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翎闻言一愣，虽然知道巧云的话不尽不实，却没想到何如卿会亲自前来。
“走，陪爹去见见他。”芸年亦脸色一沉，拍了拍芸翎的手背，朝门外走去。
芸年亦和芸翎来到客厅的时候就见何如卿端坐在座位上喝着茶，见芸年亦和芸翎进来，便站起了身。
“不知来此有何贵干？”不待何如卿开口，芸年亦便先发制人。
“今日是王妃回门的日子，身为丈夫理应陪同，却不知爱妃为何没有等本王，独自回了娘家？”何如卿微笑着说着，最后一句话却是朝芸翎问的。
“王爷事务繁忙，芸翎岂敢打扰？”芸翎笑着，风淡云轻的说道。
“事务繁忙？”何如卿挑眉，却不打算放过芸翎，继续道：“本王不过一闲散王爷，恐怕整个京城也没有比本王更闲的人了，何来事务繁忙一说？”
“王爷说笑了。”看了何如卿一眼，芸翎微笑着道：“这件事情是芸翎思虑不周，还望王爷恕罪！”
“爱妃言重了，不过下次可不许自作主张了，否则，本王可是会伤心的！”何如卿嘴角含笑，出口的话好似恋人间的打情骂俏，饶是芸翎淡然的性子也不觉抽了抽嘴角。
芸年亦坐于主位之上，除了刚开始问了一句后就没有再开口，而是观察着芸翎和何如卿之间的较量，见素来聪慧的女儿吃了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会心一笑。只是想起何如卿的身份，心中不由多了一丝隐忧。
“爹，你怎么了？”见芸年亦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芸翎不由问道。
“没事，芸翎，你去厨房那些糕点过来。”芸年亦摇了摇头，朝芸翎说道。
芸翎闻言看了何如卿一眼，顿了顿，点头道：“好。”
芸翎走后，何如卿依旧不紧不慢的品茶，芸年亦也没有开口。客厅陷入沉默之中，良久，芸年亦仿若下定了决心，看向何如卿。
“王爷，我一生都在行军打仗，甚至连妻子难产致死都没有见到一面，芸翎是我唯一的嫡女，这么多年芸翎为我受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王爷雄才伟略，王爷的位子困不住你，老夫有一事相求，希望王爷看在我一生为国的份上，答应我。”芸年亦缓慢而沉重的开口说道。
“将军放心，芸翎是本王的王妃，只要她安分守己，本王不会亏待她的。”何如卿淡淡的说道。
“不，王爷误会了。”芸年亦摇头，对上何如卿疑惑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若将来王爷登基，请给芸翎一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的机会？”何如卿眼中闪过一抹冷芒。
“是，一个选择的权利。”知道何如卿误会了，芸年亦缓缓道：“到时候，请王爷给芸翎一个选择去留的权利。”
“选择去留的权利？”何如卿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芸年亦。他不是应该为芸翎求得皇后的地位吗？
“皇宫的生活不适合芸翎。”芸年亦说道。
“芸将军就这么笃定芸翎不会爱上本王，不会愿意留在皇宫吗？”不知道为什么，何如卿心中划过一丝恼怒，芸年亦果然是了解芸翎的，当初芸翎不也这样要求过吗？待他登基，芸年亦便交出兵权，而他唯一要做的，只是放他们离去。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芸年亦虽然忠于朝廷，但是兵权这种东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稳妥的。只是，当芸年亦和芸翎提出同样的要求后，他却觉得恼怒。
“芸翎或许会爱上王爷，所以，我希望王爷给芸翎选择去留的机会，而不是放芸翎离开。”见何如卿沉着脸，芸年亦继续说道：“王爷，如果我说的这些还不足以让你答应，那么，王爷是否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苍冥的？”
“你威胁我？”何如卿脸色一变，锐利的眸子紧盯着芸年亦。不错，他能够回到苍冥，的确是归功于芸年亦。但是，骄傲如他，又怎会接受别人的威胁？更何况，就算没有芸年亦，他也自有办法回来。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护。王爷，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心里是否会好过一些？”芸年亦苦笑一声，他早就知道何如卿不是易与之辈，只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什么意思？”何如卿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茶盏，身形一错，一眨眼就已经站在了芸年亦面前，修长的手指按在了芸年亦的脉搏上。
“怎么会？”何如卿脸色变了又变，难以置信的看着芸年亦，眼中满是震惊。身体亏空成这样，剧毒缠绕，他是如何瞒骗世人的？
“连年征战，我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但是我不能倒下，至少现在还不能。芸翎虽然聪慧，但毕竟是女子。一旦我倒下了，她如何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芸年亦嘴角含笑，道：“我这一生，亏欠她们母女太多太多，这是我最后能为芸翎做的了。王爷，如果你觉得这样的做法算是威胁的话，只要你愿意答应，就当作是威胁吧！”
“引鸩止渴，你居然能够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何如卿喃喃着，脚步有些沉重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中一片复杂。
