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门，看到不远处有几家屋舍，都是大门洞开，死气沉沉的样子。有这群吃人的叛兵过境，就算家中有人也死光了。
“这世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万万年啊。”他嘀咕着从地上捡起一只鸡毛，凝聚一丝灵力抛向半空，凝神念道：“三蹦子，三蹦子，三蹦子……”
呼唤了几声，便眯起眼凝视着在半空不停打转的一片羽毛。
三蹦子喜滋滋的蹲在地上，把四块马蹄金和几块碎金子用布包好。包了一层又一层，仔细的背在肩头。他打算等一会儿就跟这群伙伴分道扬镳，以后各走各路，永不相见。
至于长春功就不妄想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当神仙的料。他只要能拿着这些金子逃去江左，娶个媳妇过上几年小日子，那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跟他一样想法的有十来个人。剩下的都对那长春功垂涎三尺，说要一起行动，去绑个有学问的大儒译出功法，然后一人拿一份去修炼当神仙。
“傻货，神仙那么好当，人人都是神仙了。”三蹦子当时心痒了那么一下，就忍住了。
恍惚中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忍不住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圈，却没找到哪个在叫他。
“喂，刁三，你叫我？”
“叫你？叫你吃屎啊！”刁三恶声恶气的骂道。三蹦子刚才非要清昨晚的赌债，害得刁三少得了一小块的金子，心痛的他差点要杀人。
“咦，那是谁？”愣神中似乎又听到有人叫他名字，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他又应了一声，挠了挠头，感觉莫名其妙。
树荫下的十方仰着头，凝视着半空的羽毛像被看不到的丝线牵引着，飘向了左边的小路。
“不错嘛，精神印记真的能当追踪器。”他呲牙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三蹦子无端打了个哆嗦，仿佛身后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他猛然转过身，警惕的扫视一圈，最后盯着收拾行李的刁三不停的看。难道这家伙还想杀他抢金子？
刁三抬头瞪了他一眼，怒骂道：“你娘有病啊，老子又不是光屁股女人，你盯着老子看个屁呀！”
三蹦子心里冒火，又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闷闷的哼了一声，背上金子就往大门外走……
十方从小镇南边一口气跑到了北边，路上只看到两条野狗在从路边啃食尸体，街道上没见到一个活人。
走近那座青砖大宅时，他惊奇的发觉宅子里有一缕黑气飘忽不定，被一群灰白杂乱的生机重重包围。那些灰色生机应该属于叛兵。可黑色生机的是怎么回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舍不得放开神识探查，蹑手蹑脚贴着门边走进去。刚到大门，就看到一个人仰面躺在血泊里。或者说，那是半个人。
三蹦子腰以下的部分已经消失，半个身子浸在血水中，肠子流了一地。他双手用力抓在门栏边，人还在喘气。
十方蹲下身，伸出小手拍了拍三蹦子的大脸。
垂死的男人缓缓睁开眼。先是眼神迷茫，等看清眼前的小人儿，嘴角不由微微颤动，费力的用沙哑的嗓音道：“你，也来索命了？可惜，晚了。你的玉坠，不灵啊……”
十方摇了摇头。从他脖子上取回了黄玉章，小声问道：“里面还有怪物吗？是刀枪不入的丑鬼，还是漂亮的妖女？”
“是，是张连山。”
“豁，这家伙变僵尸了！”
“给我，给个痛快。金子都，给你。”
