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学眼里,林楠是个奇怪的人。他总是随身携带小镜子,他的眉毛精心打理过,他留着齐耳的长发,他放学总是急急忙忙离开。正值15岁的年龄,林楠生得一副好皮囊,皮肤白嫩身形修长,应该是极受欢迎的长相。但他总与别人保持距离,几乎没什么朋友。
“林楠,一起打球去!”皮肤晒得黝黑的体育委员叫住背上书包准备离开的林楠。林楠摇摇头,拒绝了。“嗨哟,你找林楠打球?你瞧他瘦弱的样,估计从不晒太阳才能白成那样。”后排的胖子拍拍肚皮作夸张的大笑状。“得了吧,肥仔。人家林楠是全校百米纪录保持者。11秒!都快赶上运动员了。你及格过吗?”几人显然是损友,笑嘻嘻地打闹起来。
林楠趁机快步离开。在商场的厕所里,林楠放下束起的头发,扎久了有些圈的头发散在脸两侧。林楠因为蓄长发的问题差点被记大过,后来父母与学校交涉,用林楠在区里取得的百米冠军的荣誉抵消处分,学校也就勉勉强强同意了,只不过在学校里要扎起来。15岁的少年,脸上还没有褪去稚气,半长的头发让人认不出他的性别。
他把半边头发夹到耳后,手指沾水抚平杂毛,对着镜子再三确认才离开。
走进商场底下二层拐角的舞室,林楠脱去外套,露出里面的练功服。在四面镜子的环绕中开始做准备运动。镜子映着千百个林楠,压腿压脚背,林楠只有在此时此地才会感到安心。
老师走进来,未曾打扰他,直到他昨晚准备活动才开口,说:“北京有个舞者擂台赛,评委阵营还蛮厉害的,你要不要去试一下。”
“不去,太远。”
“上海到北京坐飞机也就3小时。”
“机票太贵。”
“绝对不超过600.”
“太贵。”
“那机票报销行吗?”
“食宿呢?”
“报销报销统统报销!”
“不去。”
“为什么!?”
“太麻烦。”
舞蹈老师满脸疲倦与失望,说:“本来还想说有个评委和你同名,多巧啊。唉,可惜没缘分。”
“有个导师叫林楠?男的女的?”
“女的,还挺好看...”
“我去。”
“欸?”
“几号开始?”
“三天之后现场报名...”
“今晚出发。”
林楠丢下一脸疑惑的舞蹈老师,准备离开。
“等等!我有个条件!”林楠停下步伐等待老师说出条件。
“服装由舞室准备。”
“无所谓。”
第二天,在报名现场的林楠无比后悔答应了这个条件。准备的是紧身裤和淡粉T,样式很正常,但背面印着大大的“烛光舞室”还有地址和联系电话,林楠就像个人形广告。人形广告全程披着外套,热得涨红了脸也不脱,上台之前被同行的舞蹈老师强行扒掉了。
人形广告非常不高兴,背上的广告太煞风景了,完全破坏了古典舞的意境。人形广告越想越气,索性在上台前把上衣脱掉了,露出了流畅的肌肉线条。
台上,临时搭起的台子有些简陋,但为了拍摄效果,灯光打得很足。聚光灯照在林楠裸露的皮肤上有些灼热,他收紧肩胛的肌肉,将双手展开,冲聚光灯的尽头微微欠身做了个感谢的动作。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不清台下的评委与观众,他微眯着眼,努力寻找着那个身影。那个人在最中间的评委席,是无比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他紧盯着那个人,直到舞蹈结束。聚光灯关闭,顶光开启。他看清了她的面孔。
她叫林楠,她是他。
他叫林楠,他是她。
现在是2017年,他15岁,她20岁,林楠经历的第37年。
她是国家舞剧院的成员,拼命争取到一次演出首席的机会,却猝死在舞台中央。那年是2019年,她22岁。
他于2002年出生,带着22年的记忆。他们同时存在着,似乎命运想让他见证自己的死亡。
但,他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