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此处,丹玉不忍叹息道:年少不识愁,泪也成雨弹新曲,秋雨今日愁,雨也成泪奏九歌。
罗瑶咬着下唇,颤声道:“词丢曲散,无路可归……十四年韶光,十四年毒光,便是我的一生了。”
雪贞也暗自叹息,完全认不出境中的淑丽少女就是坐在身旁的枯鬼,究竟经历了什么将她腐蚀到今日模样。
一个月以后,看到罗瑶十三岁,这在一年的夏天,她遇到了自己的心仪之人。
正是立夏,她与兄妹仆人们一同酿李酒,酿完李酒回房精心打扮,晚些还要到族亲、外亲各府送茶果,共为此七种茶,茉莉、林檎、桂蕊、蔷薇、丁檀、苏杏,荷叶,盛以哥汝瓷瓯,以金箔为底,身后茶仆十几人,入一府则返一人。
盛妆的罗瑶虽戴帷帽,却依然难掩其娇丽,路上亦有送茶的郎君,罗瑶与一名叫谢君友的郎君碰巧都到姨娘家送茶,二人茶队皆到李公府门口,罗瑶行了一礼:请郎君先至。
谢君友:请娘子先至。
罗瑶轻笑:不若一同入府。
二人一同入了李公府,姨娘如月嫁给了中郎录事李环,六品官,府邸称李公府。
而谢君友之父与李环是总角之交,而今又同为西中郎将傅约手下做事,是总角亦是同僚,关系十分密切。
月如见侄女瑶儿前来送茶,十分欢喜,拉着罗瑶进内室叙话,二人说了好半天的话,罗瑶才好说退:姨娘,瑶儿还有一些茶未送完,恐时久而凉,待瑶儿送完那几杯茶再来叨拢姨娘。
月如这才不甘的放她出府,罗瑶走时心道,怎么不见表姐春阳,想必也是出府送茶去了。
罗瑶刚出内室,便见谢君友也从姨父书房辞出。
罗瑶不欲与他同门而出,匆匆迈在前头,太过匆忙又起了一阵香风,庭院内的合欢花随着夏风一同袭来,将她的帷帽拂起,糟糕,先时忘了给帷帽束襟,一阵小风就将帷帽吹落在地。
罗瑶一惊,转过身来去拾帷帽,眼前却伸过一只手,拿的正是她的帽帷:冒犯娘子了。
罗瑶抬头他看一眼,有些恍惚,眼前之人,莫如此句:清风生白尘,侧月照疏星,他恭敬地将帷帽递给她,道:娘子冒犯了。
而他心中亦有一些恍惚,这位小娘子清丽娇妍,葡萄样子,樱桃颜色,看了她的眼睛好像看见了闲花淡淡的春天,柔美可爱,又好像看到了松枝共互,梅花共吐的冬日,纯洁清幽……错不了,眼前的女子,便是罗瑶,她和罗芷有极相似的神韵。
罗瑶回过神来,接过帽子:多谢郎君。
言毕匆匆离去,但她的心却怎么也跟不上她的步伐。
罗瑶不知他姓甚名谁,亦不知是谁家的郎君,是否婚娶,但匆匆一瞥,就春心托负的话,又未免太过轻浮,这不是她所习知的仪礼,想到此处也不便多想,只专心送茶,每年这个日子都是最累的,幸而哥哥也送了一半,否则她这双腿必得在立夏之日走残。
立夏以后有一重大的“荷花书会”在山海园举行,荷花书会是湘城名门官宦组织的书会,分成南北两宴,南宴为女子,北宴为男子,南北之间间隔数丈,有两条人工溪流互通,左溪上流,右溪下流,可令不便见面的男女互相斗文,两溪旁又有签号,每人取一签代表各自的身份,以莲花为介,将自己的书文置入莲花中,随溪流到另一端,以此书谈,若有书文中意者,可问签侍要对方姓名,隔帘交谈,很有相亲的意味,只是大家都不戳破。
这日,芳悦、雅亭二人一同来参加荷花书会,罗瑶嫌书会喧闹,在家陪妹妹练琴。
练了小半日,妹妹罗芷嚷嚷着要去碧云山摘珊瑚果,碧云山是湘城的一座小山,其山平庸,但山中有一方清池似兔形,清池旁生了许多珊瑚念珠草,珠果可爱,果汁鲜美,罗芷很喜欢吃。
罗瑶思虑再三,向母亲申请去碧云山踏青,母亲应允,但是要带家丁十人,冰儿雪儿也必须陪同在侧,罗瑶点头。
十几人的小队浩浩荡荡的驾牛车来到碧云山脚。
“你们在山下等候即可,我带冰儿雪儿上去,若是山上有意外,我呼你们即是。”
家丁等候在山下,罗瑶带着妹妹和冰雪二人一同上山,冰儿托起罗瑶的衣裙,雪儿托起罗芷的衣裙,慢慢地爬了快一个时辰才到那方清池,冰儿雪儿前面探路,突然惊慌地跑了回来:娘子,可能要回避,清池有一郎君正在作画,一旁还有他几位家丁。
罗芷彼时不过九岁,并不顾及许多,从冰儿身旁转了过去,三人都来不及阻止。
“真的是你君友哥哥”芷儿娇脆的声音在清池回荡。
罗瑶也顾不得礼仪了,从葳蕤的草木后面转出。
却见清池旁坐了一位郎君,正温柔的和芷儿说话,闻见脚步声,赫然抬头。
这……不正是半月前在姨娘家遇到的那位郎君么,罗瑶面上一红,上前一拜:郎君安好。
谢君友起身回礼:娘子安好。
罗瑶见芷儿亲昵的依在谢君友身旁,赶忙招呼芷儿过来:芷儿,不可无礼。
芷儿倒是过来了,但不是因为男女有别而过来的,她过来是将罗瑶拉到了谢君友身旁。
“阿姐,君友哥哥是位良人,你应当多同他说说话”
谢君友闻言,神色一顿,十分不好意思,但又在意罗瑶的反应,遂看向罗瑶,自主地向她介绍自己:在下吴兴谢君友,万幸与娘子相识,愿娘子采得仙山灵水,永世安康。
罗瑶微微一笑:愚女湘城罗瑶,万幸与郎君相识,愿郎君采得佳境妙意,一世荣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