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深夜醒来,被一阵嘈杂声音扰醒。
牢门上的铁链微响,沉重的门发出嘶哑的声音,劳役冰冷的说:“托太子的福,你可以走了。”
他刚刚提到了太子,我紧接着问他,语气里尽是藏不住的欢喜:“是太子来看我了!”
劳役抬脚就往外走去,不屑搭理我,他怨忿的声音越来越小:“红颜果真是祸国殃民,古有妲己褒姒,今有……”
我跌跌撞撞的跑出大牢,满天星光为我作灯,丛间萦绕的萤火虫为我引路。
我不知劳役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总不是好的。东宫我是回不去了,我一路狂奔往京郊别院跑去。也许沉檀和太子都在别院等我。
我在牢中一月有余,心中希望的火苗始终不灭,就为了等这一刻。我身着肮脏的衣服,赤着脚站在别院门口,没有任何迟疑的抬手拍门。
好久好久,门内响起胆怯的声音,这深更半夜的的确是吓着小丫鬟了。
“是谁?”
“是我,夫人,我是夫人……”我激动的语无伦次。
门被小心翼翼的打开,她探出头,战战兢兢的举着灯笼想要看清我。灯笼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她跪在地上双手抱着我的腿大哭:“夫人,真的是您,真的是您啊!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奴婢终于等到您回来了……”
若不是我打断她,她也许会抱着我的腿哭到天明。
我与她走进别院,问她:“太子在吗?沉檀还好吗?”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我想也许是我问题太多,问的太急切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她捡起地上的灯笼为我引路,灯火黯然,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说:“夫人,奴婢先为您准备热水,您先洗洗身子。”
她想的很周到,在牢中太久,我身上的衣服都散发出难闻的馊臭味了,这样一幅狼狈的模样怎能去见我的阿夜。
暮雪干起活来很麻利,只一盏茶功夫她就备好了一桶热水。刚才心归似箭,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将一双鞋子跑丢了,双脚伤痕累累,隐隐作痛。沐浴在温热的水中,浑身舒坦,洗去一身的疲惫和尘埃。
我穿了一身锦缎白衣,重拾往日神采,感觉自己瞬间重生了。
“暮雪,阿夜在等我,快速速带我去见他。”我想快点见到他。
暮雪一脸愁苦,低头悲戚,刚才灯光昏暗,我竟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她这般凄苦的模样,我的一颗心脏直往下沉。她说:“太子不在京都。”
太子不在京都?那自然也不在别院了。
“不在京都?他在哪里?”
“太子如今在苗疆境地攻城夺地,与苗军厮杀。”
太子竟然在沙场打仗,难怪这一个月来他都未去大牢看我一眼。只是南玄国数百年来未起战事,百姓安居,国运亨通,又怎会无端升起战事?难道与和亲一事有关?
蠢笨如我,白痴如我。
有人替我负重前行,我却后知后觉。
和亲一事早已过去,就在我与太子在京郊别院成亲后的第三天,和亲之事就已全数策划完毕。沉檀代我和亲,踏上他国之路,临近苗疆之际,被苗疆皇帝识破。苗疆皇帝拿这件事大作文章,不依不饶,依旧指名道姓的点我之名,让我和亲。
我一无名之女,竟得太子和苗疆皇帝倾心,不知是孽缘还是孽缘。
从暮雪口中得知,太子为了和亲一事与陛下闹翻。也就是在沉檀被发现假冒,我与太子成亲半月有余被御林军压入大牢之时,太子一人在金銮殿前跪了三天三夜,为我求情,保我性命。
陛下震怒,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太子竟以自己性命相逼,逼得陛下不得不妥协退让。苗疆皇帝不让步,太子亦不让步。人人都道,皇帝一怒伏尸百万,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一怒又何尝不是血流成河?
坊间传遍,太子一怒为红颜,从此不知沙场上又要埋藏多少皑皑白骨?
怪不得,那个劳役怨我恨我,说出那样的话:“红颜果真是祸国殃民,古有妲己褒姒,今有……”却原来我早已成为坊间埋怨憎恨的对象,早已成为人人口中的祸国央民的红颜。
他们怨我,恨我,也是应该。因我一人,数万青壮少年,大好男儿不得不奔赴沙场,在血光剑影中厮杀;因我一人,金尊万贵,胸有千壑的太子不得不陷入危险之地与敌军作战,沙场浴血。
“沉檀呢?沉檀……还活着吗?”沉檀代我成亲被发现,苗疆皇帝会怎样对他?
“沉檀姐姐……奴婢并不知……她的下落。”
不知她的下落,那岂不是凶多吉少?
“这封信,这封信你可知?这是沉檀写给我的信。”我从怀中掏信的手颤抖不止,轻薄如雪的信似有千斤重,教我几欲拿不动,数次落在地上。
暮雪先我一步捡起地上的信,她扶住摇摇欲坠的我,不住的安慰我。她没有见过沉檀,并不认识她,只知道是一个叫沉檀的姑娘替我和亲。
“这封信是半个月之前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奴婢并不知是谁送的,信封还另带着一张纸,上面写明要交给夫人您。”
太子身置危机四伏的沙场,沉檀生死不明,我急血攻心,喉咙里温热的液体止不住的往外流,眼皮沉重,眼前一片漆黑。
“夫人,夫人您醒醒,您醒醒……”
天旋地转,景色飞速倒流,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自己身置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我竟然回到了故乡,回到了记忆中的小镇上。
前方街边人群越聚越多,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跪在路边,身旁躺着一个大汉,面容安详,小姑娘啼哭不止,惹人心疼。
她怀里搂着一块牌匾,上写卖身葬父。原来是死了父亲的可怜娃。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剩下的少数人对着女孩指指点点。身处穷乡僻壤,镇上居住的大多数都是勉强可饱三餐的人群,用不起丫鬟仆人,更没有闲钱养一个张口吃饭的小娃娃。
“太小了,要是再大点还能领回家做个媳妇儿。”
“脸上乌漆嘛黑的,看不出姿色,可惜可惜了。”
“大清早的上集,就碰到一具尸体,真是晦气。”
看笑话的人越说越难听,甚至有点口不择言。一个小姑娘,碰到这种事已经够苦了,但凡她有一点办法,一点钱财,她也不会跪在大街上求人,那些人又何必去挖苦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