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冯明亮的生活作风问题，又牵出了扒出他后台陈校长的一系列问题，学校基建他吃回扣，还有高校存在的科研项目，课题暗箱操作，女研究生毕业要献身等等问题。都有人举报，浮出水面，如扯下了高校的华丽的外袍，里面的遮羞布已无法遮盖阴暗，肮脏的部分。
冯明亮住院，停课。暂停的课题研究交给同系刘教授。
陈波配合接受调查去了，暂停一切行政职务。
学校声誉受到严重重创，一度教师人人自危。上完课就匆匆赶回办公室，或回家。很少出门参加活动，应酬。生怕别人问起你们学校谁谁谁现在怎么样了？出来了没？
为了消除负面影响。学校通过了王一敬的重建学校图书馆的方案，采取透明，公开，公正的方式，面向社会募集设计方案，风格。
经费由王一敬找以前的校友，在国外已是国际知名教授的王陵院士捐资。
这个项目由学校德高望重的程老师来主持。
“一敬啊！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筹备会议完，程老师走过去拍了拍，胡子拉碴，眼睛浮肿的王一敬，深深的叹了口气。
为了这个项目，王一敬估计半个月没十二点钟以前睡觉了。
“嗯，程老师，您也是啊，晚上经常和您讨论，您都陪着我，不厌其烦的商量，您也辛苦了。”
王一敬回头微微的笑了一下。面对程老师关心的眼神，他也报了感激的眼神。
“没事，都是为了学校，有生之年能看到学校图书馆重新建好。学生们想看的书都能借到。也是我的幸福。”
“我知道您的心思。”
二个会意的眼神一笑而过。
在王一敬走出门口时，程老师喊住了他。
“一敬啊，我上次要和你讲的圣经上的故事，还要听吗？”
王一敬收住了迈出去的右腿。圣经故事？上一次程老师和他谈陈波的事，当时程老师正要和他讲个什么圣经故事，来人了，话题就岔开了。难道他。……
“您说吧，我洗耳恭听。”
他眼神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但随即嘴角微微上扬。一副谦虚的样子。
“有一群人，抓住一个**，来到耶稣面前，要求按律法乱石砸死她。耶稣说，你们中间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罪恶的人可以来执行。全场人顿时沉默，一会儿陆陆续续的走了出去。只剩下耶稣一个人，耶稣说，
大家都宽恕了你，我也宽恕你，你走吧。”
程老师慢慢的说完，随即一声叹息从嘴里吁了出来。
王一敬嘴角由上扬变成牵扯，抽搐。顿了顿，他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一个高大的背影在走廊里挺了挺。似乎更挺拔了些。背后的影子斜斜的投在墙壁上，随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冯明亮躺在病床上，双目微闭，厚厚的眼皮耷拉在眼睑上，像一重山盖在上面。额头上的抬头纹如三根沟壑横在哪里，诉说着
诉说着这个男人五十年的岁月沧桑。每一横都如木匠师傅深凿进去的锲子。带着他的力量，每一横都作数，不再回头。
他的嘴唇乌黑，干涩，半张着，嘴角肌肉松弛，很难想象这张嘴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口吐莲花，时而激情澎湃，时而娓娓道来。可现在他几乎不想启用它。
住院以来，除了院领导和几个相熟的老师来探望了一下，他礼貌性的点点头，答几句
“没多大事，做个体检调整一下，劳您费心了。”
“您破费了，不好意思了”
“谢谢您，您慢走啊！”
就基本上跟关闸门似的关上，不言不语了。
程老师和苏婉清进来时，病房里除了冯明亮，还有另外一个六十多岁的病号也躺在病床上，正噗嗤噗嗤的打着鼾。
卫生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白色墙壁，白色床单，再加上一张苍白的脸。苏婉清突然想起李清照的词
人比黄花瘦
也许是脚步声，也许是影子晃到了他并没闭紧的眼睛，也许是他闭久了，想睁开眼睛了，总之冯明亮在程老师示意婉清退出去时睁开了眼睛。
