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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宾天

“啪”地一声脆响,众人皆被吓得跪下。

“将她髻上的那枚花摘下来!”

女官听命上前,便要将我发髻上的花饰取下来。

“且慢!”大殿外进来一人,着紫纱羽服,手中的拂尘白得不受一丝浊染,“皇上且慢。”

父皇见到此人,怒气稍稍缓和了些。

“道长,且请入座。”

原来这人便是诬陷我的那个臭道士!

我看了他一眼,俊颜朗貌的,居然是个年岁轻巧者,怎的父皇就尊他为高道了呢?

待他坐下,父皇才问:“方才道长何故阻止?”

这臭道士倒是冠冕堂皇:“皇上且息怒,如今郡主同楼兰国的婚姻已定,若是传出皇上您因着她得了社日魁首而生怒,岂非同楼兰交恶?依我看,不但不能罚郡主,反而要赏,大大地赏,以示您对楼兰结交的诚意。”

我知道父皇是因我未簪牡丹而大怒,更是因着我未簪牡丹,还得了社日魁首而盛怒。

父皇听过臭道士这番话,稍稍平息了些怒意,命左右女官退下。

他看着我,怒气不消:“牡丹乃我国花,竟被你这妖物亵渎至此!你便回王府去,闭门思过,直到楼兰婚使来!”

妖物?

在父皇的眼中,我当真是妖物吗?

想起从前在皇宫时,母亲每每听闻我要来请安,便吓得尖叫、害怕,一日日地憔悴下去。

父皇告诉我:若想你母后恢复,便让她忘了你罢。

后来母后忘了我,果然好了。

我原来也同元笙先生说的那个神一般,需要被原谅,需要被救赎。

可我向来不曾做过什么错事,如何就到了需要被原谅的地步了?

白日间,我是那个坐在轿辇中,赢得魁首的皇族女子,怎的现在就成了妖怪?

彼时,哥哥陪着我的轿辇行出宫门,我终于见到了豆叶曾说起的漫山遍野、璀璨嫣红。

我也见到了那些布衣眼中饱含的厌弃、疑惑。

我听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这不是那个皇族的妖怪么?怎的这次社日她也出来了?”

“额前那个花钿可就是她自胎中带来的妖物?”

“听闻她明年便要嫁去西域了,阿弥陀佛,终于不会为祸京畿了。”

为祸?我何曾为祸京都过?

哥哥自然也听到了这许多蜚言,他眼神横扫过去,众人便缄口不再语耳。

直行到城外,我瞧见大片山脉,三丈软红的模样,似极了诗词中描写的玉宵春帐。

那些花高达数丈,长势甚是喜人,在风中摇曳生姿。

我向来只见过青翠碧渺之景,何曾见过如今这般朱山赤水之色。

这回连带着皇辇中也发出了骚动。

“昨儿这里还是荒山一片,怎的今日就成了如此模样,那些是什么花?”

“颜色倒浓正得很,只是看着不像是牡丹。”

自然不像,那些花,唤作蜀葵。

待我的轿辇行至正中时,众人终于瞧清我额前花钿、髻上花饰,同那些铺满山脉行道的潋红,是为一辙。

“这是南安王的女儿么?!长得好美啊!!”

“你瞧,她虽所錾的不是牡丹,可实在衬她得很!”

待到轿辇行至近处,我看到一片浓艳中,赫然立着一白衣谪仙。

他似乎也瞧见我了,冲我莞尔一笑,我亦回他一靥。

这是我的师傅,褚玄机。

他终于来看我了!

“天上枝枝,人间树树,曾何春而何秋,亦忘朝而忘暮。”

师傅的声音隐隐入耳,他在告诉我:不必理会这些杂声,你既要为师来看,只需悦为师便是。

我耳中再不理会那些或褒或贬的言语,只一心想着:师傅到底是来看我了!

可这一切,在父皇看来,确实极其不成体统。

我被禁足在南安王府,不得再踏出府门半步。

父皇听信那个臭道士的进言,命宫人送来了一批批的封赏,我被封了公主,正式赐名蜀葵。

只是不知怎的,我禁足受罚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

楼兰国因着此事,特派使臣来京都质询,听闻使臣态度傲慢骄横,惹恼了父皇,父皇一气之下,竟将使臣斩杀,头颅悬挂在京畿街市最显眼处,直挂了整整七日。

这一举彻底惹怒楼兰,不到两月,楼兰王便已起兵,直逼京畿都城。

姑姑将这许多事说与我,听得我心惊胆战。

“姑姑,那我同楼兰的亲事,可是罢了?”

姑姑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婢子不知,只是两国闹至这般,若还想结亲,似是有些不能了。”

我听得此言,心里竟有些欣慰,不用嫁给那个我从未谋面的楼兰二皇子,可以永远留在南安王府,这真真是我心内所期望的。

正这般想着,哥哥从外门进来,我见他战盔加身,问:“大哥哥,这是要去何处?”

“楼兰大兵压境,皇上命我出战,”他说完手轻轻抚着我的头,“葵儿,你终于不必嫁去西域了。”

可是......我看着哥哥还未全然消退的病容,他的身体还受得住马背颠簸么?

