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佐拉的家,位于长岛的别墅区内,距离曼哈顿只有三四十公里,几座平缓的小丘陵,高大的落叶树木,掩映着一座座精美的别墅,不远处就是沙滩和大海。
这里富豪云集,房价高居全美之冠,维佐拉的前夫,是一家投行的老板,在长岛有几处房产,离婚之后,这处别墅就判给了维佐拉,而这里就成了‘营地篝火’志愿团的活动场地。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温度不算低,在导航的引领下,我开车沿着海岸线前行,很快就到达了这座临海别墅。没有围墙和大门,只有一些灌木围绕着一片草地,别墅是一座左右对称的美式三层楼建筑,每层的面积至少三四百平米,外观看起来挺简朴的。
我开车进入停车场,走进楼房的门口,是一个不大的接待厅,有一个小小的吧台,一位年轻的女孩站在台前,身后有一个大男孩正在擦拭一面壁画墙,那个墙面是用细小的马赛克瓷砖拼接好的图案,是一幅海边篝火图,人们围着篝火跳舞。上面文字标注是‘营地篝火志愿团’。
那位女子问道:“您好先生,请问您找哪位?“
我收回了打量壁画的目光,说道:“我叫郝,阿梅女士约我过来的。“
那女子说道:“哦,是的,郝先生,阿梅已经交代过,皮特,你领这位先生进去吧。“
那位叫皮特的男子放下抹布,领着我进入了别墅的内部,穿过一道门,眼前是一个向南的玻璃大厅,明媚的阳光充满了房间,里面已经有十几个男女,中间放着几个大桌子,周围还有一圈沙发和茶几。有站着切菜的,有坐着串肉串的,有正在揉面做面包胚的,还有正在腌制鱼肉海鲜的,热气腾腾,一片忙碌交谈的景象。
我很快就看见了阿梅和维佐拉,他们正在把肉串放到托盘上,看到我进来,连忙向我招手。我向她们打招呼:“好久不见了,维佐拉,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好的一处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啊!“
维佐拉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梳成发髻,很高雅,她笑道:“你要是喜欢,这里随时欢迎你,这里是一个大家庭。“
阿梅今天穿着粉红色的绒衣,围着一件厨师围裙,脸上红扑扑的,忙的出汗了。她上来挽住我的胳膊,笑道:“既然郝先生都到了,就让大家伙儿都歇歇吧,来来,给你换上工作服!“这个娘们,居然准备把我当大牲口使用!
维佐拉笑着打了阿梅一下,“别听她胡说,都已经准备好了,三点钟就会开始烧烤,外面已经开始生火了。“
人们收拾好食材,整理好走出玻璃大厅,外面是石头铺设的院子,一道小小的栅栏外面,就是金黄的沙滩,远处是蔚蓝的大海,这里是一片海湾的内海,海面非常平静,只有很小的波浪,微风带来了海洋的味道。
烧烤炉中的炭火被点燃,PARTY正式开始。聚会一共有三十多人,男女老少各种人都有,这个聚会没有酒,也没有人抽烟,烧烤好的菜肴就端到一排自助餐盘中,随个人喜好取用。饮料只有矿泉水和苏打水,食物也不用辣椒,油脂也很少,非常清淡健康,这也符合我的生活习惯,我也不喜欢吃油腻辛辣太多的食物。
阿梅和我走在一起,拿着一个盘子,盛了两只烤肉,一些蔬菜,她给我介绍‘营地篝火’志愿团的情况:“这里的志愿者,大部分都是HIV患者,他们是最热心参与活动的人,有些人到医院照顾艾滋病病人,有些帮助情绪低落的病人,有些给穷困的病人提供食物和工作。在美国,虽然宣传上讲不能歧视艾滋病人,但实际上,他们在生活和工作中经常被欺负,被排斥,基本找不到工作!”
我问道:“那么志愿团的资金来源是什么呢?”
