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蒙蒙亮,两人进入不夜城中,跳下马步行,果然各处街道人流熙攘,一些店铺前的红灯笼还亮着火焰。
不时可见到各处酒肆门口,七倒八歪的食客,互相搀扶着走出,有些则不胜酒力,在一些杨柳树下,歪头呕吐。
大清早的海风,自东而来,带着些许自然的味道,不同于内陆府城的干燥炎热,北海不夜城的夏日早晚,都异常凉爽。
宋青青一夜未眠,耷拉着眼皮,纤细的手掩在嘴上,打了个呵欠,俏颜有些疲倦。
柳下河笑道:“大小姐,我们先去睡会吧?”
宋青青听罢,说道:“好——”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嗔怒道:
“柳下河,你个死家丁,我让你嚼舌根……”说罢抬起玉足,狠狠的踢在他身上。
柳下河往前跑去,叫道:“是你自己说的好,怎么又怪起我来了,我多冤枉。”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终于找到一家装修华丽的甲级宾馆,大炎国境内,不光风景名胜分为甲乙丙丁,就连旅馆也是如此,甲级不光代表着华贵,还代表着价格昂贵。
柳下河出示了“贵行令”,又肉疼的掏出一锭银子,这才在侍从的引领下,走向客房所在地。
两人房间相邻,宋青青伸了个懒腰,推开房门待要进去,柳下河忽然想到一件事,叫道:“说好的请我吃饭,饭没吃着,还赶了一夜的路,冤哉。”
宋青青露出俏丽的脑袋,说道:“守财奴,本大小姐说请你就请你,还会赖账么,好好休息吧。”说完掩上房门,自去歇息。
柳下河自昨日攀爬了一天山,又背着宋青青下山,再到石头村经历的一切,又马不停蹄的赶了一路,自然是风尘仆仆满身疲惫,身上鞋服也不欲脱,倒在大床上,便呼呼大睡起来。
直过了午时太阳偏西,房门被人敲得震天价的响了起来,柳下河以为是宋青青在外敲门,便睡眼朦胧的爬了起来,又听到外头嘈杂之声,借着光亮看到门外似乎站着多人。
柳下河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开了门,发现外头站着数个官差模样的人,他们正待要敲响宋青青房门,柳下河摆手阻止道:“不用敲了,那姑娘是和我一起的,我乃大炎国‘安海侯’。”
说罢掏出贵行令,几个官差怔怔的盯着他,嘴巴震颤道:“你是……柳柳侯爷?”
柳下河奇怪道:“怎么,我犯什么事了?”
早有人火急火燎的冲下楼去,一名官差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们素来仰慕柳侯爷,没想到大驾光临不夜城,今日一睹真颜,何其有幸……”
楼下跑上来一个壮年男子,众人对他行了一礼,男子一摆手,拱手道:“侯爷,真是抱歉,这些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您的午休,在下给您赔不是了。”说着身体恭敬的一拜。
柳下河心想自己何时名头如此之大,道:“无妨,这附近发生什么事了么?”他看着众多差役,必然为着某些重大的公务。
“是附近发生了一起命案,我们正……”忽然又觉得此事不妥,安海侯刚刚光临便遇着这晦气事,壮年男子便改口道:“此事必然和安海侯无关,不必惊扰侯爷雅兴,在下是北海不夜城总捕快陈保和,多有打扰,我立即把人撤回,望侯爷谅解。”
柳下河见他说得客气,笑道:“既然是为了公事,无妨,不过我们今早才刚刚到达此地,想必房中也没什么可搜查之物。”
陈保和颔首抱拳道:“是是,我们这就撤离,实在抱歉,我会吩咐下去,对侯爷及友人的两间房,不得惊扰。”
原来北海不夜城中,多好评书话本,那柳下河之事迹早传遍了各处,可谓妇孺皆知,而这评书话本多有夸大其词之处,陈保和亲见少年英姿,虽与传说不同,但是其恰如其分不卑不亢的态度,却令人大加赞赏。
柳下河见众官差有些还在偷偷瞄着自己,眼神一扫,众人皆不敢直视,陈保和大手一挥,众位官差皆鱼贯而出。
“不是说他有三头六臂么……”
“我就说南门那说书的不靠谱……”
“北门的先生还说他有一丈多高,也不靠谱。”
“长的帅倒是真的……”
陈保和骂道:“胡说些什么,快走!”
柳下河哑然失笑,这写书的果然竟会些东拉西扯,怪力乱神以迷惑愚人耳目,走到宋青青房门前,蜷屈指节轻轻敲了几下,问道:“青青,你醒着没?”
宋青青慵懒的声音道:“小柳子,候着——”
片刻后,宋青青玉容皎洁,双眸因着刚刚睡醒,有些微微水肿,看起来更是秀色可餐。
两人走下楼,柳下河问她道:“这北海不夜城中,不知道有何特色菜式。”
宋青青眼睛一眨,嫣然一笑道:“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可是专门做过功课。不夜城中,有一种面闻名海内外,称之为不夜城海鲜卤面。”
“海鲜卤面?”
