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边陲,寒风啸叫,黄沙漫卷。。
大衍历三十五年,武帝雄材伟略,为永绝北部边患,倾一国之力,谕命骠骑大将军统率二十余万铮铮铁骑,挥军北上,驱逐凶狼,蛮熊诸异族部,骠骑大将军不辱帝命,运筹帷幄,一路摧枯拉朽,如犁庭扫穴,仅历时两年,便一举将凶狼,蛮熊主力几近灭绝,仅余诸部残余逃遁至莫牢山以北荒芜,苦寒之地,繁衍生息。
而后武帝以轻赋税,免徭役,除贱籍之政略,于并州设置朔方郡,迁徙流民,百姓,刑徒屯垦戍边,修筑要塞,驻边军于莫牢山以南,以阻诸部残余南下袭扰。
此后历经百年不断修复构筑,朔方郡已然发展成为大衍王朝北方最重要的一座军事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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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落日的余晖洒落在逶迤连绵的沙漠大地,渲染成一片金色,如一池吹皱湖水的黄沙大漠上,从远处隐隐传来阵阵马蹄声。
由远及近,只见一队排列整齐的行伍正急驰而来,飞沙扑面,溅起一路黄尘。行伍清一色枣红战马,俱披黑色轻甲,每个人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纱巾,却独独露出一双双眼晴,眼神平静而又充斥着一种漠然,行伍全程沉默不言,不发一语,只余胯下健马不时发出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气声。
战马上人人腰悬大衍横刀,肩背强弓,一手持缰,一手握长矛,马鞍上的箭囊里箭簇攒动,随着战马的步伐,而上下起伏着。
行至高大巍峨的古朴城墙下,只见为首之人微举左手,队列立即静止不动,整齐划一,如出一人。为首之人掏出旗帜,打出一番旗语。
稍倾,从城脚处响起沉重的“吱呀”之声,城门半开,一行人马鱼贯而入。
这是一队刚从北阴山打探军情回归的漠北军斥候小队。
何谓“斥候”?斥,度也;候,候望!主司刺杀,堪地貌,定水源,打探敌情,素来被誉为“”行伍之眼“”。
作斥候者,必为军伍中精锐之精锐。
凡两军交战未始,必是由两军幕府遣出各自斥候,打探对方军情为先,但凡两者相遇,皆务必使得敌方斥候不能率先传递军情,而己方斥候能够将所得军情传递回去。短兵交接,双方不是你死,即为我亡,战局虽小,过程却往往极为惨烈。
而时下,又有一句话被为天下广为流传:“漠北边军甲天下,黑甲斥候冠漠北”。
行伍入了城内,便如进了自家家门,众人始终紧绷的心情才稍稍松懈,待交按完军务情报,回营房便各自卸了甲胄。
食罢晚饭,便有一清秀年轻汉子提议今晚一起去窑子街新开张的“”倚翠楼“”再去大战三百回,以解多日来的风沙劳顿之苦,话毕,便有一秃头汉子打趣道:“哟。。还三百回合哩,上次是谁在“”偎红居”那叫小缌姑娘的水嫩肚皮上没撑上三回合,便缴械投降啦。害得那小娘皮硬是追了出来,强塞了三钱银子的红纸包,说今日有幸开了个红苞郎,不该省的还是不能省,不然便破了规矩,以后就指着它开门迎客,财运滚滚呢。“
众人闻言,一阵哄堂大笑”,清秀汉子脸上不禁一阵滚烫,恨不得找个老鼠洞给钻了进去,使劲抽了自己一耳刮,怪自己多嘴,咋就给提了这一茬儿。不过,穿上军甲是袍泽,脱下军甲便是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番嘻笑过后,众人纷纷表示同意,也不枉这兄弟义,袍泽情。
一众嘻笑打闹之声不时传入隔壁一所单人独居营房,里面一张床,一面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公文书籍古本,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书案前端坐一人,正执笔批文,偶听得隔壁传来嘻闹之声,不时嘴角微翘。