十方看了眼他紧紧抱住怀里的包袱，淡淡的问道：“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你后悔过吗？”
三蹦子眼神迷离的望着天空，剧烈的咳嗽道：“不，不后悔。我早就，不是个人了。畜生，不知道，后悔……”
“也好。”十方把双指抵在他的太阳穴。一道血光猛然从脑袋另一边炸出。
三蹦子头一歪，嘴角挂着解脱般的微笑，彻底成了一具尸体。
小小的人儿站起身，穿着红色的绣花鞋踩过满地污血，走进了院子，在身后留下一串小小的鲜红的鞋印。
不知为何，他哼唱起了妖女唱过的凄婉歌谣：“……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院子里激烈的打斗忽然停止了。一群凶神恶煞的贼兵和一个凶残的僵尸都胆战心惊的站在原地，看着一个穿着绣花鞋，一身女孩装束的小孩子走到他们对面。
“张连山，你怎么又活了？”
僵尸张连山不自觉的吞了口吐沫，惊惧的盯着对面的小人儿。青衣使大人唤醒他时，哼的就是这歌谣。
“是青衣主人，她让你过来的？”张连山眼神游离，不敢注视那双乌亮的眸子。这是他以前的记忆，虽然已经变得模糊了。
“那不重要。”十方歪着小脑袋呲牙笑道，“重要的是，今天你一定会死。”
张连山青黑的脸庞抽动了一下，冷笑道：“看来不是青衣大人。就算你会法术，我也是妖怪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咦，还以为你变成僵尸就成傻子了呢。”十方打了个响指。张连山的脚下忽然冒起一串火星。
他高大的身躯轰然跪在了地上。左边的半只脚掌已经被斩断，飞到了一边。
四周的贼兵没有趁机一拥而上，反而潮水般向后退去。
胡老大脸色阴晴不定，盯着打扮诡异的小家伙，干咳了一声，试探的问道：“小大人，你昨晚不是被烧成灰了吗？”
“烧成灰？谁说的，三蹦子？”十方眨了眨眼，天真的问道。
“嘿嘿，三蹦子那个狗日的……”胡老大咬牙切齿的骂道。
“不用骂了，他已经死啦。我来找你们是想借那卷长春功用一下，顺便嘛……”
“长春功！”胡老大没听清后面的话。转了转眼珠便从怀里取出玉简，满脸堆笑道：“这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你想要就拿走啊，完全没问题。”
说完还故意看了看张连山。向前走了两步，把那卷无价的玉简放在了地上。
张连山浑身一震，伸出毛茸茸的黑爪就要去抓。只听见铿锵的清响，伸出的爪子像撞到了刀锋，被弹了回来。
张连山发出一声怒吼，整个身体向前一扑，抓住了玉简。在屁股上又多了个窟窿，依然没有流一滴血。
他知道是十方背后使坏。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腰不停地咆哮，却又心存畏惧不敢上前，生怕被看不到的飞刀刺瞎另一只眼。
十方背着手嘻嘻一笑。仰起头道：“张连山，干嘛这么凶呀？这玉简我只借半个时辰，用完就给你。你不信吗？里面的内容我早背下了，要它根本没用的。”
“小大人，你说的是真话？你只借用半个时辰？”胡老大不由心动。
“对呀，是你把玉简给我，让我学会了长春功的。所以我的伤才好的这么快呀。”
“这长春功这么厉害，真能起死回生？”
“是呀。我要拿去给人治伤，用完就给你们。呃，不对，用完了也是给张连山的。”十方看了看胡老大，又望向张连山。
胡老大一个眼神，叛兵们又包围了上了。张连山发出一声声咆哮，猛然朝着一个手臂受伤的士兵冲了过去。
胡老大咬着牙吼道：“兄弟们，宰了这怪物。长春功还是咱们的！”
激战再次爆发。十方左右瞅了瞅，拖着一只长板凳坐在门口，静静的看贼兵和张连山厮杀。
抬头瞅了眼天空，一只无影飞剑悬在头顶，只是忽明忽暗的并不稳定。暗暗叹了口气：这灵力恢复得真比蜗牛还慢啊！
张连山只剩一只眼，两只黑爪却坚硬无比，丝毫不惧刀斧劈砍。甚至抓住一只迎面的刀锋，“咔嚓”掰成两断。
贼兵们围着他一通厮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一步步把他逼到了死角，准备活活耗死这刀枪不入的怪物。
