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一个多月以来,子英华早习惯了在蜿蜒曲折的山沟或满是卵石的河床上穿梭,可经那日地震之后,滑坡与落石却令脚下的路变得异常颠簸难行。
大嘴那匹小马驹,骑着远没子英华那匹雪山之影舒服不说,他还没骑上两里路,倒成了他的累赘,有时牵着犟头,赶着又野,有时又是牵着不走,打着后退,手略重了些,那畜生还拿脚踢他,可把子英华给气坏了,若不是怕这么早暴露身份被遣送回去,他早就想掏出匕首捅了这畜生。
然而,最让子英华烦心的还是嘎嘎,这个讨厌的家伙就跟个苍蝇似的,黏着他不离左右。要不是看他能帮上点忙,他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好在道路一如人生,虽说坦途之后难免有崎岖,但崎岖之后自然也有坦途。在那匹令人憎恨的小马驹上,子英华看了看前面冯生那英挺的背影,不觉长长的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什么时候才能公开身份,将这身膈应人的破烂甩掉时,忽听后面山脊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破锣嗓音。
“雪狼大人请留步!”
子英华顿时心口一紧,有种想吐血的感觉。不是吧!老爷子这么快就派人追来了?他回头一看,雄鹰领着七位穿着督牧服的人追了上来。子英华瞧着那带头的大块头的身段,就知道父亲派了最勇猛的左执鞭冰牙拿他来了。
一定是大海和靛婴那两个憨犊子坏的事,到底是一时疏忽了。只是事到如今,悔恨无益,得想个办法才要紧。
此时,嘎嘎早就尿了一裤裆,只哆嗦着挤眉弄眼的给水獭使眼色?水獭只瞪了嘎嘎一眼,便催马上前挡在子英华的前面。
阿瑟虽老实憨厚些,但也早见嘎嘎他们三人在后面鬼鬼祟祟的,如今见雄鹰大人带着子英家族的人追来,便觉得有鬼,再瞧瞧那嘎嘎的脸色,更是确定无疑了。再扭头瞧了瞧那大嘴,更是可疑。在阿瑟的印象中,即便是冬天也不曾见他这捂得这么严实过,况这会子太阳已晒得人头皮发炸。再仔细一瞧那“大嘴”的身段也不大对劲,那羊皮夹子不仅略显宽松,还短了一大截,再结合近日冯生与那三公子的那如胶似漆之情,不觉心凉了一大截。心想这两个作死的家伙可别把他和师父给害了啊!
自从辞别了司牧大人,斗金鳞便在雪狼跟前伺候,也顺便问些路程打算,以及风土人情等事,只当他们贪玩,便没太搭理他这几个徒弟。如今见这般情形也发现了异常。他催马来至大嘴跟前,越看越不大对劲,可也不敢造次,只问水獭是怎么回事。
水獭在那里装憨,“不知道师父问的是什么?”
斗金鳞气坏了,“都给我下来!”
嘎嘎咽了口唾沫,忙从马上滚了下来!正欲往师父跟前跪下讨饶,子英华掀罩面说:“不关他们的事!老先生不要怪他们,都是我逼他们的,有我呢,你们都别怕!”
斗金鳞倒抽了口凉气,忙翻身下马,给子英华见礼。雪狼吓得手里的马缰绳都掉了。何苗更是脑袋发晕,眼发花,慌忙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忙来至子英华面前,“哎呀!三公子怎么跟来了,……唉哟!我的个无上天勒!您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喔?……这这这……这……”
众人或惊或恐,冯生却冲他微微一笑,子英华心都要碎成一捧冰碴子了,他居然早就看破自己了,竟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子英华正无助处,冯生却若无其事地说:“三公子请回吧!您送得也够远了!”
