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盛世才敢软禁黄慕松!他可是代表中央的大员呀!”汪精卫惊讶地自问自道。“那有什么好奇怪的?这类事还发生的少吗?你不也把下台的金树仁逮入监狱受审吗?汪院长,中央统一用兵于江西,剿共党,灭朱、毛,一刻也不能停,指望用兵新疆根本不可能。你还是用行政办法妥善解决吧,我是管军队的,吓唬吓唬倒是可以的。”
汪精卫挂了电话,敛眉不悦地说:“好你个蒋中正,又想看我的笑话。”他拿起另一份电文看,不禁勃然大怒,拍案说:“好个不知深浅的东西,连中央也敢欺,竟给中央画圈圈,要在指定的四个人中派出调查代表,真是****的要管屙屎的!我就不信这个邪,试试看。”
汪精卫手无兵权,即使把案子拍烂,把嘴唇骂干,用行政措施能奈盛世才何?
汪精卫一连几天又听不到黄慕松消息,他连发几份斥责电文,竟毫无反应。黄慕松家属日日追问黄的行踪下落,不由汪精卫不急,方知不握兵权的难堪与尴尬,一天内几次召见国民党驻新疆特派员宫碧澄,询问事态的发展,并催其与新疆驻京办事处主任张凤九给盛世才发报,要确保黄慕松的安全。
此刻的盛世才以行为不端的黄慕松为人质,以静制动,不达目的不松手。
结果,汪精卫很不情愿地与******沟通,并违心地同意宫碧澄和彭昭贤为新疆视察专员,并同时发表彭昭贤为国民党新疆特派员,命他二人速飞兰州,抵新解决黄慕松问题。
与此同时,国民党军政次长陈仪召见宫碧澄,传达******的意思,要救出黄慕松。并暗示宫碧澄,黄慕松的安全如出问题,中央决不袖手旁观,将可能用兵于新疆。
宫碧澄对陈仪谈话的弦外之音自然是吃不透,急忙找到彭昭贤和张凤九,一面联名给中央发报,敦促早日发表对刘文龙、盛世才的任命,以平新疆连绵不断的战乱;一面联名给盛世才发报,要求不能苛待黄慕松,并说中央以宫碧澄返疆为交换条件,待黄慕松平安返京后,将如约发表对刘、盛的任命通知。
盛世才看着电文嘿嘿一笑,什么交换不交换的,只不过是一种鞭长莫及的托辞,我可以信你一次,把黄慕松完好无缺地还给你,可你中央若不发表,那失信的是你中央。至于用兵新疆,纯属讹诈,是一席唬小孩的笑谈,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黄慕松用兵千里之外?换了汪精卫,也不至于。中央若有闲兵,早用了,也不至于叫马家军肆无忌惮,横行甘、宁、青,以至于马步芳为所欲为,牛气冲天,故而才有马仲英被逼西窜的今天。不过哩,凡事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可过头,过头了对谁都不好。反正,枪杀陶、陈、李,已儆黄次长;软禁黄慕松,已儆了中央,双方已有约在先,谁违约谁失信,谁被动。现今盛某只盼早日正式任命,一怕夜长梦多,二怕马仲英缓过气来,又逼上门来索命,那就遂了各方心愿吧,放人。
盛世才下令解除了对黄慕松及其行辕的“警卫”。但仍坚持对其外发电文的秘密审查,凡不利于盛的一律扣压。
黄慕松及其随员的行动一旦恢复自由,必然将信息传回南京,捎到家里,于公于私,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汪精卫见他的行政解决办法已经生效,得意地电告委员长******,并认为盛世才是后怕了,黄慕松仍可以留下来有所作为。
******微微一个冷笑,回道:“那就汪院长看着办吧。”汪精卫将继续留在新疆公干的旨意通知了黄慕松。黄慕松给他的回答很干脆:不干。他叫中央另请高明。黄慕松由此深知,在孤悬大西北的偌大新疆,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作坚强后盾,什么大事也干不成。即便有马仲英那一支武装力量可以借用,也不见得能斗过盛世才。何况,马仲英野心勃勃,并且桀骜不驯,根本不买他黄慕松的账,也不买中央的账,他受编为国民军三十六师,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好生存,好发展而已,一旦有朝一日,他雄踞新疆,说不定还用兵关内,跟中央分庭抗礼哩。罢罢罢,命里只八合,争来争去不满升,何必担此风险呢?回 京,回京虽是个次长,却朝朝暮暮拥妻偎妾,毫无风险可忧,那不也挺好吗?