我问哥哥:“大哥哥,你的身体......”

“无妨的,”他轻轻摸摸我的脸,笑着,“只是此战时日长久,只怕年底都不能回来,你在王府中若是憋闷了,便命姑姑替你出去寻些有意思的玩意儿回来。”

哥哥在王府时,总是他替我去寻那些新鲜玩意儿,后来哥哥病了,我便渐渐不再喜欢搜罗玩物,便是如今哥哥身体好转,我已无此爱好。

“上次你去淮北,未曾同我辞行,我可生了许久的气呢!”

他将我轻轻揽在怀中,道:“正是担心你生气,所以这次才特来辞行。”

即便是被这厚厚的铠衣裹住,哥哥的气味依旧不曾淡去半分。

“大哥哥,葵儿等你回来。”

“好。”

......

母后病重,已到了弥留之际,我求父皇解了我的禁足,来到皇宫,期望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才进得宫门,便见一群宫人捧着许多后世之物,匆匆而过。

我看着那些白色祭物,心中升起一股凉意。

“师傅,人为什么会死?”

一旁的师傅听我问出此言,回道:“有生便有死,有盛便有衰,天道物法,自古如此。”

“那人死了还会有感觉么?”

“为师不曾死过,不知。”

待我到中宫时,早已乌泱泱站满一室人,我见到父皇坐在母后榻前,握着母后树皮样的手,眼眶暗红。

在我浅薄的认知里,父皇和母后的感情是很深厚的。

起码我从未听说母后同父皇成亲以来,受过任何委屈,倒不是因着她是皇后,委实是出于父皇的疼爱。

历朝历代的后宫中,皆有妃嫔压后的例子。

然则父皇的后宫内,无一人敢对母后不敬,遑论明里暗里,都不敢有妃嫔同母后相争,甚至于母后膝下的子嗣,也享尽内宫各院的尊宠。

除我之外。

便是来见母后最后一眼,我依然站在最末尾的位置,离母后最近的,是二姊姊和她的丈夫,以及她二人的孩子。

我使劲伸长脖子,想要看得清楚些,可前面站的人太多,我只能勉强看到母后那双被父皇紧紧握住的手。

那双手上爬满了褶皱,皮肤下的青管凸起得很明显,我听到父皇说:“朕在这里,你不要怕。”

若是这句话,父皇是对我说的,那该多好啊!

父皇的声音才结束,我看到那双原本还有些力气的手,倏尔松开,从父皇手中滑落出来,正正垂到榻边。

随之而来的,是内宫的丧钟声,直敲了四声方才罢休。

继而,一屋子的人像是商量好似的,纷纷跪下,啜泣流泪,叫我看得殊为不忍。

我行了个告礼,悄然退出来。

室内众多皇子公主,少我一个自然,自然也不会引起注意。

遇见喜欢的人,并和喜欢的人成亲、生子,这在皇族中,该是份多么幸福稀缺的感情!

可若生下的小孩,是一个妖怪,那必定是绝望至极的。

一生下来,就被定为怪物的小孩,额前的花钿,满京畿的艳花,都在向父皇证实,他的这个孩子,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物。

母后变得不敢看我,身子也不敢靠近我。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焦虑,性子变得易怒,常常歇斯底里地大叫,要么就是整夜整夜地流泪。

我想那时候的母后,应该是崩溃了。

就像元笙先生口中那个和天神相爱的凡人女子一般。

之后,那个臭道士施咒,我便从母后的记忆中,彻底消失了。

说来这大约是臭道士行过的最正确的事了。

道士施咒时,我正在门外,虽不得见其中景象,然亦能听得里间的交谈:

“皇后,您真的要忘记么?不会后悔么?”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生下那个妖怪!”

去掉这块心病的母后,恢复得很快,她重新做回那个端庄亲切的皇后,站在父皇身侧,笑靥如花。

师傅在外室已经听得钟声,自然知晓发生何事,随即便见到我出来。

“师傅,凡人死了,当真会去到地府,饮孟婆汤么?”

“会。”

“那母后还会记得我么?”

“若饮了孟婆汤,便不会再记得。”

我稍微舒了口气,缓缓道:“那便希望孟婆多给她一碗,至少她不用再记起,有过我这样一个妖怪孩子。”

“你不是妖怪。”师傅拍着我的肩,手上力道很轻,很柔,拍得我很舒服,可是我心内依旧堵塞得难受。

他柔声安慰我:“以后的路,师傅陪你走。”

我靠进师傅怀里,小声说:“可我还是想留着这份回忆,即便这并不是份令人开心的回忆。我想也许有一天,我能成为胜过这份回忆的人。”

其实,这是我对自己的安慰罢了。

我感觉到自己鼻子一酸,说出的话也有些哽咽:“其实我也不希望母后忘记我,我也期望她像疼其他姊妹那样疼我,可终究,是我痴妄。”

我忍住泪水,抬头看着师傅:“先生说得对,我们本不该妄想着被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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