无语对苍天呐!这就是活脱脱的伤口上撒盐啊!子英华真想将其抓过来狂揍一翻!“你可别得意,今儿,要么我跟你走,要么你跟我走。谁要敢拦着,我就跟他没完。”子英华一边说,一边催马向前,来至冯生处。
短暂的惊愕之后就是慌乱,除何苗三人之外,雪狼和冯生也加入劝返的阵营,而斗金鳞自去拿鞭子教训徒弟,水獭倒是硬抗,嘎嘎直呼三公子救命。
子英华正要制止说情时,那雄鹰已经领着司牧大人的左执鞭和六大督牧卫来至近前,而此时冯生忙下马要去给师父见礼,子英华哪里顾得过来嘎嘎和水獭?忙翻身下马,将冯生拦住,冯生只说了一句你别太过,便绕开他去了。
子英华恨恨地咬了咬牙,“雄鹰大人,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的,我可以回去,不过得有个条件,只要您能答应,我自然跟你们回去。”
“噢!”雄鹰笑着说:“不妨您说来大伙儿听听!”
子英华直勾勾地看着雪狼,“我要带着冯生回去,不知您这位做师父的可否应允?”
雪狼闻言高兴坏了,这可是诸神派给他幸运使者啊!三公子不过是个孩子,可一但左督牧一求情,看你雄鹰敢不敢驳司牧大人的面子。雪狼几乎已经预见到那大胡子灰溜溜带着他那傻徒弟回去的画面了。
雄鹰早瞟见雪狼那得意的眼神儿了,于是,只淡淡地一笑,“噢!恐怕三公子会错意了,晴观并不是来接三公子回去的!不过领路而已!”说着便拉着冯生闪到了一边。
子英华恨得直咬牙!
冰牙六人跪请,“三公子!请回吧!”
子英华将心一横,“方才我已经说得明白,回去可以,你们必须将子英家族未来的姑爷——冯生公子也给我带回去!”
“很抱歉,冰牙恕难从命!三公子还是,请回吧!”
子英华目光便得冷厉,纨绔公子的脾气又上来了,“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休怪冰牙得罪了。”语毕,冰牙做了个拿下的手势。
子英华也豁出去了,退后两步,拔出方才从包裹里面取出的匕首来,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咬牙切齿地说:“只要你们敢动粗,我敢向诸神保证,你们带回去的一定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六位督牧卫,仿佛瞬间被冻住,谁也不敢再向前一步,只相互对视,最后将目光落到冰牙身上。
“三公子,您可别胡来!有话好好说!”
冰牙知道华三公子那霸王脾气,有些犯难了!要是真逼急了,倘或有个好歹,他如何向司牧大人交代?遂将目光投向了雄鹰大人。
雄鹰一看这情形不妙,忙将冯生拉到一边交代了几句,冯生便走了过来,“三公子稍安勿躁,家师已经同意让我跟你一起回去了,您快放下匕首,咱们一同回去吧!”
子英华先是一喜,紧接着又觉得哪里不对,他为什么不直接说,为什么要借冯生之口?是在顾虑什么吗?他又看了看雪狼大人,发现他居然又几分喜色。子英华心想他得试试,“雄鹰大人,您可同意我将冯生带回去?”
“呵呵!你这孩子心眼还不少,”雄鹰抄着手笑笑,“那就要看你相不相信冯生咯!”
子英华觉得事有蹊跷,“既如此,我还就不回去了。”
雄鹰笑冲冯生一招手:“既如此,冯生,来,咱们走!”
冯生答应了一声,随师父同众人道别之后,真就过来牵马。
雪狼几乎要笑出声来,心里直默诵神号。
雄鹰临走时,对冰牙说:“左执鞭,回程这段路,想必就不需要我晴观领路了吧!”
“大人,实不相瞒,这段倒不打紧,只是司牧大人他们已经启程了,帝王坪东去的路却是不知。哎~也罢,既然公子不肯回去,那咱们也只得回去复命吧!”