维佐拉走了过来,说道:“主要是一些基金会的拨款,在美国有三百多万HIV患者,我们这样规模的志愿团有很多,所以基金也不够用,只能维持日常简单的开销。还有一部分是有些团员的捐赠,就像那个女士,詹娜小姐,她有自己的一家美甲店,她会就招聘一些人去打工,还会给一些捐款。”
阿梅说道:“刚才领你进来的那个大男孩皮特,今年上大学二年级,他从小就得了HIV,原因很恐怖,他的爸爸不愿意养他,竟然把艾滋病人的血液注射给他,让他得了艾滋病!但这个男孩坚强地活了下来,至今身体也很好,他热心公益活动,是‘营地篝火’团队的骨干。后来他爸爸被抓进监狱,皮特也没有怨恨他,还到监狱去看望他,皮特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感叹道:“人们歧视艾滋病人,认为他们是滥交、吸毒、同性恋,是一帮堕落的人,受到上帝惩罚的人!这是不对的。”
维佐拉递过两盘烤土豆,说道:“是的,他们只是一些不幸的人,人们被欲望支配,总是难免做出一些荒唐事,只是他们比较不走运,得了艾滋病。那些没有得病的人应该引以为戒,更不能歧视HIV病人。世界上的HIV病人每过七八年,数量就会增加一倍,现在世界上公开数据已经有超过三千万HIV携带者,实际可能比这个数字多得多!这是一个可怕的速度!除了呼吁人们克制自己的行为,医学和生物学的科学家应该打破各种禁忌,尽快研究出治愈艾滋病的措施,消灭这种疾病,像消灭天花一样,让这种病毒在人间绝迹。这也是我,对上帝许下的诺言。”
我钦佩地看着维佐拉,这个消瘦的女人,眼睛炯炯有神,看着这些团员们,充满了爱的光辉,我心想:“这是一个圣女啊,为了拯救病人,不惜离开富豪的生活,把家捐献出来。我一定要尽量帮助她们!“
我说道:“两位美女,本人最近发了一笔小财,想捐献出一些,做一点善事,以感谢上帝的眷顾!不知道是否可以给你们团队捐献一点儿钱呢?“
阿梅鼓掌笑道:“好啊好啊,维佐拉的收入都给了志愿团,现在都不够用了。你现在是大老板,给我们捐献多少啊?“
我拿出了支票簿,在一张上写下了20万美元,签上字撕下来递给了维佐拉,说道:“小小意思,请收下,希望能帮助到你们。“
维佐拉双手接过支票,连声感谢,“郝,谢谢你,你有一颗善良的心,我们大家都会感谢你的。”说完就把志愿团的几个人召集过来,向他们说了我捐款的事情,他们过来表示了感谢,我谦虚地回应着。
其实,这点钱并不能解决HIV患者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找到一种可行的治疗方法,能够治愈艾滋病。我暗下决心,以后要捐款给国内外的志愿者团队,资助艾滋病治疗研究机构,为消灭艾滋病做出贡献。
我问阿梅:“我们国内也有这样的志愿者团队吗?“
阿梅说道:“国内有不少的,有团委组织的青年志愿者,有红丝带组织,还有联合国规划署等等,很多病人结成了互助微信团,病人们互相问候,有困难就会互相帮助。我们科研组也在鹏城建设了一个志愿团队,也叫‘营地篝火’,是为参加HIV生育的患者建立的,现在会员已经有八百多人。志愿者中有患者,也有正常人,大家一起给社会上的病人解决困难,提供需要的服务。“
维佐拉听到我们的对话,接着说道:“根据研究发现,患者的心态非常重要,积极自信,对未来抱着希望,规划好生活的病人,可以存活很长的时间,基本与正常人无异,而且健康状况也好的多;而消极恐惧,甚至自暴自弃的病人,存活超过十年都很难。其实即使是正常人,如果存在和他们一样的恐惧无望的精神状态,也不可能活太久。所以,杀死他们的不仅仅是病毒,还有他们的精神状态。“
“是的。“阿梅说道:”艾滋病毒在猿类身体中广泛存在,但是猿类很少发病,基本和正常一样,这应该和它们不受心态干扰有关,而这种心态干扰,大都来自与社会上对艾滋病人的恐惧与歧视。我们志愿者要做的,就是帮助人们了解艾滋病,消除歧视和恐惧,建立信心和希望!“
我说道:“维佐拉,阿梅,你们的工作很伟大,这让我也理解了你们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胚胎编辑试验,我以后也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对了,你们这里有Δ32变异的人吗?”