十方转了转眼珠，忽然大喊道：“胡老大，你们太慢了，我要赶时间呀。”
胡老大冷哼了一声。却只能怒吼道：“大家一起上，乱刀剁掉他脑袋！”
一伙贼兵都杀红了眼，嗷嗷叫着冲了上去。顿时血光四溅，又有几个被开膛破肚，倒在了地上。
凶狠的厮杀了一阵，只剩下二十来个贼兵和被砍掉一条手臂的张连山。
张连山身上插着几只断刀，利爪上还挂着几片新鲜的血肉。他弓身立在包围圈中，忽然仰天咆哮。
“再快一点啊，马上就能砍死了。再磨蹭我真要走了。”十方跑到战圈外，用树枝把那只断臂扒拉到面前，从爪子里扯出了玉简；又在一个尸体上蹭干净，喜滋滋的装进怀里。
胡老大扭头正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压低声音道：“杀了张连山。长春功也要留下！”
身旁几个贼兵和他对视一眼，又怪叫着扑了上去。只是这次似乎忘了合围，留出了一道逃命的缝隙。
只剩一只鬼爪的张连山这次轻易的突围而出，朝着门口方向冲了过去。他要逃命，哪怕已经变成僵尸，他还是怕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十方正往门外走去。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就看到面目可憎的张连山冲到了眼前。他咧嘴一笑，用蛊惑的声音道：“张连山，你又想去哪里啊？”
神志恍惚的张连山被本能支配着逃命，忽然看到笑靥如花的青衣使正站在面前。
他无法抑制的浑身颤抖，哀嚎了一声，转头又冲了回去。一爪捏断了紧随身后的贼兵脖子。
张连山的独眼中闪着幽红的光芒，不顾眼前的刀剑，扑过去连抓带咬，比发疯的野兽更加凶残。
胡老大他们被打得措手不及，转眼又死了七、八个。幸好有个狠人临死抱住张连山不放，让身后几把刀同时砍下，剁掉了那颗硕大的脑袋。
十个幸存的贼兵各个挂彩，发疯一样朝地上的无头僵尸乱砍，直到剁成了一堆碎肉，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胡老大用刀支地，盯着对面的笑容古怪的十方道：“死了，张连山死了。那长春功……”
“我的。”十方拍了拍怀里的玉简，故意叹了口气道，“都怪你们动作太慢，已经超时了。”
胡老大目光呆滞的望着他，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很好！老子年年打雁，今日被雁啄了眼。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
“没有以后了。”十方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今日放了你们，我会良心不安的。放心吧，我只杀人，不会吃人肉。”
胡老大缓缓直起身子。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恶狠狠道：“杀了他！”
身后的贼兵纷纷提起刀，仿佛一群被逼入绝境的野狼，怪叫着冲了过去。
一道接一道的血光在他们脖颈上绽开，十几个恶人在奔跑中不断倒下。冲到十方面前时，只剩胡老大一人。
十方看着无影飞剑在胡老大身后炸开，嘴角不由微微抽动。不过还好，只剩最后一个了。
胡老大狂吼着挥刀劈下。眼前忽然一花，小小的人儿如陀螺旋转，躲过了他倾力的一刀。
“咔嚓”脆响，他膝盖猛然一震，摔倒在地上。十方手里的长凳碎裂。胡老大的一只膝盖也同时粉碎。
他挣扎着还想爬起来，眼前又一道黑影砸来，正中鼻梁。
十方手里的凳子腿再次断成了三截。胡老大满脸鲜血的躺在地上，原本高挺的鼻梁已经变成了两个血洞。
“舒服吗？知道被活活烤熟吃掉是什么滋味吗？唉，算你运气好，小爷赶时间。”
十方从地上捡起那柄长刀，拖着刀走到胡老大面前。双手握刀，手起刀落，一颗血糊糊的人头滚了出去。
“死这么轻松，你们的运气实在不错。”他在院子里扫视一圈，确认恶人死绝了，扔了刀匆匆跑出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