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卫子臣轻笑,“我是卫非的长子,一出生就过继给别家了。连戎儿也是很大了才知道我这个大哥的。”
“父亲母亲,连戎哥也从未提及。”
“本就没什么好说。族里惯例。或许他们想等你大些再告诉你的。那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记得我们是血亲,我不会害你。”
“是。”
“哎呀,虽说是兄弟,可我当年若抓紧些,头一个孩子也能有你这般大了。”
“自家兄弟面前你也不害臊?”卫兮炎凑上来,“行啦,还要带他去药庐,你们兄弟俩以后有的是机会说话。”
“那我先回去了。等晚饭以后,我便着人去药庐接你。还有一大堆人要认呢,你可得忙一阵了。”说完,卫子臣转身告退。
栖和望着自称“长兄”的男子翩翩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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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衣双手捧着茶杯,正坐在铺了两层棉花垫子的侧座。现在,他身处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正厅之中,位于一幅巨大水墨画作前面的两个正座空空荡荡,只在前面的矮案旁边放有一个已经燃起来的地炉,作煮茶之用。可是地炉是烧起来了,其中的炭火红通通的,时而飞起同样颜色的火星,然而应该放水壶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完全是在空烧。
虽说如此,因衣面前的小方案却摆满了热茶和果子,可以随意享用。这是一个身形巨大的男子“告诉”他的。其实也不算,他离开前特意指指案上的东西,又指指自己的嘴,因衣想,大约是让他随意取用的意思吧?
那么,他在等什么呢?
他回想了一下,记忆的断点在于孤山之中的洞穴,他记得自己被包裹在一个写满符号的圆形之中,之后醒来,就是在一张床榻上面。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香喷喷的,有一股刚刚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接着便是那个巨大的男子。
男子冷着张脸,也不说话,动作却很温柔。他先是轻声走到因衣身边,发现他醒了之后,便一边试探着因衣的意思,一边将他扶坐起来,然后立即送上一杯温热的蜜茶。仿佛很久都没有进食的因衣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茶,男子便立刻又给他续上,直到第三杯喝完,男子放下手中的茶壶,对因衣摇了摇头,不但收走因衣手中的杯子,还无视了因衣的许多问题,离开房间。
等男子再次回来的时候,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套崭新的衣裳。他催促因衣换上新衣,并且将他带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阿寅哥哥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因衣什么都没有问出来。男子木讷地来来回回,就像是个木偶。就像——对,就像孤山道人身边的那个人——
他端详着手中的果子,做成桃花的样子,里面包的是红豆馅料。以因衣所会的检查手段,他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可想了想,还是放回盘子上。
这是什么地方?
因衣环视厅堂。三开间,方形镂空的窗格,深色的、感觉用了很久的圈靠,一尘不然的地面。门外一堵灰色矮墙,墙角种有一株紫藤,此时已经花苞下垂,有些花苞业已绽放。
不是晴天。
从因衣所在的位置看出去,天空呈现出明亮均匀的白色,没有耀眼的阳光,却也觉得刺眼。
“怎么不早叫我?”厅外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一路嗔怪着,急匆匆来到厅前,“你也真是的!”一时间,两道人影将厅外的光线隔绝遮蔽,厅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来人是个看上去七八十岁的老人,虽然也是老人,却和成岳山完全不一样。此人脸颊饱满却不显累赘,白发白须却是鹤发童颜,双眼炯炯发光,其中光彩并不输给年轻人。
“身体感觉如何?”老人一上来便问因衣,“刚睡醒就这么坐着,很难受吧?”
“还好——请问——”
老人在因衣身边盘腿坐下,拉起他的手,便给他号脉。
原来是个医者。
因衣忽然有些想念师父。
“唔——幸好底子好。”老人搔搔短密的胡须,瞥一眼小方案上的吃食,“哎呀,怎么让他吃这个?去,端些米粥和小菜。”
老人身后的男子头也不点,直接站起来就走,像是在赌气。
“奚锋就这样,别管他。”老人定定看了因衣一会儿,“不用怕,你现在身在大宅。”
“大宅?”因衣眼睛圆睁,“是那个——”阿寅口中的那个大宅么?
“就是镜宗——也就是卫栖和他说的那个。我也姓卫,名理之,道理的理,之乎者也的之。今后,你就在我手下帮忙。不求你拜我为师,不过呢,你若有什么错处,照样得受罚。”
根本无法理解卫理之的话,因衣半张着嘴,微微开合,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呢,是被兮炎——也就是卫大族给弄晕的。他向来喜欢着一招,不过不要紧,对身体没有影响。对了。我听说,你给落了云了,还是卫兮炎那家伙亲自动的手。也就是说,你今后也是族人,并非外姓。这些细节他们都在湖心亭讨论呢,等有结果了会派人来通知你。”
卫理之一口气说完,抬眼看看因衣,发现他处处发懵,“也罢。一会儿卫栖和会过来,让他与你详述吧。”
“他——”
“他没事。就估计一开始不太情愿。这我也能理解,卫兮炎本来就说一不二,不喜欢解释。若是卫栖和跟他硬杠着,恐怕没什么好处,慢慢的就好了。这时候最好你能帮着安抚一下。唔,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我当年被带进族里,也是这样,总以为自己进了狼窝,天天想着怎么逃跑,可是我奉劝你,还是按照族里的意思来比较好,不会吃亏的。”
因衣停顿半晌,忽然想起来似的喘了口气,“也就是说,我是必须遵照族里的安排了?”
“是啊。”卫理之对因衣的反应有些诧异,他能理解得那么快,看来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栖和?”
“很快。看这个时辰,湖心亭差不多要散了。他们一会儿就会到这儿来。”
“他们?”其中包含阿寅哥哥吗?
门口人影一晃,却不是奚锋,而是个眼角微微上挑,半眯着眼睛的白衣男子。
“狐狸……”
那人脸色一僵,卫理之则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因衣顾不得那些,因为狐狸脸男人身后跟着的,是卫栖和。
他们视线交错,焦急与担忧瞬间交换,又在瞬间平复下来。
狐狸脸男人撇撇嘴,大摇大摆走到正座前坐下来。栖和则向后绕到因衣身边,两人紧挨着。
“阿寅哥哥——”
“我很好。你呢?哪里不舒服?”
“没有。刚睡醒。”
栖和点点头,迅速打量了一下因衣周身,确认没事后,才真正放心。
不知什么时候,正座旁边的地炉上,已经支起了水壶。
“你看看人家!”卫兮炎指着栖和和因衣,气呼呼地朝卫理之大呼小叫,“我出门三天未归,半点消息也无,竟然半个字不问。”
卫理之拉着脸,瞪住卫兮炎,“喘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