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野此刻很不爽。
不是因为追兵突然失踪了,让他找不到乐子了。
也不是贼老天又打雷又下雨,让他淋成落鸡汤了。
而是一个衣表华服的老头像提小鸡仔一样,掐着他的脖子走。
他把脑海中能想起的脸一一对了一遍,也没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神仙。
“我说这位爷,要杀要剐,您倒是痛痛快快的!”
王野脸上写满了郁闷,老话说的好,士可杀不可辱!
可惜华服老头根本没搭理他,王野虽有不满,却更多惊诧。
他自认不算太瘦,这老头子提着自己,还能健步如飞,内功深厚,可见一斑。
而且,他也不是没反抗过,只是不出三招,就又让人给逮住了。
砰~
突然,从屋顶掉下个血人,把王野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血人”胸口被人捅出好大一个窟窿,甚是可怕。
“去,给你主子带个信,就说他们爷俩的命,咱家收下了。”
华服老头声音尖细,听着像是在宫里办事的太监。
“爷,我王野潇洒一人,去哪找什么主子给您带什么信啊!”
“你自己清楚。”
华服老头说完,一个纵步消失在雨幕里,王野仔细揉了揉眼睛,总觉得很不真实。
若不是那酸疼的脖子提醒了他,他准以为自己现在是在酒楼里喝醉了。
“楼主...”
黑暗里传出一道弱不可闻的声音,王野呆呆的望着老头消失的方向,没有回话。
......
中年男子看着如断线风筝一般往下掉的拓跋真,微微一叹,这场持续十年,在今天晚上到达顶峰的暗杀,看样子就到这了。
“走吧,刚好顺路,咱俩做个伴。”
第五伦站在他身边,丝毫没有要动身的迹象。
中年男子满脸疑惑,莫非这戏还有下半场不成?
“孔先生今天,恐怕是走不了了。”
房檐上闪过一道疾影,定睛一看,一个气势凌人,眉眼如鹰的老者稳稳站在顶楼的栏杆上。
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第五伦一眼,心中充满了震惊。
半晌,才重重说道。
“原来,你不是来拦我的。”
若不是此刻阿赵公站在他面前,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五伦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他而来的!
“昔年,先皇在世,误信奸人谗言,使孔家蒙冤受害,不得已携士子北奔,皇上每每想起,悔叹不已,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今日,咱家前来,皇上再三叮嘱,要咱家客客气气将孔先生请至洛阳,皇上已备好杜康,静候先生驾临......”
嘶,好大的面子!
中年男子面露苦色,这是把他往架子上赶啊!
他现在突然后悔昨日为什么没有听自己媳妇的话了。
浑水,难淌啊!
“哼,阿赵公倒是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第五伦重重喝道,左手一甩长袖,随后负于身后。
只是阿赵公并没有理他,而是继续看向中年男子说道。
“孔先生稍安勿躁,待咱家先擒了今夜的胶东乱党,便请先生回宫。”
说时迟那时快,阿赵公话音未落,便双手成爪,似落叶般无比鬼魅的朝第五伦扑去,第五伦一个侧身,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不成想,这太监竟是顺势一个反手,朝第五伦扫来,只见其双手如刀,迅疾如风,所过之处,竟引起阵阵轰鸣。
“吓!”
第五伦身形疾退,堪堪避过,随后其向前猛踏一步,虎口成圆,如饿虎扑食般朝阿赵公欺身而去。
“国师这虎形拳当真是日落西山了。”
阿赵公退至一旁,冷眼笑道。
“那也是一只老虎。”
第五伦不依不饶,将错手抓断的桌腿丢到一旁。
这阉人自小练的就是宫里太监独传的童子功,如果说拓跋真还需要自封气息才能做到短暂的金刚不坏,那这阿赵公,就是天生的金钟罩,铁布衫。
尽管屋内已经在二者的打斗下一片狼藉,中年男子此刻不仅没有慌乱,反倒神游天外了。
他原本料想因为诸多势力交错在这胶东,今日之事必定会一波三折。
现在看来,连当今皇上和那手段通天的公主都下场了。
虽二者不和早有传言,没想到竟是到了这种地步。
恐怕现在的大魏朝廷,也是风云诡谲,暗潮汹涌了。
......
“芸娘,我想去亭中走走。”
陈良目光温柔的看向剪着烛花的女子,不缓不急的说道。
当初太守府比武招亲,尽管自己被人群推着往那走,但他依旧选择了与太守府方向正好相反的春江楼。
如今一想,若是他当初顺水推舟去了太守府,恐怕今日也不会抱得美人归了。
他知道这是许平之收买他的手段,但是他自第一次在春江楼见过芸娘起,他这辈子就给了她了。
天下,最难是阳谋啊!
