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武器碰撞的声音吗?
卡露琳仔细聆听已经是在不远处传来的撞击声,却不愿在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花——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突破监牢之中的层层关卡来到这如同噩梦般的亵渎之地,更何况,即使是真的有那般强大的御魔者可以来到这里,那么对“禁忌的亵渎魔女”恐怕也唯恐避之不及。
如果真的有谁想要让她逃出生天,或许只能是最可怕的离经叛道者,或者是最恐怖的恶魔。
尽管那些狱卒已经被彻底腐蚀,但他们依然在坚守使命。
所以那些狱卒宁可将她彻底杀死,也不会令她重获自由。
而只要监牢之上的铭文还在闪烁任何一秒,那么她就无法逃出他们的掌心。
然而,流淌在她周身的魔魂再次传来一阵震颤,在如此多的年岁之中,铭文交织而成的封印首次开始颤抖,开始衰弱,她能感受到温度在逐渐升高,仿佛一轮旭日初升那般,她似乎看到久违的光明。
她轻轻的笑出声,随后开始轻声哼唱。
她哼唱的声音很弱很轻,也听不出任何歌词的存在,所有的声音都如同随心所欲的呢喃,仿佛她所哼唱的只是一段格外优美到沁人心脾的旋律,却令人心旷神怡。
伴随着歌声,她的手指轻轻向前一点。
在如此漫长的年岁之中,她第一次得到魔魂的回应,这涟漪一般的波动是如此脆弱,让她甚至以为这是自己的想象,随即,一团极细微的漆黑火焰在她的指尖燃起,轻轻摇曳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她轻笑着摇摇头,散去指尖的火焰。
封印确实松动了,但是,还不够。
她静静等待着鲁莽的冒险者来到这里。
等待,并心怀希望。
“你确定这家伙已经死了?不是在诈死等我们靠近时暴起伤人?”张馨元把赵乾宇拦在身后,双手立于胸前看着靠在牢狱之中破烂柜子上的那名骑士,微微皱眉问道。
那名骑士身穿一套将自己完全覆盖的漆黑铠甲,但铠甲之上却还紧紧覆盖着一整件棕灰色的斗篷,似乎是因为疲惫而极为随意的靠坐着,他的右腿伸得笔直,左腿则极随意的弯曲,左手很随意的搭在弯曲左腿的膝盖上,绘有巨狼头颅的盾牌似乎是绑在左臂之上,所以没有被松开而是支在地面上,右手的漆黑长剑则被平放到他的手边,好像下一瞬间就会将长剑拾起握紧来进行战斗。
赵乾宇拍拍张馨元的肩膀,“别太紧张,在你堵门的时候我已经电过了,没有反应的。”
张馨元用仿佛看弱智般的眼神看向赵乾宇,问道:“你就没想过,万一他还活着,被你这一电差不多也该过去了?如果他没过去,万一本来我们和他之间可以暂时结为同伴一同前行的话,现在他拿剑就准备砍我们了?”
赵乾宇摆摆手,“嗨,只要拿到先手把他控制住,是做同伴还是直接杀掉不都是咱俩说了算,就不要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他伸手指向那把依然散放着淡淡银白光辉的长剑,“你的细剑不是坏了吗?然后你又不会用枪,那你看那把剑怎么样?”
这是一柄十分独特的剑,它闪耀银色光芒的剑身相当厚实,但刀刃的锋利程度却堪称一绝,其上绘有漆黑的异样符文。
相较一般的长剑,这柄剑要重上许多,想必使用它的骑士拥有着远超寻常御魔者的力量与敏捷吧?