维佐拉指着一个端着盘子的中年女子,一边招手一边说道:“爱丽丝就是免疫者,她的父母是芬兰人,而且是两个染色体基因位点都是Δ32变异,是纯合子变异,这非常稀少。爱丽丝非常支持我们的基因编辑研究工作,而且她还是无偿血液捐助者,造血干细胞捐献者。”
一个人的基因,一半来自父亲,一半来自母亲,两边都有Δ32基因,如果两边都发生变异,就是纯合子,在变异人群中,也只有不到10%是纯合子,在北欧的白人中也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比例,这种变异可以完全免疫各种艾滋病。只有一个基因位点的变异者,叫杂合子变异,只能免疫HIV-1型艾滋病,对HIV-2的免疫的能力就差一些,不过这些人比例比较高,接近北欧白人的10%。
HIV-2病毒很少见,只在西非地区比较多,国内只发现了少数几个。HIV-1的发作速度和毒害性远远超过了HIV-2病毒,HIV-2病毒繁殖比较慢,毒性小,基本不太会影响人的寿命。而感染了HIV-2病毒的患者,往往对HIV-1有了免疫力。所以,有些机构研究用减毒的HIV-2病毒做疫苗,植入人体以免疫HIV-1病毒。不过这也真是个危险的方案,一旦免疫失败,HIV-2也会带来艾滋病相近的后果。
这家研究机构还征集了很多志愿者,他们自愿植入了HIV-2病毒,并开始试验是否对HIV-1免疫。我对这些志愿者报以最大的敬意,这世界上总有一些勇敢者,为人类奉献一切,他们是人类进步的源泉!
爱丽丝走过来,她皮肤白皙,头发淡金色,过来拉着维佐拉的手,靠在她身边,虽然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可还是性格有些腼腆,不善交际的一个人。我们互相介绍之后,我问道:“爱丽丝,你的血液是否会对艾滋病有疗效呢?”
爱丽丝说道:“我的血液是专门捐助给艾滋病治疗医院使用的,全美国有五个和我一样的Δ32纯合子变异血液捐助者,我们的血液对有的艾滋病患者非常有效,可以大大缓解病情,但有的效果不大,这应该是与抗体是否符合有关系。因为欧洲有两例造血干细胞移植后,治愈艾滋病的病例存在,所以我的造血干细胞被医生拿来研究。不过很难发现有适合移植的对象。造血干细胞移植,必须基因契合才能减轻排斥反应,不然植入的干细胞很快就会被杀死。而造血干细胞的契合,往往是几万人才有一个是合适的!到现在我还没有遇到一个适合移植的。”
我又问道:“那你的这个纯合子基因遗传下去了吗?”
爱丽丝说道:“没有,我的两个女儿没有遗传纯合子基因,因为我的丈夫不是Δ32变异者,女儿们只有一个基因位点有突变,属于杂合子基因,只对HIV-1有免疫作用,不过也很难感染爱滋病了。听维佐拉说你们的基因编辑试验,可以制造出纯合子的基因变异,这是真的吗?”
我看了一眼维佐拉,她点点头,看来对爱丽丝可以绝对信任的,我说道:“是的,我们制造的胚胎都是纯合子的基因,基因编辑引导环把两个基因位点的CCR5基因都删除了。33例中只有一个是杂合子,应该是引导基因的问题,我们还会继续试验,以确定准确性。”
爱丽丝道:“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那么,他也会和我一样免疫艾滋病了吗?”
我说道:“从来没有生下这样的婴儿,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应该是可以吧!只是这个试验,需要得到伦理道德委员会的批准!”
爱丽丝问道:“如果他们一直不批准呢?那就一直不试验了吗!”
是啊,如果不批准,到底做不做了呢!
道德委员会的批准!
想让一帮官僚承担责任,估计极大的概率是不可能通过的,一百年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就这么什么都不做,让艾滋病人在绝望中死去吗?
就这么什么也不做,任由艾滋病发展,让三千万艾滋病人变成三亿,三十亿人,最终会轮到我们自己,轮到我们自己的孩子们,有一天如果他们也得上这种病,也在绝望中等死吗?
不,我不愿意。
我看到维佐拉和阿梅的眼睛中,也有一股倔强的神情,我知道了我们是同道者。
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必须有人去做。至于这么做正确与否,是否符合伦理道德,就让历史去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