“这海鲜卤面极为讲究,首先就是这卤汁,要用牛、羊、猪、鸡等大骨带着些许筋肉,用上数十味调料、名贵药食材,放入大锅内熬制整整一夜,这样的汤汁鲜美透亮,再用此汤汁熬制各类海鲜,最后用这海鲜卤汁用来煮面,面条细腻劲道,混合着各类香气,放入各大海产,用手掌大的骨瓷碗端出来……”
柳下河忽然叫道:“青青,你不要再说了!”
宋青青奇道:“为何?”
柳下河咽了口水,留着哈喇子,呜咽道:“再说我口水都要掉地上了。”
宋青青莞尔一笑,只好说道:“好啦,我带着你去找找馆子,据说不夜城中的苍蝇小馆,在人流如织的店里,满头大汗吃这样一碗面,更觉美味。”
两人走不多时,俱觉腹中空空,咕咕叫响,终于在一处街头拐角,看到人满为患的面馆,未到店中,香气早飘得行人昏昏欲醉,垂涎三尺。
此地毕竟不是天名府,可以肆意妄为,宋青青只好提前交了面钱,拿了两只木牌,上面标明了号码,两人坐在门口等候。
柳下河见嘟着小嘴的宋青青,用手轻抚着她额上的细发,安慰道:“好饭不怕晚,没事。”
宋青青点点头,幽怨的等候了一段时间,总算听到店小二喊着号,两人蹦了起来,走进店内,摩肩擦踵的小馆,放着条凳,满满当当的挤着食客。
两碗海鲜卤面端了上来,柳下河喉咙耸动,只见面上金黄,铺满了成块的蟹黄,热气一冲,蟹黄酥软,入口即化。
浓厚的汤汁,粉白的面条,蛤肉干贝牡蛎蛏子以及指节大的虾仁,混杂在面中,不时有勾芡过的薄薄肉片,和着面条送入嘴中,色香味俱全,令人大快朵颐,回味无穷。
瞬间一碗面到底,食客们纷纷掣起瓷碗,将鲜美醇厚的汤汁一咕噜送入腹中,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筷,不禁意犹未尽,舔着唇砸吧着嘴,人间至味,岂止于清欢寡淡!
两人吃完面后,恋恋不舍的走出面馆,柳下河摸着隆起的腹部,脸上仍然微微晃动,眯着眼道:“青青,幸好带着你,否则像我这么懒的人,岂能等的许多时,早就随便吃些能填饱肚子的普通菜式。”
宋青青不无得意道:“小柳子,这下知道本大小姐带着你,有着许多好处了吧。”
柳下河不住的点点头,迎面走来一位老头,扛着插满冰糖葫芦的木桩,沿街叫卖。
柳下河便叫住了老头,让宋青青挑了几串,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问道:“大小姐,这糖葫芦有什么讲究呢?”
宋青青甜甜道:“那讲究可就大了,譬如这生的山楂粒,不能太生否则入口青涩,令人难以下咽。这裹得糖汁和麦芽,也极为讲究,一个不慎,便会塞牙,唔……”
柳下河嚼着刚买来的糖葫芦,苦笑道:“是挺塞牙的,哈哈哈。”
两人满大街闲逛,宋青青东看看西瞅瞅,在一处捏糖人的摊位停了下来,梨涡浅笑,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五彩缤纷、形态各异的糖人,她举起一个猴子模样的糖人,在纤细的手上转悠着,笑道:“小柳子,你看这个泼猴像不像你,嘻嘻。”
柳下河看着她天真如孩童般的笑容,亦不禁被其感染,嘴角默然笑着,想到之前在京城侯府,惹得她生气,扔了一地海国明珠和灵犀珠,心中一颤。
“青青,我以后再也不敢惹你生气了,我真是混蛋。”柳下河见她手上戴着灵犀珠,嘴角浅浅的梨涡,自我谴责道。
宋青青扭头看着他,见柳下河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便接在手里,原来是当初扔掉的海国明珠,笑道:“嗯,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了,算你有良心,我帮你做个项链吧。”
柳下河摇头道:“我一个男的,戴着珠光宝气的,不好。”
宋青青沉吟半晌,道:“那就都做成手链,好事成双。”
柳下河欢喜的点着头,带着她在四通八达的街道上晃悠着,人群络绎,弱水三千,有心者只取一瓢饮。
华灯初上,灯火阑珊,宋青青纤足踩在古朴光滑的青石板上,像个孩童般蹦蹦跳跳的走着,看着落在后头的柳下河,叫道:
“快点,小柳子。”
闲逛直到近亥时,宋青青这才因为早间睡得不久而哈欠连连,领着柳下河往旅馆处走去。
将到门口时,柳下河见旅馆外站着一位略微眼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