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河奇怪的问道:“这天名府不是一等一的大城嘛,怎么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还不如乡下的一个镇。”
宋青青自顾自的走着,没有说话,柳下河按捺不住好奇心,“难道今天是知府出来微服私访,衙役们把小摊小贩及影响府容府貌的店都关了?”
宋青青冷哼一声,嘲笑道:“一个小小的知府,哪有这么大的排场,呵呵。”
柳下河咕咚一下咽了口唾沫,苦笑道:“小小的知府?”
“大惊小怪,要不是因为他是我爹的门生,他能当上这里的知府吗?”宋青青一脸不屑道。
柳下河心中暗道:“原来都是关系户,世风日下啊。”
一行人走了一会,路上只是稀稀落落的一些路人,无一例外低着头远远的避开,像是在躲避某个瘟神一般。
柳下河不解的用手摸了摸下巴,宋青青停在一处高昂的门楼下,顶上伸出一个招牌,写着“佳乐府”,里面人群颇多,摊贩林立,原来是个大型百货铺。
只见一层大厅里,多为小吃干果食杂铺,柳下河甫一进门,飘香的牛肉面、酥脆的肉夹馍、地道的猪脚饭,金黄的煎包在油锅里冒着热气,天南地北的风味小吃、卤煮火烧,不一而足,闻之令人流涎。
只见宋青青站在门口,似乎是喉咙有些干涩,便清了清嗓子。不远处八仙桌上的一位食客,正捧着冒着缕缕香烟的清汤卤面,嘬了一口汤水,浑身舒畅的回味着。
他的余光正好扫到了门口,清汤上的烟雾往鼻子里一吸、顿住,显然是被某种可怕的东西吓了一跳,“哇”的一声惨叫,扔了碗筷,一溜烟冲了出去。
一层楼中的时空似乎停住了,所有人整齐划一的放下了手中的锅碗瓢盆针线活,“呼啦啦”慌不择路的冲了出去,由于人数众多,把两扇门活活挤成了四扇门。
柳下河呆立当场,刚刚还热闹不凡的大厅,现在只剩一行四个人了,只有八仙桌上残留的一屉竹笼里,还冒着白气的小笼包提醒着他,这一切不是梦。
柳下河惑然不解的摇摇头,走过去坐在凳子上,捏了几个小笼包往嘴里塞去,多日不知肉味的他,在细腻的皮馅间,滋味在舌尖徘徊,他半闭着眼,飘飘欲仙。
只见宋青青撇着嘴,眼嫌弃的看着他,“死家丁,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柳下河见宋青青身后的女侍卫,玉手握在刀把上,满面怒容,悻悻的站起身,用了个“请”的手势,“不就几个别人剩下的包子嘛,你们至于吗,给你们——都给你们,那么抠门……”
还没等他说完,宋青青一个粉拳,就打在了他的肚子上,柳下河捂着腹部,蹲在地上惨叫。
“你个死家丁,这是包子的事吗,本姑娘差钱吗?”宋青青坐在椅子上,没好气道,说着扔了一锭银子在蹲着的柳下河面前。
柳下河强忍住胃中的翻腾,颤抖着手,握住银子,银子上的特有的温度传递着——金钱的魅力。
“《宋府合格家丁的自我修养》中说过,主人在跟前,家丁不得私坐。这回原谅你了,毕竟你没学过。”宋青青教训道。
两名女侍卫幸灾乐祸的看着柳下河,随即到各个摊铺前,端了些做好的包子、糕点,放到宋青青面前。临走前,倒是扔了些碎银子在柜台中。
宋青青只是在盘中随意挑了些,她的饭量不大,吃了一会便伸了个懒腰。
一名女侍卫又跑到一处摊铺前,小声的嘀咕了几句,柳下河这才发现,原来各个柜台中还留了些人,俯身藏在台下,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事发生。
不一会儿,女侍卫便端着一个青花瓷碗,缓缓放下,碗中盛着晶莹剔透的绿豆烧仙草,汁中放着葡萄干、花生粒、芋圆的佐料,宋青青轻启朱唇,用勺子剜着,慢慢品着。
“宋青青,我……”柳下河站在她身旁,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两名女侍卫瞪着他,齐呼道:“大胆家丁,怎敢直呼大小姐名讳。”
柳下河冷哼了一声,无奈的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孤陋寡闻,哪晓得你们大城市里那么多规矩,我只是想说——大小姐,我也饿了。”他左手摩挲着肚皮。
宋青青头也不抬,玉脂般的食指往前面一指,说道:“六六六,去那买串糖葫芦来,要生的山楂粒。”
“怎么不撑死你——”柳下河吸取教训,在肚子里腹诽道。
他来到卖糖葫芦铺前,敲着柜台道:“老板,出来做生意啰。”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面露难色的从柜台下钻了出来,额上有汗珠冒出,颤抖道:“这这这糖糖糖——卖卖卖……”
“你不会想告诉我,就这么巧,糖葫芦都卖完了。”柳下河刚说完,老头头如捣蒜。
“那你刚才还不跑——”柳下河叹了口气,知道以宋青青的脾气,恐怕这事又要横生枝节了。
柳下河走到宋青青身旁,双手一摊,说道:“卖完了……”
宋青青吃饱喝足,右手支颐,烂漫的脸上毫无波动,“把他的店给我砸了。”
柳下河睁着圆眼,只见两名女侍卫冲了过去,抄起手中的刀,噼里啪啦丁零当啷往那店铺里,四处乱敲,老头捂着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是嘴里若有似无能听到抽泣声。
柳下河攥紧拳头,眼中火焰燃起,叫道:“够了,给我住手!”
