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诚枯枝一般的手指紧紧地钳住我的小腿,那种瘆人的感觉让我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一脸惨白的回头,没能叫出声来,惊恐的看着阮家诚的另外一只手正从他的口中不停的往外掏着干草。
他想要叫人!~
磊哥这时已经跑到门口了,见我没有跟上来,这才回头看见发生的一切。
他风一阵地跑了回来,朝地上的阮家诚踢了两脚,阮家诚却没有松手,他只好蹲下身去用手去掰阮家诚的手指。
说时迟那时快,阮家诚趁磊哥蹲下来的时候,迅捷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想要去抢磊哥挂在腰间的毛瑟手枪。
不过,磊哥的身手可是得了爷爷的真传,没那么容易让他得手,
只见他微微的一个侧身,就躲过了阮家诚的突袭,然后伸手拿出枪来,下意识地就在阮家诚的右手上开了个洞。
阮家诚疼得嚎叫起来,在地上打滚,同时也惊动了西郊监狱的守卫。
磊哥拉着我朝门外跑,阮家诚竟然咬牙坚持着追了出来。
为了防止意外,磊哥反手一枪瞄准阮家诚的大腿,这才甩开他的追击。
阮家诚都伤成那样了,还有这么顽强的意志,追着我不放,这得多大的仇?!~
我不过是打了他几下,然后吓了吓他罢了,要知道他打我的远比这多得多。
阮家诚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守卫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终究还是同磊哥带来的人交上了火。
好在磊哥早就选好了逃离的最佳线路,还没等西郊监狱的人合围过来,我们就已经坐上了停在树林里的军用大卡。
身后响起了枪声,枪口喷出来的火花照亮了夜空,随后枪声在无尽的黑夜里远去。
好险~
我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来救我的是磊哥,换成其他人,很难在这么险恶的形势中冷静的应对。
车开得很快,简直就是在荒野中飞驰。
路面坑坑洼洼的,我感觉屁股有一半时间都是腾空的。
就这么几乎是飞翔着的状态疾驰了一夜,中途还在临城的大江边加过一次油,总算是远离了危险,远离了明城。
秋末的清晨,广阔的原野中已经有了薄雾弥漫,宛如挂在虚空中的薄纱。
不远处农家的炊烟,也在这灰暗的清晨缭绕着。
卡车经过的时候,远处竹篱笆的后面隐隐有犬吠声,让这样一个狼狈的清晨,更有了寂寞的味道。
“在想孩子?”磊哥一边开车,一边轻声问我,又像是自问自答的说:“不用担心,我已经和双儿商量好了。等过了风头,她会带着庆京出城,到时候咱们好接应她俩。”
倏尔感动起来,这才是我的娘家人啊!~不但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还提前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只是……
心里的寂寞依然弥漫着,无论如何都难以消散。
和上次经过这里的时候不同,眼前的清晨灰蒙蒙的,分不清是阴云还是薄雾,亦或是犬吠深处飘来的炊烟。
天地之间,除了疾行的车里,没有一处温暖的所在。
心里有种莫名想哭的冲动,一直压抑着,在这苍穹之下。
尽管如此,我还是勉强的打起精神,送给磊哥一个惨烈的微笑。
可能是有了这个微笑做后盾,磊哥显然放心了一些,他感叹了一会天气的阴暗,然后才又问我说:
“那咱们是回星城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双儿和我都商量过了,看你去哪里我们就跟着去哪里。”
哦,这样啊……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我要去哪里?
蓦然发现,华夏之大,除了明城以外,我竟找不出想要安家的地方。
原来我早已经将明城当做了自己的家了,却直到被人家撵出来以后才发现,我真的是太迟钝了。
心底的悲伤会迟到,但永远都不会缺席,特别是对我这种平时就反应比人家慢半拍的人来说。
努力憋了好久的两行清泪,终究还是如瀑布一样的,“哗”的流了下来,吓得磊哥顿时手足无措。
“这是怎么了呢?”磊哥手上的方向盘明显歪了一下,配合他同样笨拙神情:“不是说好的嘛,我们会回去接庆京和双儿出来的,你怎么又哭了。”
对啊,我要怎么解释自己又哭了?
“你就当我还是五岁时候那个爱哭鬼,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哭一会儿嘛。”
五岁的时候,因为冬天起不来床,好不容易起来以后又要绕着尚城障碍跑,实在是太辛苦了。
于是不小心摔进水坑的那个小小的我,在大哭的时候也是这么和磊哥说的:
“就让我哭一会儿嘛。”
毕竟其他小伙伴都没有哭的——蔡钰偷懒根本没来,我一个人哭感觉很不好意思。
五岁的我不懂悲伤,磊哥大概也猜不到我现在的眼泪和五岁时候的不一样。
于是他不再讲话,车速却明显慢了下来,车厢像是跛脚的少年,颠簸着,又十分有力的往前走着。
明城回不去,星城我不想去,也没有立场再去。
磊哥的问题问得太好了,我们该去哪里,哪里才是我们沈家人的根?
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耳旁飘忽:尚城!~
虽说尚城现在也是荣坤铭的地界,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尚城的感情。
少时的欢乐时光,大多都是在尚城度过的。
我熟悉那里的每一条街道,熟悉那里的乡音,熟悉每一家老店的脾性。
我知道哪里有最美的日出和日落,知道城外某个土坡的后面,藏着好吃的村野小店,知道城东街角的花布又舒服又好看,知道老板娘脾气不好……
我几乎知道尚城的一切,尚城也知道我的一切,我为什么不在尚城选个好地方,静静的过着“大隐隐于市”的生活呢?
更何况还有庆京,还有磊哥和双儿,接下来的生活依旧值得期待
——无论还有没有他。
“去尚城!~”我说:“我们可以回尚城去。”
磊哥听了,开心的点头:“我也觉得,只有尚城才是我们的家。”
心情好了,油门就松了好多,卡车再一次的飞跃起来。
“他们呢?”我指了指军卡的后面:“你的好兄弟们也跟着我们一起么?”
“不了,他们还有要办的事情,我将他们送到尚城火车站就行了。”
磊哥的心飞扬起来,而我,笨拙的掩饰着,心里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