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潜深深地瞧了眼身前的白痴,收了手中的木刀,转身走到那颗碗口粗细的灵木旁,摘下背后的锯子。这锯子和那刀一样,也是由木头雕刻而成的。
他一边用伐木,一边说道:
“李灵柯,你不用难为情,大家都没有灵气,不用怕谁瞧不起谁,看你这身打扮,也是被人抢了?”
李灵柯来不及细细体会装逼失败的落寞,就立刻抓住了重点:灵气!
不过他可不会张嘴去问灵气是什么,这样也太丢面子了,身为一个天外来客,李灵柯怎么可能被这种基础知识难倒。
他一把将肥手拍在姚潜的肩膀上,道:“少年,你是被刚刚那伙人抢了?”
“还算不上。”姚潜摇摇头,道:“何汛不过是单纯地不想让我到手这株灵木而已,不像你,被抢得只剩条内裤。”
李灵柯的眼角跳了跳,忍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对专心伐木的姚潜说到:
“小兄弟莫要胡说,我还穿着鞋呢。”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却发现两只拖鞋早已不知滚飞到了哪里。
额啊,不要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节操掉地上,又不会碎,一会儿捡起来就是了。现在,重要的是灵气!灵气!灵气!要让这小子心甘情愿地将灵气的事情讲出来。
李灵柯将视线移到眼前的这棵树上,树有碗口粗细,一丈多高,长得郁郁葱葱,枝叶茂盛,树皮呈现乳白色,看起来颇为光滑。
忽地,李灵柯心底冒出来这样一些信息:
【灵木:白皮木】
【等级:7级】
微微一愣,李灵柯立刻就明白了,这应该是眼前这一棵树的信息。他试着问道:
“姚潜兄弟,你要这株7级的白皮木干什么?”
姚潜已将白皮木锯断了,一大片枝桠拉着树叶呼啦啦地倒了下来,压弯了旁边的小灌木丛。
但是他并未停下,又去锯树梢,似乎是只想要中间的一截主干。
“木心我打算制作一把灵器,其余部分用来作雕刻的练手木料。对了,你不赶紧回到亭街,跟着我干什么?”
李灵柯略略犹豫一下,笑了笑,道:“我是方外之人,初到贵地,当然不知道你说的亭街在什么地方了,只能跟着你到处看看。怎么,小兄弟,你连一个迷路的旅人都要欺负?”
姚潜一脸狐疑道:“你真的不是本地人?”
“当然不是。”李灵柯展了展手臂,露出胀圆了的大肚皮,道:
“你确定你见过我,没有吧。你可以把我当成是远方来的诗人。”
姚潜沉吟道:“果然如此,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要是汉阳亭还有第二个没有灵气的家伙,我这么可能不知道。”
他一抬头,道:“既然你是外面来的,一定见多识广,知道很多事吧。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
李灵柯脸上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道:“小朋友,当然可以啦,不过你要先告诉哥哥一些本地的事情。”
两人各有所求,相处起来自然顺洽了许多。
姚潜锯好了树干,原地生了一堆火,将刚刚杀的那只长牙兔剥皮去脏,切作几块段,用鲜木棍穿了,架在火上烤着。
李灵柯看着眼前狗子般大小的兔子,以及它那两颗刀子般锋利的尖牙,一时间有些发呆。
看来这个世界一点儿都不安全,到处有各种凶猛的兽类,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别兽的便便。
“李灵柯,你说天上真的住着许多人?”姚潜听了李灵柯对外面世界的描述,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原来天上的星辰是一位位的天君,
原来有那金乌三足藏在大日之中,
原来月亮上有一颗月桂树,被人天天砍都砍不断。真不知道那是几阶的灵木,但是能长到月亮上,一定很厉害吧。
姚潜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群星明月,思绪飘飞。尽管他知道李灵柯说的都是假的,但是这故事也太美了,美到让人心醉。
“喂,姚潜,你说的你没有灵气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别人都能吸收灵气,就你不能?”李灵柯试图把话题拉回来,刚刚被这小子问得没办法了,只好用脑子中仅存的神话故事来糊弄他,反正他又上不了天,也没法证明真假。
姚潜懒懒道:“我不是吸收不到灵气,而是存不住灵气,吸收的灵气到了体内,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李灵柯踢了姚潜一脚,道:
“起来吸收一下灵气让我看看,也许我能帮到你呢。”
姚潜就地一挣,直起上身来,盘着两腿,来回翻烤着兔肉,漫不经心地道:
“得了吧,你连灵气都感知不到,否则你就应该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吸收着外界的灵气。
我和那些庸才可不一样,他们练气,就只能原地静坐,而我,却能一心多用,平日里每天吃饭走路、雕刻习武,都不影响我积蓄灵气。
可是五年了,从十一岁起,我就已经开始积蓄灵气了,一直到现在,我已经坚持五年了,却依旧没能灌满体内的那个无底洞。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一头吞吃灵气的怪物,寄生到了我体内。”
