道。
“啊?误会了什么啊?”花启星不解地挠了挠头,过了一会儿,又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整个脸涨个通红,他手忙脚乱地解释道:“那个,没有那回事的,你千万不要介意,我…我回去就跟他们解释清楚。”
“嗯。”秋子点了点头。
见秋子把这件事没有放在心上,花启星也就放下了心,大大咧咧开口道:“诶,大姐头,你刚刚说运动会有事情要我帮忙,是什么事请啊?”
“这个等一会再跟你说,现在也许还是另一件事情比较重要不是吗?”
“什么事请啊?”
“你说呢?”秋子看了他一眼。
就算花启星再呆,现在也心下了然了。
他低下头,在秋子耳边小声说道:“这件事情可以在学校里说吗?不是应该像电影里演得一样,到天台上,或者说公园的长椅上说吗?要不你先等等,我先去拿张报纸?”
秋子不露声色地往一边挪了一步,跟花启星重新拉开了距离:“我可没有功夫去准备一只鸟来,也没有为了这件事情逃学的打算。到了。”
她拉开了一边挂着学生会门牌的门,然后在花启星走进去后,又把门重新关上。
房间里的装饰十分简洁素雅,房间的正中心摆着用于会客的沙发和茶几,左边还有办公桌椅,已经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荣誉证书,奖状,和奖杯,有学校的,也有历任学生会会长的。书架上和办公桌上还有许多文件夹,都被人按顺序摆放的整整齐齐。房间里还摆着几盆绿色植物,更是为整个房间的布局增添了几分生气。
简而言之,梅恬秋子把这里打理得很好,很让人舒服。
“这里是历代学生会会长办公的地方,一般没有人会打扰,花启星同学,请坐吧。”秋子坐到了小沙发上,一边抬起手示意花启星坐下。
花启星一边饶有兴味地环顾着四周一边在秋子左边的长沙发上坐下:“你们学生会会长的待遇还真好啊!还有独立的办公室呢!”
“需要茶或者咖啡吗?”秋子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在自己目前的咖啡杯里倒上开水。
“不用了!”花启星摆了摆手:“比起什么咖啡,我更宁愿喝快乐肥宅水或者旺仔牛奶。”
“那好吧。”秋子喝了口杯中里的水,润了润一点干燥的嘴唇:“那我们就说正事吧。你那天晚上为什么去找嫁衣。你知道多少关于嫁衣的事情。”
“这个嘛…”花启星挠了挠头:“其实我也知道得不是很多。也许你应该去问杜暮泽老兄,他肯定比较清楚。”
说着说着,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要知道这几天,他已经连续三个晚上不眠不休出去巡夜了,可是别说嫁衣了,连根金丝都没有见到。
去问杜暮泽老兄,他却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他等等等等再等等。
他是没有关系,那那个女孩子难道就枉死了吗?那难道其他的女孩子就不会遭遇不幸了吗?
明明多拖一天,就可能会有无辜的人丧命,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等。
他把这几天他所有的经历对着秋子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包括他现在的不解和烦闷。
秋子静静地听着他说完,然后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合作。我们可以一起把嫁衣给解决掉。”
“什么!你说真的啊?”花启星惊讶地说道:“可是上回拍卖会,你还说不跟我们合作的!”
“我是不想和你们合作,但我可以接受和你合作。你大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想,至少在武力方面,我应该会是一个更称职的合作对象。”说完,梅恬秋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白色信封放在茶几上递了过去:“如果你同意的话,这会是你的报酬。”
“这个都是哪和哪的事啊?什么报酬不报酬的,我不要。这种为民除害的事情我怎么可以要什么钱啊!再说我们是朋友,我就更不可以要你的钱了!”花启星一下把信封退了回去,义正言辞地说道:“以后大姐头你要是再谈什么钱啊!报酬啊!什么的,我跟你急啊!”
秋子闻言,也没有坚持,她知道她是拗不过花启星的牛脾气,与其在这种无关痛痒的方面闹僵,倒不如听他的意思退一步,这会有利于谈判的结果朝着她预想的方面发展。
“那么我们的合作呢?”
“这个嘛!我还需要想想。”花启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样吧,今天下午5点半,如果你同意地话就来这里找我,我会在这里等你。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你还是先回班里比较好。”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大姐头,我就先走了!再见啊!”花启星站了起来。
“嗯,再见。”秋子看着重新关上的门,又重新喝了一口杯中已经凉掉的水。
九月的下午五点多天还亮的很,听着外面传来的一阵阵欢快的笑声,秋子转转手里的钢笔。
低头看了看左手戴着的手表,现在已经是五点四十四了,整整超过了十四分钟。
可是她并没有打算离开。
因为她知道,以花启星的性格,他一定会来的。
不过,如果是这么晚还没有来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般想着,她眯起了眼睛。
随即从门外传来的逐渐由远到近的脚步声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果然,来的不止花启星一个人。
砰,砰,砰。
门口传来了三声清脆的敲门声。
秋子合上了正在处理的文件,轻声说道:“请进。”
门应声打开,花启星的脑袋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他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大姐头,我迟到了。”
说完便灰溜溜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眼角带笑的杜暮泽和看起来比之前更加阴郁的胡伊繁。
梅恬秋子探究地看了一眼胡伊繁。
说实话,他们会把胡伊繁找来,这倒也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那个,大姐头,你也不要生气。我也不是故意要把别人带来的,我们就是在外面偶遇了…哎呀…不是…好了,对不起,那个我就是觉得人多力量大。我们四个人合作多好啊!你说是不是?我求求你了,我们就一起合作吧,好不好!”花启星看着秋子讨好地说道。
秋子没有理他,只是又看向了已经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的杜暮泽。
他见她看过来,就挥了挥手,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啊,会长大人!”
她垂下眼眸,死死地捏住了手中的钢笔,过了一会,便如同已经放弃挣扎一般淡淡地开口说道:“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花启星闻言,顿时激动地说道:“你这是同意我们一起合作啦?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太好了,我们四个人又可以一起合作咯!”
“好的,既然会长大人也已经答应了,哦,不,或者说默认了的话。那么,我想作为即将要一起出生入死的合作伙伴,我们就应该坦诚相待不是吗?”杜暮泽盯着秋子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秋子也不甘示弱地盯了回去。
“不应该说我想知道什么,而是说,你可以告诉我一些什么。说着,杜暮泽反客为主地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那作为等价交换,你又可以告诉我一些什么呢?”秋子用钢笔敲着办公桌,一边思考一边发问道。
“解决嫁衣的方法,这个怎么样?”杜暮泽拿起了咖啡杯。
“什么?杜暮泽老兄,你已经知道解决嫁衣的方法了吗?真的吗?”花启星冲到杜暮泽身边坐下,兴奋地说道。
“这个就要建立在会长大人是否配合的情况下了。”杜暮泽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杯子中的水。
“我可以说,不过,你要让她先把她知道的一切说清楚了。”秋子用笔指向了从一开始就缩在房间角落里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胡伊繁:“我想我们之中,应该胡同学你知道的最多吧。”
“我…”见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她,没有一丝准备的伊繁有点紧张地捏了捏已经饱受折磨的衣角。
但是想了想已经失踪的爷爷,她鼓起勇气说道:“你…你们,想要,想要知道点什么。”
梅恬秋子靠在办公椅上,转过去看着她,说道:“那就从头开始吧。”
“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