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几乎已经藏进云里,只露出浅浅的一角,让相思的人留个好盼头。就这样,樽里添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脸上渐渐发热,又被吹进来的风压下去一分,
如此反复,内心愈不平静。
酒已空,人还微醉却似醉,奈何断不了愁。打开琴盒,小心翼翼地端出琴。
经过多年的使用,琴的边角已经有些许磨损,这是一把女式的古琴,仅有左侧空白处雕刻了梅花翠鸟,样式十分简单,右侧则刻了母亲的闺名。母亲一向节俭,去的时候也只是要求把父亲送的玉梳一起埋了,来去从容,一如品节。
抱着琴,推开门,运功飞到了竹林深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便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左拐十米,右拐五米,到了一处石林丛。往日是极少人会来的,因着只有古怪嶙峋的奇石,看多了或许也看懂了。
不过这里面有处天然的大石洞,也是当年刚上山时,无子卿一时无事随意逛逛,便无意中进入的。
石洞内没有什么奇珍异宝,非常空旷,面积相当于整个院子,顶部有个小口,所以空气流通正常。洞口旁刻了一幅画,画里尽是描述神仙战魔兽的故事。共为四格,一为魔兽聚集在天庭门前叫嚣,二为魔兽和神仙对打的场面,三为魔兽首领和一位仙人同归于尽,四为仙人灵体置寒洞吸收灵珠。
这情景有点像4000年前的神魔大战的故事,但是最后的部分又有些差异,广为流传的是混沌神使和魔兽同归于尽后,灵体具损,再无此仙。如何这灵体能吸收灵珠,而且细看,每一个灵珠里都有一个人,他们的相貌和仙人一样,只是穿着各异。可以看到,有穿远古时期的兽皮,有现时的江湖人士装束,有露臂露腿的奇装,真真神奇了。不知哪位前辈留下此作,想象力异常丰富。
除了画,此洞最奇的是,无论外头是白天黑夜,到了这里,四季白昼,这光是从哪里来的?这是无子卿琢磨了十几年也找不出的理由。至此,此洞就成了无子卿的秘密藏身之地,到了这里,犹如回到了家,这是自己一个人的家,现在已经摆放了母亲和自己的几个物件,地上铺了两张垫子,架了一个案台。
把手中的琴放到案台上,靠着垫子坐下来,伴着微醺和回忆,十指轻挑细捻,欢快的儿乐如调皮的小孩满地跑,每一个音符如最原始的天真活泼,在洞里散播快乐的种子,于是嘴角也微微掀起,眼里染上一抹晶亮,笑意不由自主,一曲终了,洞里的欢乐之音还未散去。
无子卿眨了眨眼,又渐渐眯了起来,迷离半闭着眼睛,像无数次熟练的样子,悠扬舒缓的调子如春风吹拂大地,如流水潺潺铮铮,一个轻微的变调,转而变得情浓意切,眼前又似乎出现了母亲朴素清秀的脸,满眼情谊的温抚着手心里的玉梳,只是那赠与之人早已不知所踪,徒留念想。
琴声悲切似在和鸣,一股悲愤之意如剑响彻长空,五经六脏渐渐震荡起来,内气经脉也如波涛的海水一浪接一浪。此时无子卿感觉内功有隐隐突破的迹象,忽的睁开双眼,凝神聚气,丝丝白气从头上溢出来,额头鼻尖渐渐潮湿。只是这次情况来的过于凶猛,身上不断发出蓝光,光圈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了一个罩,把无子卿和外界隔离开来,隐隐约约,头顶两侧居然伸出了两个弯弯的角,无子卿毫无发觉。
几刻钟后,内力经脉慢慢理顺才停歇下来,头上的角也慢慢缩了回去。轻吐出一口气,身上的蓝光已然消失。这次竟在短短时间内就突破了三层,内功比平时增强了好几倍,只觉得内丹愈加实,而身体愈加轻盈。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连跳三级突破的情况,虽然目前看不出来有什么影响,也只能待后续再观察观察。
呆了大半夜,只怕还有两个时辰便天亮了,于是又抹黑回了房,稍稍歇下。一觉便睡到了中午,许是昨夜喝酒的作用,师兄也才刚吃完早膳。
“师兄早”无子卿从凳子上坐下。
“早,今日下山几时归?”擦了擦嘴,咽下最后一口,林飞轩开口问道。
“无事耽搁的话,后日能回”拿起一根调羹,无子卿舀起一口。
“嗯,我先去练剑了”林飞轩应了一声站起来。
午时已过,无子卿半使轻功,走走停停地到了熟悉的集市。卖菜的大娘如今老了,已换成了勤快的儿媳;跟着父母卖酒的小兄弟已经及冠,搬起酒来更加得心应手;福新酒楼的老板如今也只是个甩手掌柜,抱着出生不久的女儿逗乐;童大娘隔壁的花架子早已拆了,文大叔家门前供儿孩玩乐的沙堆也只剩下一半...一年又一年,镇子似乎变了样,又没有变样,这里一代代相传,时间延长了生命,也把生命掩埋。
还是老地方,一踏进制香阁,伙计迎了过来。“无公子,今年又回来啦,还是老样子?”
“对”熟门熟路地环顾四周,倒是没什么变化。
“好嘞...一包棠花香灰烬,三支小香和一打纸钱”包装好递给无子卿。
“有劳了”付了银子,手揣着走出了门。
沿着弯曲的小巷,拐到了一个转口,旁边就是一户中等大小的院子后门,后门乌木有点老旧,一年没打扫,又积了一层灰。“嘡”一声开了锁,门“吱呀”推开了。院子里的棠花树下堆了层层叠叠的树叶,偶有飘落在旁边的水缸壁上,黏在长椅上的,已然干涸褪色。从大堂到睡房,到厨房都打开通了下风,久不住人,物件都铺了浅浅一层灰,便提着桶,打水,把屋子都清洁了一遍才作罢。
已是近黄昏,趁着间歇的空档,买回来一些食材。忙碌间做了两菜一汤,再准备了几块母亲喜欢的云锦糕,水晶糕和水果。做完已经夜幕降临,从正门中央的棠花树下挖出了一坛酒,倒在大碗里,香甜沁人心脾,等所有的祭祀用品都准备好了,便都摆在了院子后方一个墓碑前,碑铭:母亲秋婉婷之墓。把点燃的香正正的插在墓碑前的香炉上,又拿出纸钱烧了起来,纸钱烧的火红,艳丽,化成一卷一卷白烟飘走,最后渐渐熄灭,成为灰烬,只是灰烬忽然随空中转了一个圈,空中闪过一个黑色的人影拐向院门后方,接着又有两个人影出现在屋顶上,迟疑地左顾右看。
对视了一眼,跳下了院子,稍年长的看到无子卿,“兄弟,有看到一个穿黑衣,手上流了血的人吗?”
“没有”无子卿一脸平常地回应。
“丧气,居然让他跑了”年轻的啐了一口,便和年长的一起飞上房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