此人姓陈,名安定,现司职镇北将军麾下,乃黑甲斥候营校尉,统斥候营八百兵马,年龄四十岁上下,经漠北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脸上略显微黑,眼神坚毅而有神,身材高大威武,却又不似漠北地区的那种粗犷豪气,铁血中犹带有一丝儒生气质,看得出来,年轻时其必定不乏风流潇洒之姿。
陈安定放下手中狼毫湖笔,离乡日久,这算是他随身物品中为数不多的家乡之物了,伸手放入怀中,却见掏出一条丝帕,似是因常年以手摩挲之故,丝帕已然泛黄,上面有一女子名字——芷娘,以湘绣刺成。
轻轻捏着手中丝帕,陈安定眼中带起一阵温柔,一幕幕往事似从脑中一闪而过。。
一瞬又或许久,陈安定才将丝帕再次放入怀中,轻轻拍了两下胸口,确认丝帕已放稳妥,才带上房门,走出军营。
军营驻扎地名鹿阙城,相传当年骠骑将军领军北上征伐凶狼诸部,出塞时走的便是此道。
大衍虽在此道戍以重兵,却并不禁商旅往来,久而久之,此地便发展成了如今一幅繁华不下江南一地的一处草原之城。
站在鹿阙关塞上方,眺目远望,关塞以北,十里黄沙,隐约可见远处一片连绵山脉,便是方圆千里的阴山山脉。
而高阙边城就耸立在沙漠以北一条条祟山峻岭之上,又于两峰隘口要冲间设立关塞城墙,以此而分南北。
关塞以南却又是另一番风景,茫茫草原,沃野千里,一座方圆十里的坞堡矗立在高阙山下,以作平日屯兵演武之所。
一条草原河流宛如一缕白缎由西向东缓缓而流,此河名沙河,故依水而建的草原之城又名沙河城。
沙河城依水而建由西向东绵延十数里,北岸一线平民,游客,商旅一律此地止步,为军旅戍宿区。南岸为主城区,商旅若是想去往北地凶狼诸部行商,须跨过一座长约百步的石质拱桥,再由守关将士检查一番有无大衍官府所例违禁物品,缴纳一笔商税,才可通关入北。
陈安定一身儒装缓步走出门营,两列守关士卒皆肃然而立,抱拳致礼。
跨过石桥,便是入了沙河城主街道。
街道商铺林立,人潮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呦喝声不绝于耳,南来北往的商旅游客穿梭不息。
陈安定在一家相熟的祖传手艺铺孑打包了一只秘制卤鸭和一份卤水花生,虽油纸包着,却也遮掩不住那散溢而出的香味。
据传此家铺子祖上乃蜀中人士,数十年前流落此地,靠着这独传秘方安顿此地,为来往食客所称道。
一年前,曾有本地纨绔子弟使些下流伎俩,软硬兼施想霸下这家铺子,刚好被来此买食的陈安定撞见,一番训斥狂揍,纨绔子弟战战兢兢,不敢一言,谁奈何对方实力是个不逊色于自家老子的狠辣角色,在这小小沙河城,手握重兵,便是实力。
店铺东家为表谢意,便当场老示,只要陈校尉以后凡来本店吃食,一律免费。但陈安定并没答应下来,此后每次买食,依然会如数丢下几钱银子。
寻常百姓人家,在此边关要塞安家度日,赚点财钱,何其不易。陈安定作为一名老饕,也曾亲身观摩过秘制卤鸭的制作过程,着实繁琐。
每日铺子东家四更即要起床,以牛,猪,鸡骨配以生姜凉水放入瓦罐小火熬制数个时辰,待汤浓白,捞出碎骨,撇去浮沫后,谓之高汤。
高汤中须加入八角,桂皮,草果,香叶,山奈,丁香,白寇,茅针草等二十四味草药香料,大火烧沸,中火再熬煮数个时辰,期间搭配干椒,花椒,生姜等物,用冰糖炒出糖色,置入罐中继续熬煮。
另起炉灶,将鲜鸭,生姜,沙葱,黄酒入凉水煮沸焯水,去其腥膻。
待卤水已成,加大盐酱汁等料,将净鸭放入瓦罐,煨上半炷香时间,熄火再焖一炷香,捞出即成。
鲜香麻辣,油光红亮,馋涎欲滴。
诸多工序下来,耗时良久不说,且劳心劳力,心下怎好去贪这些便宜。
陈安定拎着卤鸭,花生在走了百步后,转入了临街一条宽巷,巷子尽头便是陈安定的宅子。
大衍沿袭旧制,非当朝藩王,一品丞宰之家不得称府,即便豪绅商贾门户也只能冠之以宅或家之称。
陈宅不算太大,乃多年前从一江南行商的老人手中购得,临河而建,前庭后院,阁楼多以石木建筑而成,前面庭院中栽了几棵沙果树木,这个时节,青枝绿叶,花开粉红,偶有幽香,尚未挂果。
陈安定穿过阁楼,进入后院,只见后院的老竹躺椅上正慵懒的躺着一个老道人,一头灰白相间的头发上别了一支剑形桃木簪子,容颜倒也算不得苍老,略显红润,神情充满惬意,一身青色的道袍上却隐有油渍,搁在竹踏上的云履鞋袜缕见破洞,如枯枝木干的小指不时伸进鼻孔用力挖着,旋即再用拇指盖从小指甲中一弹而出,甩在庭院铺满绿冠的沙枣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