宋青青若无其事站起身来,懒懒道:“走吧。”
柳下河恨恨的看了她一眼,走到老头店铺前,放了锭元宝在他柜台,说道:“店铺旧了,是该重新装修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跟了出去,只剩老头在后面磕首道:“好人啊,好人啊……公子一生平安!”
柳下河微微回首,叹了口气,苦涩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因为怒其不争,还是哀其不幸。
宋青青往前走了一会,身形突然顿住,纤足回转,冷冷的盯着柳下河,“死家丁,你以为自己很有钱吗,在本姑娘面前摆阔,我没钱给他么,倒要你来施舍?”
“怎么,这钱是我凭本事赚来的,难道你们宋府还管我怎么花钱?”柳下河直视着她的眼眸,凛然道。
宋青青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家丁,跺脚道:“你你——放肆。”说着便对着他拳打脚踢过来。
柳下河眼都不抬,脚尖在地上摩擦,身形晃动,无一例外宋大小姐的花拳绣腿都踢在了空气中。
“青青——青青啊,谁惹你生气了,这天名府还没有王法了,敢惹你生气。”
半空中传来一道声音,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模样的青年,身后跟着几个家仆,火急火燎的跑到宋青青面前,满脸谄媚。
他见到宋青青正怒气未消得瞪着柳下河,便骂道:“哎哟,狗家丁——欺负主人头上了,那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青青别生气啊,看我怎么收拾他。”
公子哥说着便挽起了衣袖,正要向柳下河打来,果然是急她人之所急,天下间的势力辈概莫能外。
柳下河撇着嘴,正愁气头上无处发泄,刚好有人送上门来,揍其一顿好解心头之恨。宋青青却大叫道:“你敢!宋府的家丁轮得到你来教训?”说着杏眼圆睁,冷漠的看了公子哥一眼。
公子哥马上放下袖子,义愤填膺的表情刹那间满脸堆笑,“呵呵呵,我这不是说说嘛,青青啊,主人在这,我哪敢越俎代庖,呵呵呵。”他搓了搓手,奉承道。
对于公子哥令人作呕的献媚,宋青青一脸厌恶的别过头,慢慢往前走去。
“青青啊——”公子哥斜着眼神看了柳下河一眼,见他对自己竟然毫不在意,心下有些愤怒,“你这家丁新来的啊,一点礼数都没有,你看他那双死鱼眼,看着人扫兴。”
公子哥回头看到柳下河冷冷的眼神,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别过头继续说道:“《宋府合格家丁的自我修养》,就该让他多抄几遍,让他知道怎么做一个家丁,家仆——”
说着,也许是公子哥故意在柳下河面前摆谱,唤了一个身后的随从,迎面就是一脚,那随从惨哼一声,痛苦的倒在地上,他得意道:“看到没,青青,这才合格的家仆。”
柳下河心中无明业火缓缓燃起,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倘若自己不曾学得仙门法术,遇见这些权贵豪门的子弟会怎么样,恐怕比公子哥身后可怜的随从还要悲惨。
出乎柳下河意料的是,宋青青看到他所为,皱了皱眉头,冷冷道:“本姑娘怎么教育宋府家丁,还用你教吗?”
公子哥尴尬的笑了笑,岔开话题道:“青青啊,这条街上你想要什么,随便挑选,都算在我头上——呵呵呵,我刚才就听说你出来逛街,路上买了你最爱的糖葫芦——”
说着恭敬的抬起手,将一串糖葫芦献上,宋青青眼皮都不抬,一脸嫌弃道:“我不喜欢!拿开。”
看着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曲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在一位少女身后亦步亦趋,柳下河莫名其妙的想笑。
宋青青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跺了跺脚,叫道:“你怎么像个癞皮狗一样,烦死了——本姑娘要回去了,起开——不准再跟着我。”
宋青青调转玉足,头也不回的往宋府方向走去,柳下河看着呆若木马的公子哥,手上还拿着糖葫芦,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果然某种人到最后都会一无所有。
柳下河跟着宋青青往前走去,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舔——狗。”
宋青青没好气的看着柳下河,“你干嘛学我!”
“明明是我先说的。”柳下河不屑一顾。
“滚啊,是我先说的。”
宋青青边说边举起粉拳,抬起修长的玉腿,往柳下河身上招呼,无奈全数落空。
两人身后的女侍卫瞠目结舌,看着这神奇的场面。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这一幕,恐怕还以为是哪一对欢喜冤家正当街打闹。
不远处的公子哥,看着梦想中的女神,正和一个下贱的家丁打闹,便攥紧了手中的糖葫芦,牙关紧咬,浑身发抖,心肝脾肺肾都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