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看着桌上焰红的庚帖,始知被赵致和将了一军,他今日哪里是来看花的,分明是来骗儿媳的。
有谁出门还带着儿子庚帖的,肯定早就盯上阿寂了,赵家家世极佳,赵致和与罗家结亲,是抬举罗家,虽有逼迫之嫌,可罗宾细想想,竟十分妥当,士族等级,每五年升降一次,刚好明年是个好时机,若是得姻亲一举,从末等升到五等,是很有希望的,如此一来,罗天几年后的品第,再差也该是个正六品,绝不能像自己,无能至此,啃食祖荫。
想到此处,罗宾对还跪在地上的罗瑶道:别怪父亲狠心,凤凰下枝,凡俗焉能断乎?
罗瑶听到父亲这句话,立即明白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要她嫁给别人!她绝不答应,要她背弃与宜郎之间的情义,她宁可死。
“凤凰下枝,宁知利刃,梨花不开,缟衣纨素”
“你敢!”
罗瑶起身将罗宾心爱的水冰兰高高举起后,再狠狠摔在地上,道了一句“吾父如此花,今日亡”
罗宾回身重重得地扇了她一巴掌,铁青着脸指袖而去。
吾父如此花,今日亡,此话并不是罗瑶要诅咒他父亲今日会死,而是说她对父亲的感情,在今时今日,如同那盆水冰兰一般,在她的脚下支离破碎,一去不返。
罗宾想要攀风凰枝诚然没错,可有一点他却想错了,赵致和并非一早预谋了要罗瑶做他的儿媳,他近日为其子亲事遍访各家世族,不说找儿媳,只是到别人府上坐客,其中有两家的女儿年岁合适,士阶也相配,但赵致和嫌弃人家相貌蠢笨,没有慧气,要不就是嫌人家年纪大,都不曾开口,再不就是开口了,人家不愿意,直说自己女儿有患有隐疾,时常发作,若是其子赵祯是个良人,以他赵家的家世,何愁没有女子送上门来,如今转了一圈,倒是在罗家成了。
罗瑶心如死灰地走回自己房间,异常平静地写了一封绝笔,是写给谢君友的: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宜郎,寂寂此生绝不负你,愿郎君千岁,永世安。
写毕,拿起束腰的锦带,一脚迈在桌上,将锦带挂于梁上,刚将系了一个死结,突然听到罗芷大力的敲门:阿姐阿姐,我将君友哥哥的庚帖带回来了……阿姐阿姐,你堵门做什么?
罗芷推不开罗瑶的门,用力撞也撞不开,急得大叫起来。
罗宾在外面听到动静,大叫不好,叫来家仆五六个粗壮将门撞开了。
罗瑶还没有上吊,因为恍惚中他听到谢君友的声音了”寂寂不可“
罗瑶四处寻找,不知声音出自何处,难道是幻听?
此时,罗宾已经带人将门撞开,看见罗瑶正立于桌上,梁上已悬锦带,幸而一切还来得及,他一把将罗瑶从桌子上拽下来,怒喝道:汝为区区一男,就要绝灭大人之恩,实为蒙子,上家法!
罗芷挡在罗瑶前面:父亲,你在做什么?阿姐为什么要上吊?
罗母此时参加湘夫人的午茶已归,听见府上一片混乱,匆忙跑进内院,看见众人都挤在罗瑶的房内。
罗母急坏了,不顾主母礼仪大步冲了进去,看见梁上有未取的锦带,罗瑶一脸绝望,罗芷护着罗瑶满脸愤意,家仆全部围在一旁,另有二人,取了马尾玉鞭交给罗宾。
眼看罗宾挥鞭要打她两个女儿,罗母抢过家仆手中的笤帚,狠狠拍在门上,对罗宾怒道:你做什么?
没有敬语,没有敬礼。
罗宾一楞,将手中的鞭子一丢,冷脸对月倩道:好好劝劝你女儿,我已经应了东海赵家的婚事,三日后赵致和亲自来下聘礼。
众人散去,母女三人在房中私语,罗母问罗瑶发生何事,罗瑶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与罗母听。
月倩听罢,气得双唇发白,懦弱罗宾,这是要买女儿来添虚脸。
月倩做不了这个家的主,但能做女儿的主,她对罗瑶道:不可寻死,阿母会替你做主。
说罢怒气冲冲地去找罗宾,二人在房中大吵一架,罗宾毫不退让。
月倩怒极反笑:很好,郎君,不亏我跟了你半世。
这说的全是反话。
罗母回到罗瑶房中,无奈道:只能出此下策了,母亲要为你的幸福,赌上罗家的名声。
罗瑶低着头,半响抬头道:女儿愿意。
罗芷听了半天没有听懂阿姐和母亲说什么。
只是猜测道:”母亲,你是让阿姐和君友哥哥私奔吗“
罗母捂住罗芷嘴巴:这个你无需知道,你只需配合母亲,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
接下来的二天,母女三人十分平静,罗天参加书会回来,听闻此事,亦没有发表任何见解,只是有些奇怪阿寂反常的平静。
第二日夜,罗瑶在母亲和妹妹的安排下,与谢君友私会,谢君友还不曾听闻赵家之事,对罗瑶夜半相约有一些不解,约他的是罗家家仆,是否是寂寂之意……他站在西园的梧桐树下等罗瑶,月白的袍子与月光相溶,身影孤寂落寞。
罗瑶盯着不远处的那一抹身影,没有立刻上前,眼泪像失心的珠花,一片一片碎在地上,她突然冲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谢君友的腰,谢君友一惊,当看见来人是罗瑶时,灵魂都亮了。
”寂寂,果真是你“他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
罗瑶在他怀中呜呜哭泣,谢君友不知所措”寂寂为何哭泣,将宜郎的心都哭碎了“
罗瑶不说话,用沾了泪水的唇去亲吻谢君友,谢君友没有回应,反而捧着她的脸,极其温柔的给她擦眼泪”寂寂,不哭了,好好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我要同你在一起“罗瑶含着泪笑道。
”嗯?“
罗瑶硬将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大好良辰,岂能哭着欢合。
”我哭,是因为太想你了“罗瑶声若蚊绳。
谢君友笑:”过几日就能去你家下聘了,如何焦灼呢“
罗瑶走在前面,沿着西园的湖堤漫步,谢君友紧跟其后,罗瑶回过头来,雪鬓庞眉,整个人都焕发着柔和的光彩,她的衣裙被湖风吹起,烟阁衣飘白鹤翎,缥缈影绰,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月下仙子……谢君友心中一动,将罗瑶拉进怀中:”寂寂今日很不一样“
罗瑶知他心动了,娇羞的别过头去看向别处,撩得谢君友心中更加氤热,他扶着她的头,轻轻印上一吻,罗瑶极速回应,留住了他……
烛底萦香,芳机瑞锦,同织鸳鸯,共倚轻柔,绿密红绸,十分娇羞……谢君友的箭英姿勃发,跃跃欲试,他快要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