“他是用不到了,但或许我们还可以让它派上用场,是吧?”张馨元顺口回应道,将长剑从地上拾起,尽管难以置信,但这柄长剑就如同刚刚被放下一般,上面竟没有一点积灰,张馨元拿好长剑,随手一挥。
淡淡的寒气在长剑上蔓延,随着这一次挥舞甚至有细细的银白雪花飘落,张馨元微微惊叹:“这把剑还真不错。”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贵族,一位家徽便是巨狼头颅的贵族之后,而且根据他身上穿着的盔甲,手边的武器来看,他甚至并非是什么“没落贵族”,更不可能是一般的“冒险者”。
换而言之,似乎这样的一位人物,根本没有来到这里的理由。
但这与赵乾宇和张馨元无关。
此时张馨元的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的长剑之上,但赵乾宇并不懂得剑的好坏,只是觉得十分帅气而已,所以他在观察那位已经死去的骑士的遗体,而伴随张馨元挥舞长剑散发出的银白光辉闪烁,赵乾宇敏锐的发现在那柄长剑之前被搁置的位置附近,有一行细小的文字。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赵乾宇走到骑士右手边蹲下,手上燃起火焰仔细的察看起来,那些文字实在有些潦草,经历岁月的洗刷又十分模糊,想要分辨究竟写下什么着实有些困难,赵乾宇念得格外吃力:
“……我……最后……再……”
张馨元在他身后将长剑收起,问道:“你在说什么?”
赵乾宇站起身来,耸耸肩回答:“可能是这位朋友留下的遗言,可惜这人字太难看,现在又太模糊,已经根本无法组成半个完整的句子了,所以啊,没有任何价值。”
张馨元随手拂去床上的堆积的灰土,毫不介意的直接坐下:“接下来怎么做?”
赵乾宇后退靠到墙上,双臂抱在胸前:“虽然说我没有办法再呼唤伊卡洛斯,但是毫无疑问,拜这只小凤凰所赐,狱卒的数量已经大幅减少,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们运动的轨迹和之前一样,那么现在的巡逻队伍之间必然已经出现盲区。”
张馨元右手的手指在手心不断划圈,顺着赵乾宇的话语继续说下去:“只要找到那几处可能的空白,就可以避开那些巡逻的狱卒继续前进,是吧?”
赵乾宇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蔚蓝的药水灌下,点点头:“所以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怎么样找到那些已经死去狱卒的管辖范围,仅此而已。”
然后她右手合拳一拍手掌:“那等你魔魂恢复个七七八八,我们就上路好吧。”
赵乾宇点头,沉默着开始休息。
他知道这一路会无比凶险,也知道仅仅凭借自己和张馨元两人一旦出现失误被狱卒发现进而围攻结果只会是必死无疑,但他不愿去思考失败的后果,更不愿将这种可能说出。
他的传奇之路是陪伴与守护,所以他必将陪伴张馨元到最后一刻,仅此而已。
“说起来,”时间在寂静之中流逝,不知道过去多久,赵乾宇终于开口道:“那面盾牌看起来也是相当不错,你难道没有什么兴趣吗?”
张馨元从冥想之中清醒,回答道:“盾牌确实可以提供相当不错的防御,但如果使用盾牌,就意味着在战斗之中只能被动防守,而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段解释赵乾宇觉得似乎曾经有听谁对自己说起过,然后想起寒凌曾说过与张馨元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伸手去拔那柄用来别门的龙骨长枪,问道:“怎么样,准备好出发了吗?”
然后他发现一件无比悲伤的事情:
那柄枪,自己拔不出来……
张馨元看到赵乾宇如此潇洒的伸手去拔枪,却又脸色通红的松手,自然清楚发生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随手把枪拔出,回答道:“随时可以。”
她看看手中长枪,略一思考,将长枪插到那位骑士身边,十分端庄的说道:
“阁下的剑,我暂借一用,以这柄长枪作为抵押,还望阁下不要怪罪。”
此时赵乾宇已经将大门打开走出监牢,张馨元在踏出监牢之前,最后转头看向那位已经死去的骑士。
他似乎只是在休息,似乎随时都可以站起,再一次英勇无畏的加入战斗,身边那杆长枪,就好像一杆连旗帜都已经彻底腐朽脱落的,光秃秃的军旗。
张馨元看着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问道:
“如果你不是贪图财宝的所谓冒险者,那么作为一名本可以安闲自在度过一生的贵族,或是可以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名垂千古的大御魔者,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