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震却对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不停的思索回忆,想要找到这个人到底是谁,可此时脑子里空白,心跳加速,完全不能做任何思索的举动。
水上这位峨冠的书生正对元震,右手抬起,食指和中指轻轻划动,高洋的船阵连同船一道向右移动了两丈的样子,高洋一行人不敢言语,只能任其摆布。
书生又向前移动,从水面凌空升起来···········在华服之下,是一条布满鳞片的蛇尾,和书生的衣服花纹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巨蟒的身子!
众人不能动,不能喊,但是眼神中尽是恐惧,不相信,当然,也有好奇,比如元爻,可谁也没想到,连邹吕的两个童儿也露出了和元爻相同的表情。
书生停在了元震所在魑吻的前面半空中,应该说,这个怪物作为人的样子那一截停在了半空中。他深深的向元震行了个大礼,“先生可还记得我?”话音刚落,这种压迫感才逐渐消失。人们也都松了口气。
人的恐惧感总是瞬间的,当他们感觉是安全的,这种恐惧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比如很多平民遇见皇帝微服出巡,在有眼不识泰山的感觉触怒了天威的下跪之后,直至皇帝老人家说到“平身”二字之时,众人觉得没有了因为冒犯了龙颜的罪过,整颗悬着的心逐渐安稳了下来。剩下的就是观察,看皇帝的一举一动了。现在的大家也差不多都是这样。
书生顿了顿,然后慢慢的扬起头,看着元震,他的瞳孔是金色!
元震突然大惊,这才想起,“六十年前,那双眼睛!”
书生浅笑,“先生好记性!”
元震看了看右手手腕的纹身,回忆起儿时曾做的梦,梦里有双金色瞳孔的眼睛盯着自己,四肢百骸立刻僵硬,不能叫喊,也不能动弹。那双眼睛对他说,数十载后,请先生务必助我!语毕之后,僵硬之感立即消散。只是这手腕多了一条琥珀色的蛇形花纹,这花纹如同蛇在游走一般活灵活现,甚至可以看到鳞片的白色缝隙。元震醒后便去告诉他的阿爷梦的奇遇,那时他的阿爷笑道,此乃机缘矣,不可说破,自随缘而至即可。
看书生对他点头,似看穿他的心思,元震这才和颜悦色道:“儿时故事已经淡忘,尊驾至此,恍然间我亦感机缘将至,只是不想六十年后竟得见真颜,实属幸事。”
邹吕旁边穿黄衫的小徒弟听得云里雾里探头问师傅,“这人也就约莫弱冠年纪,而元先生时候六十年前就见过此人,也未免???????”
邹吕狠瞪了黄衫徒弟,“多嘴!且听!”
书生轻声笑了笑,说,“六十年前我曾拜访府上,求你爷爷相助,我可以恩报于他,当时你的爷爷婉言相拒,说生死有命,还不是时候,若强行助我,则有违天道,要我戒骄戒躁。并告诉我那将是我和你的机缘,让我随顺。我便兴起,托梦于你。此后我也就继续游历神州。半年前我自觉大限将至,回到府邸静待,感叹不能再见我家人,心里不禁悲戚万分。直至刚才,我感到当年施展在您手上的一丝分魂在靠近我。这才到了水面上来,这机缘二字,说来也凑巧啊。”
这书生右手扬起做了个招手的动作,一道棕色微光便从元震手腕飞到书生手里。元震手腕的花纹消失,而书生手中多了条棕色小蛇,这小蛇若小楷狼毫一般大小,亲昵的在书生手上绕圈。
书生慈爱的对小蛇说道,“这也是你的机缘啊,跟了个好主人,你保护得当,也帮助他济世扶危,既然现在已经修炼得了形状,我就再助你功德一件吧。”
说罢就在从蛇身,摸到了蛇尾,棕色的小蛇,瞬间变成通体透明的琥珀一般,漂亮至极。
书生继续说,“梁国有王爷叫萧恒的,不信佛却爱修道,妄想修得长生之体,哪知道人命皆有定数,强行长生就是阻断天理循环。这萧恒执念孤行,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说苗族仡莱一支有长生之术,只因族人崇拜蛇类,耳环以蛇作饰,手脚纹身蛇样图腾,恰似传说中所述之禺虢样貌。在奸人的蛊惑下,他认定这一族肯定藏长生的秘密,便听从那奸猾之人,以一己之私灭整族,可是仍然没有找到那术法。
殊不知那是七百年前路过他们部族,见仡莱族群人丁单薄,生活惨淡,我才一时善念,助其繁衍,仡莱皆受我恩惠,他们才祭拜我做为先灵。
这一族被杀得只剩下十个人的时候,长老红着眼,用血祭报复萧恒,下了咒术,开始仅仅小病小痛,到现在已是苟延残喘,不能进食。然而咒术学得也是半斤八两弄不死人,那个萧恒也就一直如此不得改变。
仡莱人已然回复人丁单薄,生活惨淡之状。”
书生叹了口气,“只道人间是非因果皆循环如此。天数规定违反不了,我的善心也不能帮他们做什么。这分魂守卫你一甲子,但见你心地纯净,常施恩扶危济困,并且它跟随你已修出功德,有了形状,也再不能回到我这里了。萧恒痛苦了十年,就算百年也难消其罪孽,不过他大限将至,灵魂就留到冥界去受苦吧。
处于机缘那些咒术也原是向你族所学。如今你拿去分魂解去萧恒诅咒,完结之后,再将它放归罗甸城池旁的河流之中,随他自行离去,也算我完结此段因果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得神乎其神,只道这书生并非凡人,却又好奇这段故事,不敢言语。
书生默念咒语,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圆圈,指向小蛇,那小蛇就化作拇指大小的黄色珠子。书生手再一挥,那蛇眼琥珀就在元震掌中了。
元震恭敬的收起黄色珠子,问道,“先辈给了我珠子,但是那朱雀天书如今分为了金乌谣书和火凤密卷两本,按照之前人描述的萧恒症状,应该不是金乌谣书的内容,晚辈并未看过火凤密卷,该如何解此咒术?”