李灵柯在听到第一句的时候,脸就已经满脸羞红了,自己欺骗小朋友也就算了,竟然还被看穿了,让人情何以堪。
但等听到后面的时候,李灵柯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他觉得对方不仅搓破了自己装的逼,还给自己来了一记回礼,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也许是瞧见了李灵柯被拆穿后的难堪,姚潜感觉自己的话也有点伤人,于是他放下手中的兔肉,道:
“好吧,我一会儿专心运转功法,全力吸收灵气,你看看能不能感受到什么。”
说完,他坐姿一正,整理一下身上的麻布衣,庄严肃穆,两手掐诀放于膝上,之后保持着这姿势一动不动。
李灵柯也不敢分心,他专心孜孜地盯着姚潜的小脸儿,好俊俏的一张面容,仅仅一张脸,便当得起风流二字,不知会能让多少良家少女辗转寤寐,日思夜想。
啊我呸,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李灵柯暗暗唾弃了自己一脸,并急忙拉回思绪。
他盯着姚潜,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些反映灵气存在的细节,比如无风自舞的衣襟,比如额前一抹灵光,比如鼻息如云烟,凝聚不散。
可惜,这些都没有。
要不是曾经看过白皮木的信息,他也会怀疑,姚潜是不是和他一样在胡侃。
看着像是死了一般的姚潜,李灵柯迟迟没有感知到灵气的存在。但是,随着时间过去,他却有了一种莫名心慌的感觉,不是心动,不是心悸,不是心烦,而是一种淡淡的、被压迫的感觉,而压力的源头,正是眼前的姚潜。
李灵柯缓缓闭上眼睛,在黑暗中,他感知到了灵气,一丝一缕,宛若浮萍柳絮,游线轻丝,雾雨烟云,在到处游荡着。
而身前不远,却像是水池被捣了个大窟窿一样,丝丝缕缕的灵气被拖入其中,形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
李灵柯试着用手去捕捉那些丝丝缕缕的灵气,却发现它们像是迷雾光影一般,直接穿手而过,不受丝毫影响。
过了好一会儿,姚潜才醒过来。全心练气之时,大睡如小死,沉眠不知日,并不是那么随便的。
“怎么样,感知到了吗?”姚潜一醒来就问道。
“感知是感知到了,不过,根本吸收不了。”李灵柯沮丧地说,眼看一顿大餐就在眼前,却发现隔着一道防弹玻璃,只能过过眼瘾。
姚潜心中却是略感诧异,学塾里面的学童从听授练气之学开始,每天静息打坐,也要过上半个月,才能感知到灵气,他却在一盏茶的功夫内就感知到了!
看来他可能不是真的练不了气,而是忘了如何去炼气,应该是被人打坏了脑袋,又受了重伤,否则无法解释,他一个不会练气的外乡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姚潜安慰道:“你现在没有修炼功法,当然没办法练气了,等学了功法就好了。”
李灵柯凑到近前,殷勤地将手中烤好的兔肉递给姚潜,道:“姚潜,好兄弟,你能把你的功法教给我吗?”
姚潜接过兔肉,重新架到了火边,有些纠结地说道:“功法一般是要到学塾里面去学的,那里自然有先生详细教导,但是从那里学到的功法却一概不准外传。”
“加入学塾好啊,我从小就喜欢学习。”听到在学塾里面可以学习练气功法,李灵柯毫不犹豫地摆正了过往十八年里对学校的偏见。
还没等李灵柯YY到他可以斩仙屠佛,战天斗地的时候,一旁的姚潜就给他破了一盆冷水:
“看你样子已经过了十八岁了吧,这样老的人学塾是不会收的。不但学塾不会收,没有童生的功名,连县城里面的学堂都不会收。”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
老?老!
不会收!
什么时候十八岁不是青春正美貌之时。
什么时候十八岁已经成了失去未来的开始了!
这个世界也太残酷了吧,这么轻易地就否定一个人的价值。
李灵柯刚想把胸中的抑郁酝酿成几句诗,一吐为快,却被姚潜的一句话打断了灵感:
“其实我也有一篇属于自己的功法,那是可以教给你的。”
李灵柯猛地抬头,眼中,有名为‘希望’的光芒在烨烨生辉。
姚潜对视着他的眼睛,问道:“可是呢,我为什么要给你?”
李灵柯将肥胖的身躯扑过去,两只肥爪子紧紧地握着姚潜冰凉的小手:
“哥,以后您就是我哥。”
姚潜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之后的半个时辰,两人就功法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会谈。
在月光下,一堆温暖的篝火,一个俊俏的美少年文静地坐在一根白皮木上,面前,一个几尽赤裸的肥腻胖子在张牙舞爪,不断地咆哮,而少年却只是点头、摇头、轻声细语。
最终,两人达成了一致,并签订了一份契约。
在某个胖子的一再坚持下,这份被刻在白皮木树皮上的充满荣(qu )耀(ru)的契约,被命名为白皮条约。
大虞皇朝最著名的御史,太叔良良,是这样描述白皮条约的:
那是一个孤独的灵魂碰到了另一个孤独的灵魂;
那是一位勇者碰到了一位王者;
那是一位天外仙帝偶遇了一位地上人皇;
那是一轮明月照见了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