“冯老师，苏老师，你们来了。”
他的眼睛开始有了光芒，人也往后挪了挪挺起腰，坐了起来。他当初进校时，还是程老师帮忙带他去校宿舍，还给他一袋米，说家乡人送的挺多的，让他尝尝味道怎么样？
后来工作，生活中也多有关照，只是冯明亮一路教研刻苦，发表文章，晋升副教授以后忙多了，二个人慢慢的交集也少了。
可他知道程老师是实心实意的来看他的。不像领导是带着政治任务，也不像其他老师来走过场顺带着看剧情，回去好剧透给哪些翘首企盼的热心吃瓜群众。
“明亮，躺着休息，平时老伏案工作，让颈椎也舒服一下。”
程老师走进几步，靠在他身旁，手就轻轻的放他肩头，拍了拍，示意他躺下。
这轻轻的一拍似一股暖流流进冯明亮的心里。最近他见过了太多的落井下石，太多的冷嘲热讽。听说程老师还出面去找校领导替他说话，说他这么多年工作兢兢业业，对学院，对社会是有恭献的，犯了点糊涂，教育为主，没必要一棍子打死。
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饱含真情的
“谢谢！”
“程老师，苏老师，你们来了。”
冯明亮老婆曹云彩提着二个不锈钢保温桶进来了。看见他们也挺高兴。咧开嘴喊到。
“给明亮弄啥好吃的？”
程老师笑盈盈的问到。
苏婉清连忙上前帮她接住。二个人就一前一后的把桶放病床上的柜子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苏老师，谢谢，哪什么好吃的，这么，这几天他胃口不好，我就回家给他熬了点小米粥和冬瓜汤。”
曹云彩转身一边说，一边把冯明亮的被子拖了拖，往他身上拉，又把被角掖好。
冯明亮像个孩子，由她在哪里盖好被子。
眼神中也有了丝依恋的感觉。
“哪明亮趁热吃。我们就先走了。”
程老师推后了一步，把位置让给曹云彩。
“我还不饿，程老师，您坐啊。”
冯明亮摇了摇头，嘴角向上扯了一下。笑着说。
“唉呀，都忘记了，来好久了吧？来，坐。”
曹云彩一拍脑袋，歉意的跑前面把椅子搬过来放程老师面前。
“坐，程老师，对了，还有苏老师，我去医生办公室借把来。”
曹云彩说完就着急的往外走。
“这里有把。我马上搬出来。”
卫生间里传出来了响亮的声音，说完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搬了把蓝椅子走了出来。
“谢谢了！”
曹云彩收回腿，道了声谢，就搬到苏婉清面前拉她坐下。
“小曹，你不用管我们，先给明亮弄点粥喝。”
程老师向曹云彩招了招手。
曹云彩就走过去哐啷的拧开饭桶，顿时一股小米粥的清香就在病房弥漫开来。
“好香啊！”
刚才搬椅子的体型圆滚滚的女人，二个鼻腔嗤的抽吸起来，笑眯眯的走过来。低头望着桶里的小米粥，它粘稠适度，一粒粒米粒如黄金般溶入在水里。经过一双手淘洗，加入比例合适的水，插上电，用电饭煲最好是炖汤的锅慢慢的炖，先是文火煮开，再温火慢慢的熬。
直到小米的内核，身心，所含的分子都分解开来。与这一锅经历千般高温熬制的水完全相溶，把营养，美味都呈现出来。
“来，拿碗来，给你们老张也添点儿。”
唐云彩一边一勺一勺的从桶里舀到碗里。一边大声对走过来的女人喊到。嘴角上扬，眼角的鱼尾纹就像一个夹子，被岁月夹住，不段的挤走胶原蛋白，气血，慢慢的只剩下一道道褶皱，在风中晾干。
随着这岁月流逝的还有这熬粥的技艺和喝粥的习惯。
这次的防守失误让唐云彩恼羞成怒，年轻时一直提防着，有点花花肠子，还有情可原，没曾想这都大半辈子的人了，五十多岁了，一个月都难得碰自己一次了，还整出这幺蛾子来。
一定是哪个狐狸精使的狐媚子妖术，让老冯上勾了，想到这，她牙齿咬的咯吱响，恨不得生吞了哪个狐狸精。
但这老冯也老不正经，天天给他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像爷一样伺候着，家里啥事不管，只知道上课，看书，写文章。
老娘懒得伺候了，她气的回老家呆几天去，清静清静。
可老家姐妹劝她立马回营阵地。可别被狐狸精钻了空子，现在扔掉糟糠之妻，迎娶新人不天天上演，虽说老冯是教授要面子，但小狐狸妖术高了，难保他不破釜沉舟。说不定还整个儿子出来，她和女儿财产都保不了了。