书生说,“我刚才已经念咒,你只需要用这粒蛇眼琥珀按住萧恒的眉心,待萧恒自双手食指的中冲穴到胸口中心华盖穴的红线全部消失之后,取下即可。”
元震试探的问道,“莫非先辈知道火凤密卷的下落?”
书生道,“我是看过此书,但是也答应过一个人,不能说。”看到元震满脸遗憾,书生浅笑道,“世间之事自有定数,有分就必然有合,你怎知我不会想办法帮你一个忙呢?”
元震高兴的拜谢书生,再问道,“借问先辈多久不曾进食?”
书生回答,“已千年有余了。”
元震点头道,“是了,这便有八成把握。先辈大限将至,也是我助先辈之时,可此时多有不便。”
书生看了看众人,高洋等人听闻元震之意,皆恐慌起来,生怕书生为了清场,直接要了命。
高洋强笑道,“不妨不妨,我等自行离去便是。”
而邹吕却嗤笑,“这等幸事只怕我此生生都在无法再遇见,可否请二位容许在下留下,观此胜景?”
邹吕的黄衣徒弟则扯了扯师傅的衣襟,邹吕甩开徒弟,“尔等自可跟高少主一同乘船离去,贪生怕死,以后好自为之!”
那另一旁的绿衣徒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刘甲并不是此意,出行前,我与他卜卦,说今日夜有乌云雷霆,但行走匆忙竟忘记带伞,怕您老人家被淋个稀里哗啦,还看??????看个屁啊??????”
“黄口小儿!”邹吕顿觉好没面子,满脸通红,“回家看我如何罚你二人!”
书生轻笑起来,“这个无妨!我带你们到岸边,那里还有数人在寻找元先生下落,也一并护了起来吧。”
话刚说完,书生左手抬,平声念道,“起!”
这数艘船就应声腾空而起,书生举着左手,在水上前行,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岸边,顺手把船只放下。振声道,“潜藏之人即刻现身!否则电闪雷鸣,尔等皆顷刻化为尘土!如不听我劝告,尔等自戕,因果却不会记在我头上!”
这威严的命令,是不容拒绝的。加之岸边的树林中人看见刚才书生的神通,和这蛇身,也都身不由己的走了出来,分别有三波,一波灰衣打扮,一波黑衣打扮,还有一波皆汉人服饰。
元震思度,这灰衣人就是凭借贲鸟来到这里的貂隐士。看黑衣人都在给高洋行礼,那应是他护卫,那些汉族人是何许人,倒是看不明白。
共二十余人与船只上人汇合于一处。元震见众人齐备,就叫他们站在一处,把元爻交给候彩和陶虎,用木杖在绕着大家画了个圆圈。
一边画一边念道,“祝融之气凝于三苗,共工之气护于九黎。假金刚之盔,假满月之辉。阻雷之矛,阻电之戈。强袭之下不可摧,强攻之下不可毁!”念至第三遍,圆画完。元震回到人群中,选取中心位置,把木杖插下,并问道,“此三十余人中,可否有春夏秋三季出生之人?最好是立春,夏至,秋分和立冬时节。”
然而事情并未凑巧,仅有夏至、秋分有,其余皆只在四季之间。
书生此事人在水中,道,“不打紧”,从外袍上撕下两块布向空中一抛,变出两个身着黑袍长了双脚的自己,交予元震,元震命四人按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位站好,背对木杖站稳,并嘱咐,不准任何人拔起木杖否则众人全部会死于雷电之下。
书生再取下玉佩,抛向岸边,这玉佩径直落到了木杖的上面缠绕起来。
说实话这圈确实不大,刚够众人站立,那邹吕为了看这场景,假意安排众人站位的事情,自己就大喇喇的站到了最外的一层,此时却没好气的说道,“元长老,这晚饭将至,我午饭还未享用,已饿得不行,你又画这么个囹圄小圈。您瞧瞧我周围诸位膀大腰圆,这脚是站住了,人若轻轻推搡,我就跌出圈外去了,让人好生不自在。”
元震笑道,“你现在走出去试试?”
邹吕准备跨脚就被无形的墙挡住膝盖,背后还有人不怀好意的推他一把,整个人脸都贴在气墙上,人就反弹回去,又被后面的人给挡住,直呼“是谁?!是谁那么大胆敢推老夫!等下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背后一阵哄笑。徒弟刘甲在旁边哭丧脸劝道,“师傅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都有些丢脸!”
“再胡诌,回去我撕烂你的嘴巴!”
这又是一阵哄笑。
本来候彩和陶虎为了保护元爻,都站在了靠近中间的位置,元爻却挣脱候彩的手,乘大家哄笑之时,便挤到了邹吕身旁。邹吕摸了摸元爻的小脑袋,把他揽到身前,用双手和长袍护住元爻肩膀,只留个小脑袋来看这景色。
时已至傍晚,元震登上其中一条小船。船行到了书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