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珏,你弟弟怎么样了?”贺安梁轻声问道,漫长的旅途使得他憔悴不已。
贺元珏的表情凝重,他刚从学校赶回来,才看了自家弟弟一面,那孩子的灰白面色让他十分担忧,道:“小新在医疗舱里,医生在旁边看着,协会里请的人也正在过来。”
这场意外实在蹊跷——贺新珏不过是个5岁的孩子,身边还有一大堆人或非人保护着,却莫名其妙地脱离了众人的监护,跑到了辐射区,而这事还刚好发生在换届的节骨眼上。
贺家近几年风头极盛,家主贺安业也就是他们大伯很有可能在这次的换届中登顶。
“父亲,这事情会不会和……”
贺安梁目光沉沉,没有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先不管这些,去看看小新吧。”
医疗舱里头躺着一个小男孩。
孩子面容十分清秀可爱,但脸上笼罩着灰白,呼吸微弱,让人痛心。
此时,几个医生正在交头接耳。他们多是贺家的私人家庭医生,也有从其他地方临时调来的专家。
“仪器显示他的生命体征都是正常的,除了……脑部温度异常地高。常规药物我们已经用了,效果甚微。就怕这样下去,会损伤孩子的脑部神经……”
“先使用医疗舱的物理调节加常规药物治疗进行控制……再看看检查报告,说不定忽略了什么……”
气氛异常凝重。
“现在情况怎么样?”贺安梁带着大儿子走了进来,问道。
众人面露难色,最终还是一个年纪较长的医者开了口:
“令儿还在昏迷中,脑部活动异常,我们暂时没有找到合适且稳妥的解决方案。”
“辛苦各位了。”贺元珏微微鞠躬,声音低沉道:“我和父亲想看看小新。”
之后,两人走进房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汇聚在医疗舱。
孩子平日里的生气被抽走,死气沉沉,包裹着他的这个诺大的医疗舱活像是个棺材。
贺元珏心中瞬间涌上一股悲意,但很快,这种悲伤就被愤怒所取代。
“父亲,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贺安梁伸手抚了抚小儿子的发顶,目光晦涩,他冷静得多。
“协会里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先请他们看看小新。至于其他的,你就别管了,尤其是那边的事情你绝对不能插手,你大伯会做安排的……”
贺元珏眉头皱了皱,并不是很满意父亲的安排,但最终还是点头作罢。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医疗舱运转的轻微声响。
突然,孩子的手指微微跳动了一下,面目突然狰狞起来,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滴!滴!滴!
同时,医疗舱发出一阵刺耳的警告声,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什么情况?”
“快!把医生们叫来!”
还未摁传呼按钮,异常状况已经传到了医生们的光脑上,他们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每个人的脸色都在以可见的速度变阴沉。
操作仪器,人工触诊,翻看治疗记录……医生们忙中有序,尝试着一切手段来挽救这个孩子的生命。
术业有专攻,贺家父子早就退出了房间,他们在这种时候帮不上忙,只能再次催促起另一边还未到的救助人员。
“他们大概还有多久才到?”贺元珏的声音中毫不遮掩地透露出焦急与恼火。
“刚收到消息——协会的飞船被袭击了,情况不明……”
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事!
这时候,连贺安梁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这一连串的事故不太可能仅仅是个巧合。
显然,这一切都是冲着贺家来的,可是偏偏针对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究竟是多么恶毒的用心?
S1689年的现在,人类早已经走出了地球,进入了群星居住时代。
在过去探索的时期,与外星种族发生的战争相比,人类的内乱更为残酷,甚至有几次差点将人类带入彻底灭亡的境地。
因此,由星际和平组织PCDV见证,人类签订条约,正式在军事、制度、经济等各个方面推进全面统一,并废除原有的各国执政制度,由新立的联邦政府来保障全体人类的合法权利。
然而,即便是已经实现大一统的现在,人类的执政党之争依旧无法避免。
此时,正是50年一届的换届年,贺家族长贺安业,也就是贺安梁的大哥,是本次联邦总统的热门人选。
贺家源于古华国,崛起于人类迁移外太空后的第一次外太空战争。自此,贺家人的名字屡屡被书写在人类外太空军事战争历史书上。然而,在全面统一条约签订前的最后一次人类内战中,贺家受创严重,暂时沉寂,导致其在后来的联邦政府执政之争中失去机会。
直到现在,贺家又以雷霆之势进入联邦势力核心,直指总统之位。
贺家在各种动荡和战争中又折损了许多优秀子弟,人丁单薄。贺安业和贺安梁兄弟两人手足情谊之深是所有人都看到眼里的。虽然贺安梁只是大学教授,军政两界没什么力量,但是伤害他的孩子无异于打贺家的脸。
距离选举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正是敏感时期,在这时候下黑手,是警告?又或是挑衅?
短暂的沉默之后,贺元珏先离开去处理飞船遇袭的事,而贺安梁则拨通了兄长贺安业的通讯……
外面是风起云涌,里面的“孩子”也并不平静。
贺新珏正在回忆两个自己的人生。
“小新乖,到妈妈这里来!”
“爸爸这有小饼干,来爸爸这……”
“哇!老师,小新抢我的糖糖!呜呜呜……”
“贺新珏你个傻×,还说要上B大,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来来来,让你爸爸我来教教你。”
“学弟好哇,你怎么会想到报我们植物学专业?”
“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贺!新!珏!哎呦,好久不见了,走走走,咱们哥儿俩搓一顿去!”
“小心!”
“砰!”
“快叫120!”
“唉,瞧这学生仔可怜的……造孽呀!”
“小、小新你坚持住啊!120马上就到了……”
这一生的记忆很模糊,不连贯,就像是考试时回想答案一样,抓不住细节,只有个印象。
另一段记忆却清晰得吓人,只要他回想,就能将过去的一切感知,甚至连在母体里的感受也能被召回。
他被一个高挑的短发女人抱在怀里。
她的拥抱温柔,眼神却坚韧,衣服上有着类似木樨的香气,那是他的母亲,另一个母亲。
“小新乖,乖乖等妈妈回来。”她的声音算不上如何悦耳,只是温柔而有力。
“好!”他松开抓着母亲衣角的小手,点头答应。
还有那天——
他如往常般早早地上床,拥着轻薄而温暖的被子,准备听阿姨来给他讲故事。
屋子里的温湿度恰到好处,一切如昨,只是今天的空气中似乎多了一股花香。
他觉得这味道有些像妈妈身上的,于是深深吸气,想闻多些再多些,可是奇怪的是越闻越困倦。
最终他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