“先生稍安,芸娘这就去拿伞。”
佳人踩着步子走向房中,陈良似乎迫不及待,并没有等她,而是径直走向了屋外。
雨下了一天,如今已经温润无声了,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比先前那股浩浩汤汤来的更加怖人。
“今夜,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了。”
纸伞盖过陈良头顶,遮住了那冰冷的明月,男子双目含情,看向芸娘。
“外面风大,先生还是回屋内的好。”
芸娘软声细语,言语间有股江南女人独有的娇媚。
“无妨,都说武夫杀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今日也见识见识,免得以后生疏......”
“先生的手,可是用来写字的......”
“哈哈哈哈,你可知这字里行间,可不下于那刀光剑影!”
陈良放声大笑,做许平之的狗也好,还是以后做朝廷的狗也罢,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他要将那高高在上的“大家”们,一个个斩落马下,让他们认一认这民间阳春水,让他们听一听那城外的孤儿啼!
死一个旧楚太子就能遮住他们那奴颜婢膝的丑态?
死一个旧楚太子就能粉饰天下太平的假象?
死一个旧楚太子就能了却百万伏尸的怨气?
死一个旧楚太子......
怎么能够!
芸娘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陈良,轻轻将他拥入怀中,她能感觉到男人的心境正在不断起伏,她也知道,自今日起,他这辈子,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此刻,她竟有些不忍,她不明白,为了国仇家恨,她可以将自己献出去,为什么她会对一个被她利用的棋子不忍......
或许,她已经爱上他了?
......
“望二位给孔某几分薄面,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中年男子面露难色,在第五伦和阿赵公快要把整座酒楼拆成废墟前终于开口。
闻言后,二者又是互换一掌,随后借力拉开了。
中年男子神色有些烦躁,本来这件事只是他与楚师俩个人的私事,没想到,在各处势力插手下,反倒没他的事了......
这叫什么事!
第五伦脸色铁青,他趁承认自己以前低估了阿赵公,短短一刻内,他与这太监交手了不下俩百招!
“咱家只是来请孔先生的,既然先生开口了,咱家倒也不是那不识趣之人。”
阿赵公意有所指,话锋直向第五伦。
中年男子见二者有梅开二度的苗头,连忙闪身至二人中间,将这场无意义的打斗叫停。
“孔方一介书生,本只想来这胶东见一故人之徒,若是因此使二位大动肝火,孔某实在罪过......”
中年男子朝二人拱手作揖,进一步劝道。
乱了,太乱了!
那小子也是可怜,竟有这么多人想取他性命。
“哼。”
第五伦算是把这辈子的气都受了,何时有人敢在他面前撒野,更遑论,一个太监!
阿赵公神色漠然,看不出喜怒。
也不知第五伦最后那几掌有没有伤到他。
孔方神色尴尬的站在二人之间,这俩尊大佛,现在纷纷闭口不言,自己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难不成,三人就在这站一晚上?
想到这,他又是一脸苦笑。
屋外房檐上,皓子龙早已不在了。
狸猫公子刘风和肖郎勾肩搭背的在大街上晃来晃去,似乎都喝醉了。
他那可怜的管家,自第五伦上来后,就灰溜溜的跑了。
杜音不知去向,李潇潇早早的离开了。
至于城外的厮杀声,也渐渐微弱,最后完全听不到了。
孔方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这抹不开的面子抹开了。
“天色已晚,不如二位先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天色何止已晚,这都开始露白了!
他已经想好了,等二人一离开,他就抱着喜儿快马加鞭的跑回去,然后抱着媳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我错了。
不然,真等那阿赵公把自己绑进宫去?
光是一个儒家就够他头疼的了。
更别说最近其他几家隐隐约约要他做百家之主的苗头。
这时他要进宫了,那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了。
到时候自己摇身一变,成了那些“怨妇”的出气口。
这春秋一战,可就白打了!
“倒不如去我那春江楼喝上一杯,一醉解千愁?”
楼道内传出一道声音,将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随后,一个衣着单薄,手执折扇的少年郎慢慢出现在他们眼前。
孔方虽心生疑惑,但今天见到的怪事实在太多,反倒不怎么讶异了,只是朝来人行了一记君子礼,开口问道。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春江楼楼主......王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