芸年亦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却为了不被人发现自身的情况，以毒维系着表面上的健康，实则却加快了死亡的脚步。
同样是父亲，为什么芸年亦能够为芸翎做到这样的地步？而他呢？他的父亲又给了他什么？他是本朝最有权势的人，但母亲惨死，他却不闻不问。他可曾想过自己会遭受这样的折磨与屈辱？他是否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在青池？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嫉妒！
“我答应你。”看了芸年亦一眼，何如卿一字一句的说道。待看到芸年亦脸上放松的笑容，他竟觉得有些酸涩、刺眼。
话音刚落，芸翎便端着点心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初夏和晚晴。绯色的裙摆在空中划过，如盛放的花朵，略施粉黛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何如卿不由想到如果芸翎知道了芸年亦的情况，会是怎样的神情？
夜幕降临，淅淅沥沥的春雨不但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偶尔传来一声雷鸣。映月阁中，芸翎坐在灯光下缝制衣衫，眼看天夏天将至，她得赶快为爹准备几件衣服。
“芸翎，怎么还没睡？”芸年亦站在门口，看着灯光下恬静温婉的女子，微笑着问道。
“爹！”芸翎起身，挽着芸年亦的胳膊进屋坐下，道：“爹，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你不也没有休息吗？”芸年亦笑着摇头，看到桌上做了一半的衣袍，不由道：“不是和你说过了，衣服买就是了，你身体不好，不要太劳累！”
“买的衣服哪儿有女儿亲手做的穿起来舒服？”芸翎微微一笑，道：“爹，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芸翎，我今天和王爷谈过了，他已经答应，他日登基会给你选择去留的权利。”芸年亦说道。
“真的？”芸翎闻言心中一喜，但转眼间就察觉不妥，皱眉道：“爹，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当初我也和他谈过，他却没有答应。怎么你一开口，他就同意了？”
“你还不相信爹吗？”芸年亦笑骂道：“你毕竟是女儿身，王爷不相信你能够做主爹的事情。如今爹都亲自开口了，难道他还会不答应？”
“可是……”芸翎还是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一时也想不出来，便没有深究。
“好了，来，这是虎翼军的兵符，你拿好了，将来或许会用得到。”芸年亦从怀里取出一块似铁非铁、似木非木的令牌交给芸翎。令牌边沿雕刻着一圈装饰的花纹，中间位置雕刻着一直威武的虎头，这就是能够号令五千虎翼军的兵符，是百里明轩梦寐以求的东西。
“爹，你这是做什么？”芸翎眉头紧皱，这世人梦寐以求的兵符在她眼里却像是个烫手的山芋。这块令牌她不止一次的用过，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沉重烫手。一股不安的情绪从心底升起，乱了心神。
“芸翎，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如果还有谁能够运用这块令牌调动虎翼军，那就只有你了。”
“虎翼军是我麾下最精锐的力量，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要帮助王爷取得皇位，太子等人必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是镇国大将军，手下兵多将广，他们不敢对我动手。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万一太子等人要对付你，以你的武功根本就不足以与之抗衡。”
芸年亦拍着芸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爹……”芸翎还想说什么，却被芸年亦打断。
“芸翎，王爷虽然答应了我，但世事难料，有兵符在手，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还能救爹啊！”芸年亦说着把兵符往芸翎手里一塞，不给芸翎拒绝的机会，转身出了房门。
“小姐，怎么了？”晚晴走进来，见芸翎抓着兵符出神，不由问道。
“没事，晚晴，天色不早了，你也下去休息吧。”压下心中的不安，芸翎朝晚晴摇头道。
“那小姐你也早点休息。”晚晴闻言看了看芸翎，确定没有什么事儿之后才退了下去。
雨水敲打着窗户，芸翎的心乱成一团。爹说的虽然在理，但她总觉得爹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这样的感觉让她心慌。
推开窗户，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她身上，看着那棵在风雨中飘摇的桂花树，芸翎不由想到了秦书翊。如果书翊还在，她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商量。可现在，她忽然觉得好孤独，好无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