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因衣感到眩晕。
是水铃的声音。
“因衣？”栖和拍拍因衣的脸蛋。
“啊？”他发现，自己站着。道人好好地坐在篝火前，还是一副平常人的模样。栖和背对月亮，双目中倒映着火光。
“哎哟——”道人伸长了脖子，揉揉腰，抱怨似的喃喃自语，“年纪大了，腰酸背痛的不中用了……老钱！”
仙童从帐篷后面钻出来，木木地看着这里。
原来被他叫作“老钱”，算了，不计较这些……
“准备好了嘛？”道人支撑着双膝站起来，拍拍破旧衣裳。
“好了，师傅。”
“嗯。”道人一甩手，“走吧！”
“去哪儿？”因衣抽吸了下鼻子，空气的味道变了。
“先跟我走。”道人率先迈开步子，回头见因衣并不挪步，就过来拉着他绕开帐篷，弯腰钻进被帐篷遮住的山洞里面。
“这是什么地方？”进入山洞，仙童点亮火把，孤山道人徒手摘花似的从火把中摘出一团火焰，凭空往黑暗处一甩，火焰跳跃着越来越远，落地的时候溅起一片蓝色火花，四溅的火花飘飘忽忽升上半空，维持在胸口上下的高度，发出幽幽蓝光。
因衣被前拉后退地走进山洞不久，就发现脚下竟然是一连串的夯土台阶。台阶被蓝色的微弱光芒指引向下微微倾斜，在不远处拐了个弯，继续朝下延伸。
“这是哪儿？”他转头询问栖和，“阿寅哥哥……你别推我。”
“时间不多了。”栖和答非所问，一个蓝色的火星掠过脸颊，投射下微弱的影子。
“什么时间？你在说什么？”
“从驿馆出来你就不太对劲。”栖和在背后的头顶说了起来。“总是失神。”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孤山道人嫌弃栖和说得太慢似的，用与环境极为不符的语气说道，“你被人盯上啦！”
“谁？”
“小鬼，你觉得，我们在篝火边坐了多久？”
——多久？
“半个时辰？”
道人停止向下的脚步，又咋舌又摇头，“哎呀——有点不妙啊——别怕，先跟我到了最底下再慢慢说。”
“啊？”
后背被栖和轻轻推了推，他用肯定的眼神看着因衣。
盘旋而下的夯土阶梯一共转了三十次。不多不少。就算站定了，因衣还觉得身体在朝着一个方向打转。
阶梯的最深处，忽然出现一个两方大的平台。道人和仙童都站在那里，脚尖与平台齐平，向前稍稍探出身子往下看。
仙童的火把就那么抛掷而下，很快撞击在硬物上，鲜黄的火花迸裂飞散，就如刚才的点点蓝火一样，一经散开，就成为大小不一的光点，变换颜色，漂浮在半空中照明。只是，这次光点们照耀出的地方，是一个圆形的空间。道人所站的平台距离地面还有两丈多高，平台之下，还有一段台阶贴着空间边缘，一直通往空间最底部。
地面中画着一个涂满各种符号的圆圈。
四人来到最底处。道人四下看了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指着圆圈中央的空白处，“去，站到那个地方去。记得别踩空白的地方。”
被栖和鼓励着，因衣才踮起脚小心走到指定位置。
“现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嘛？”他一脸委屈，仿佛在场的人要把他给卖了。
栖和与道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由话多的那个开口，“离开驿馆，你是不是收到了梦貘的临别礼？”
“嗯。就是个荷包，里面有辟邪的东西。他也有的。”因衣指指栖和，仿佛闯了祸推卸责任的小孩。
“本来那东西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出在你不能带在身上。”
“我？”
“我说了，你身上有灵附体。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会被辟邪的东西排斥。所谓辟邪，大多数人的认识是避开不好的灵气，但其实这种作用往往好坏不分。其中包括附在你身上的灵。你身上的灵不想被排斥出你的身体，所以一直很活跃。这种活跃就表现在它会削弱你的自身意识，也就是说，你会恍恍惚惚的，听见、看见一些不知真假，也不能判别善恶的东西。同时，你对于周遭环境的感知力也会下降，最简单的就是你会失去时间概念，就像断片一样。我刚才问你觉得我们在篝火边坐了多久，你的回答是半个时辰，对吧？”
“嗯。”
“其实，我们已经聊了将近两个时辰。几乎都是我和你哥在说话，你就像失魂似的，眼睛即便睁着，也没有意识，没有意识当然就没有记忆。你甚至不记得自己失神过。不仅仅是失神，你还看见幻觉了吧？”
“——嗯。”忽然出现的仙童，妖魔化的道人，因衣将先前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我想，那应该是属于灵的记忆。哦！”道人忽然大叫，“这么说来，你的俯身灵是有记忆的！这真是难得一见啊！来来来，你说说看，之前是不是也有奇怪的幻觉？嗯？不是幻觉也可以，奇怪的梦境也行。说来听听，可以根据那些判断附在你身上的灵的来历。”
栖和出手拉住几乎欢呼的道人，“道长，说正事。”
“正事？”对啊，因衣还孤零零站在圈圈里。
道人干咳几声以掩饰尴尬，继续说，“是这样。你身上的灵表现活跃的话，就会变得显眼。当然是在妖魔鬼怪这个层面比较显眼。你也知道吧？灵可以成为生灵，进而成为魂魄，拥有意识和形态，那是小部分。大部分其实会被妖啊，仙啊什么的，作为生存基础。喏，不是总有说要‘吸收日月精华’这种话吗？那就是在吸收灵气，或者稍微高级一点，就是在吃灵。”
“像梦貘那样？”
“嗯。没错。拿食物来比较的话，自然生成的灵可以被比作清粥小菜，尽管吃得饱，可是不会很舒服。而附在人身上的灵同时能汲取魂魄中的灵力，相当于蹄膀。你身上的那个灵，不仅有自身意识，还拥有记忆，在灵里面，算得上是山珍海味了。所以你才会被盯上。”
就是说，有人——不管是什么——想吃掉附在我身上的灵？
给他不行吗？这么麻烦。
“不行。绝对不行。”道人高声大叫，“你以为拔头发那么简单？拔头发还疼一下呢！”
“那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