说的曹云彩背心直冒冷汗，忙往家赶。不曾想老冯晕倒在书房，口吐白沫。吓死人了。喊救护车抢救了一阵才回神。
他本来心脏就不好，再加上这阵子网上网上加攻，要不是唐云彩回来的及时，说不定就去了。
可把唐云彩吓坏了，这万一有个三长二短的，自己熬的粥给谁喝啊？
唐云彩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汤匙，搅拌了一下，让热气散一下，就舀起一勺，在碗沿停顿一下，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再送到冯明亮张大的嘴里，她眼神发着慈母般的光芒。嘴半张着，等冯明亮嘴巴接住，再嚼一下，再咕噜咕噜吞下去。她的嘴巴才合上。
冯明亮则像个听话的孩子，专心的看着碗里，张大嘴巴，接着。嚼嚼，吞下。
看着冯明亮吃的津津有味，胖女人回身拿了个瓷碗。
”我弄点给老张吃，最近他胃口不好，没怎么吃东西。一会儿醒来看他喜欢吃不？喜欢吃，我也给他弄。”
她边说边往碗里舀，生怕被冯明亮吃光了。
”他喜欢吃，我每天多炖点就是。”
唐云彩头也不回的说。依然专注的喂冯明亮。
冯明亮吧唧吧唧嚼的声音，汤勺碰碗沿清脆的咯吱声，把苏婉清的食欲都勾出来了，一股津液从二内颊处生起来，她吞了一下，从喉咙里顺着口腔发出了一个重重的“嗯”字。
程老师也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听到苏婉清的“嗯”声，抬起头看了眼。对冯明亮说
“我们该走了，你休息。”
“坐会儿呗，老冯吃完了，你们聊聊。”
唐云彩忙放下碗，搁桌子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看到冯老师身体没大碍，就放心了。学校还有事，先走了。”
程老师说着就和苏婉清往外走。
冯明亮听到愣了一愣，学校还有事？自己现在停课，停课题……
一丝寂寥涌上心头，刚才燃起的光亮又暗淡了下去。他挺直腰身，有点依依不舍的说
“程老师，苏老师，你们慢走啊！……”
唐云彩追出去，压低声音对程老师说
“程老师，你是了解老冯的，学生是他的命根子啊！这次是他一时糊涂，他知错了，帮忙和学校领导说说吧！”
一双期盼的眼神望着程老师。
“主要是这次搞网上了，民愤很大，校领导也有压力。时间淡点就好了。”
程老师也压低声音说。
“唉，陈校长也对他老大的意见，说是把他害了，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凑巧呢？老冯有苦说不出啊！”
唐云彩深深的叹了口气。
穿过长长的走廊，坐电梯，挤过熙熙攘攘的人头，路过医院后院公园，一个奶奶推着轮椅上的爷爷。一个女儿扶着头裹纱布的父亲慢慢的走着。
“婚姻的目的就是病了，老了有个人在身边吗？”
苏婉清望着坐在公园里的人轻轻的问到。
“也不全是啊，人这一生说短暂也短暂，说漫长也漫长，有个人陪伴，快乐忧愁分享不好吗？”
“只是这个人太难寻。”
“前几天见的那个企业家怎么样？应该是属于儒商一类的。”
“他是给孩子找辅导老师。不是找妻子”
苏婉清淡淡的笑了一下说。
“有时，倒挺欣赏冯师母的，一生死心塌地的跟一个人，爱一个人。”
“丫头，别灰心，可能是时间还不到。”
“程老师，我们这代女生始终有一个人爱着自己，所以，您别担心我。因为这件事，冯老师和师母感情倒好像还好了，听说哪个女孩子因为这个事离开这个城市了。”
“女人总是爱幻想。”
“她一定会问他一个问题，有没有喜欢过我？”
二个人相视一笑。
“我们回学校吧？这次王老师组织的图书馆方案已进行第三阶段评议了。他还是有魄力”。
“嗯，这次活动搞的好，副校长候选人他的呼声最高。”
“你帮了他不少忙，策划揭晓方案，接待加拿大教授你都没有推辞。你还在英语角做志愿者吗？”
“嗯，所以我过的很充实的。您不用担心大龄剩女的寂寞时光。”
“丫头，有些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苏婉清低下头，脸微红。顿了顿，她抬起头，冲程老师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