留下继续干的信息一经传播,随员们纷纷表示不干,他们早就急于回 家,一想起那段被监控的日子,头皮发麻,与身陷囹圄没啥区别,他们的命不比陶明樾硬,也不比陶明樾贱,宁可不官升一级,也要回到温柔之乡去。大都市丰富的夜生活,哪是新疆荒蛮之地可比的。他们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急于脱离虎口,于是,三五成群,一批又一批地向黄慕松诉苦、请愿。
黄慕松原有的登高之心早已动摇,鉴于随员们的请愿,愈发使他坚定了回京的决心,一连三天发报给中央,请准其早日返京。
汪精卫被这帮不争气的门生搅得直生闷气,无奈地摇头不语。他只得把一份份电文转给蒋中正,而后统一口径,给黄慕松发来电文:“马仲英既退,新局可以平定,宣慰任务已完,应立即回京报告。”
也算顺其自然,来了个借坡下驴。黄慕松如愿以偿,他的随员们则欣喜若狂,巴不得插翅回归。黄慕松把救命稻草视为尚方宝剑,立即通报给刘文龙和盛世才。盛世才杀鸡儆猴,终于逼走了中央大员黄慕松。这一政治仗的胜利,他觉得丝毫不亚于滋泥泉决战夺得的军事胜利,那是对付一支横冲直撞的杂牌军,决战于地方;而这是对付中央处心积虑派来接管新疆大权的钦差队伍,交战于中央,能和平顺利解决,再好不过。一想到这些,他心里无比快活,一种成就感带来的美滋美味油然而生,这是滋泥泉决战胜利的副产品,称得上是一箭双雕,喜上加喜。为了不加深矛盾,不给中央任命造成人为的阻碍,得给中央以足够的权威与面子,盛世才私下授意民族联合会,于七月十七日,在浙江会馆,为黄慕松举行了风光体面的欢送大会。欢送大会上,黄慕松违心地与刘文龙、盛世才分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相互虚情假意地推崇一番,以掩饰昨日的尴尬与过节。这就是残酷而不直接流血虚伪而又必须的政治。
盛世才为黄慕松刚刚开过体面而风光的欢送会,便得到可靠消息,南京又派考试院院长戴传贤来疆调查二次政变的真相,否则,不能委任刘文 龙、盛世才职务。盛世才心里不由一沉,刚搬走一块压在胸口的石头,又要压上另一块石头,始终叫你轻松不起来。这说明什么?只有一个解释,中央对他和刘文龙不信任,他俩既不是******线上的人,也不是汪精卫线上的人,非要安插了他们的人不可。否则,来自上头的麻烦没完没了,怎么办?只有效忠一条路可走。你想,你既不是他们的心腹爱将,又不磕头烧香,那怎么可以呢?将心比心,如果换了我在蒋、汪那个位置上,也会这么想这么做的,这就叫换位思考,那就试试吧。于是,由刘文龙起草,刘、盛联名给蒋、汪致电,电文说:“七日电迄未奉到,兹从报端见之,庄诵再三,感悚万状,职等心迹及新疆最近事变,业于十九日电张处长凤九译呈钧座。黄宣慰使衔命远来宣布中央德意,人心赖以大定,功业綦伟。文龙、世才秉承大计,商定方略,至深钦佩,其所指陈新疆典革事宜,中央正宜采择施行,实为地方之福。各省均需仰赖中央,而边地尤甚。新疆孤悬西北,民智民力具无足言,当此糜烂纷扰之余,寇匪侵凌之际,非仗中央威信何能自主?职等粗知大义,万无携贰之理,皇天白日,实鉴此心!一切措施,谨当恪遵文训,不敢稍有逾越,致负谆谆之意。”这份电报还真起了作用,至少给了蒋、汪一个面子,暂时满足了他们需要效忠的心理,也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了和中央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