说毕,冰牙真个带着六位督牧同众人告别走了。
这么简单?一时间,子英华有点拿不准了,他们这是合起伙来诓他,还是真的带冯生回去了。子英华很想回去,可若是圈套,岂不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倘或是真的,那他干嘛要去遭这份罪?……
“公子啊!快回去吧!”何苗的话刚说到一半,雪狼就说:“三公子若不肯回去,那咱们就启程吧!”说毕便招呼众人上路。
这老东西也这么淡定?不是吧!子英华正想着,何苗又说了两句临别的话,便也随雪狼去了。
只嘎嘎一个人说不想下山了,故而留下来陪子英华在原地发傻。
子英华真的有些凌乱了,脑子里疯狂的运转着,雄鹰大人带回冯生看似合情合理,实则让人犯疑。还有冯生明明是他的徒弟为何又要雪狼带下山呢?以及雪狼刚才的表情……冰牙他们真就这么爽快的回去啦?不对,这里面肯定有诈。既然如此,他不妨也赌一把。到时即便自己判定出错,想必那雪狼大人也不大愿意会让他跟去的。到时候,不用他求,一旦那雪狼大人吃不住了,自然会乖乖送他回去。退一万步讲,即使雪狼大人不送他回去,他也就认了,至少跟着下山遭一趟罪,也好过中了人家的圈套强些。想到此处,子英华便翻身上马,直奔雪狼的方向去了。
“诶!诶!公子方向错了!”正在一旁发傻的嘎嘎忙提示。
子英华哪里想理他?自顾自的催马向前。
嘎嘎落了个没趣,只得骑着小马追了上去。
雪狼正乐了呢,忽见子英华追了来,顿时,惊得下巴都砸地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待雪狼开口呢!何苗却急了。忙下马给子英华跪下:“我的三爷,这可使不得。”
子英华说:“何叔叔,您只管起来,回来若是父亲怪罪,有我呢!我保证你不会遭半点罪!雪狼大人,咱们快上路吧!”
刚送走了一个傻子,如今又来了个祖宗,雪狼如何肯依,忙冲后面大吼,“左督牧,我说你们真不打算带三公子回去啦?”
还用雪狼喊,左督牧早看见了。只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雄鹰。
雄鹰也只得尴尬的笑笑,叹了口气,“你们家小三爷,太聪明了,看来只得看诸位大人的了。”
冰牙如同吃了黄连一般,苦嘴苦舌直苦进了心里,连说出来的话儿也带了几分苦涩:“大人在这里略等一等,我再去试试,如果不行,咱们也只得同何苗换换咯。”
雄鹰也是一脸苦笑:“走吧!咱们还是一起回去吧!我还得把冯生送回去呢!”
“哎呀!原来大人是真诓他啊?”
若不如此,我早就亲口答应你家三公子了。雄鹰摆摆手,“哎呀!别废话了,快回去吧!”
在左督牧返回的时候,子英华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见他们回来,他早躲到最前面,准备好匕首准备再演一回。
冰牙见状也不劝了,“三公子快别这么着了,既然您不愿回去,那咱们也没脸回去见司牧大人了,不如就保着三公子下山吧!”
子英华说:“你们穿资路费一概全无,如何下山?若是你们想趁我不注意,或是晚上趁我熟睡之际将我绑回去的话,就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冰牙只得对何苗说,“何先生,您方才说要回去,不妨将朝觐之礼以及穿资路费留下吧!我和霜宵、雪夜一起护送三公子下山走一趟吧!”
这本不关何苗什么事,可要是他们不将三公子带回去,一路消费倒在其次,倘或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况若是他们回去,将责任往他身上一推,那他岂不是百口莫辩?更何况这本就是苦差事。妙在左督牧也是老爷的心腹,且当时交令时也在场,回去自然不会被怪罪,如今听得这话自然乐得拱手相托。
雪狼虽有千般不甘,万般无奈,却也只得接受现实,遂叫左督牧换却子英家族的服饰,开拔下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