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张涵舟感觉自己的肺腑已经开始燃烧,灵魂开始叫嚣,心里的那团火那团冰在对撞,在撕裂。他猛地抬起头嘶声怒吼起来。
这声音像是巨雷,劈在这个空间,劈开了血神宫宫主的怒火,劈开了这个断头台的凶煞,也劈开了张涵舟的内心世界。
他记得,某个生灵悬吊在空中挣扎,从生存到死亡的瞬间,他自己脸上的狞笑!
他记得,某个生灵在火焰里张皇嘶叫,在疼痛中一点点等向绝望,他自己内心的满足!
他记得,某个生灵在麦田里求饶,指着自己的肚子,企图用另一个生命获得一点生机,他眼中的贪婪!
什么叫万年魂!将一个个弱小的灵魂捕来做俘虏,从魂奴开始,吸附凝聚,一步步将散碎的弱小凝聚成完整的强大。
他,是杀人者!
最善取魂的,是他!
他,不是张涵舟!
他看着被自己震碎一地的捆缚自己的绳索,看着瘫坐在断头台底下恐惧失神的血神宫公主,一声长啸:“谢谢你,唤醒我!”
他像只巨兽,俯视着世界,他像恶魔,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眼光看着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猎物的血神宫宫主。
血神宫宫主花容失色,一张脸瞬间老了几十岁,脸上的皮肤颤啊颤啊,一点点把褶皱在脸上堆出岁月的痕迹来。
“宫主,马上行刑吧!”
有个扶着她的人在她的身边提醒她,她惊吓之余,忽然笑起来,她嚯地挺起腰杆:“成了!摆老君炉。”
“是!”
东风起,从视觉的边缘,噗啦一下起了一点小小的火苗,像条虫子一样,半死不活地在爬。
断头台上的刽子手和围观的人早退了个一干二净,血神宫宫主却飒飒地站了起来,有几个还誓死捍卫她的人拥在她的身边,张牙舞爪的,在忙乱着。
有人递给她一把扇子,血色桃花扇,带着渲染的红点点。
有人递给她五彩的琉璃,赤橙红绿青蓝紫,绚烂的在她的掌心里流转。
还有几个人抬来了一个精致的八卦炉。炉顶上有大红的符咒。炉子里,有熊熊的火焰。
此时的张涵舟,又恢复了张涵舟的意识,他想不起刚才是哪句话刺激得他发了狂,还激发了他脑海中的记忆。可那只是刹那。刹那后一切归于平静。然而他的心却无法平静。
他真的是邪术修行人!
但他顾不得多想,他得先摆平了眼前的困局。
他借助那刹那的威力,又吼了一句:“你唤醒了我,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可他的声音再没有了刚才那种雷霆万钧的威力,有点软绵绵的。
血神宫宫主却只是笑着,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可以堆出一座巴比伦塔。志得意满地笑。
张涵舟忽然有个疑问,刚才那一刹那的记忆,是真的吗?
周围有风声,水声,有金属的撞击声,一切好像又来了!
巫术,阿布舍,筱绡,血神宫宫主……
这些连不到一起的元素到底在昭示着什么,张涵舟像是个没了剧本的演员,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凑剧情。
打吗?怎么打?
看血神宫宫主的架势,应该是巫术对战!巫术,怎么战?
张涵舟摸了摸自己肋下,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八卦炉的火烧得越来越旺,离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炽热的温度,张涵舟感觉皮肤都被烤得很痛。
“张涵舟,你姥爷整天说的,就是一个善字,不害人,在你,怎么就那么难呢?你有没有想过,你姥爷知道你杀人,得多难过?悬铃死的时候,你姥爷唯一想要调查的人,就是你啊!他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明知道这是张戴玲的计谋,明知道会被深渊压制,却依然辛苦抚养你七年。那七年里,你姥爷食不知滋味卧不能安心,一点点精雕细琢地喂养你身体长大,喂养你灵魂正美。你是不记得,你晚上做了噩梦哭醒了,姥爷就就紧紧抱着你,悠了你一个晚上;你是不记得,你有一段时间腹泻拉稀,林子里有一种败酱草,你姥爷就大冷的天跑到林子里挖败酱草根给你……”
血神宫宫主的身边,有一个女子,用一种苦口婆心的妈妈腔调在说着,但张涵舟看不清她的脸,他看不清宫主身边任何人的脸。
一开始,还像是背诵课文,张涵舟只是默默听着。后来,这个女生感情越来越浓烈,张涵舟渐渐产生了共鸣。
姥爷,对张涵舟,曾经是呼吸一样的存在。
姥爷对张涵舟的疼爱,用那句古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吓着”完全不够。
小时候的张涵舟,皮得跟猴子似的,野的敢在林子里追野兽。姥爷又不敢撒手,又不愿过于约束他,就教他射箭,捕猎,教他各种自救方法。
这反而更给了他偷着往林子里跑的机会。就有一次,他趁姥爷不注意,又去林子里追野猪,结果把一只野猪追急了,野猪反身过来追他,也幸亏他伶俐,嗖嗖两下爬上了一颗树。
爬上去他才发现,这棵树另一侧已经中空,再向其他的树跳跃已经来不及。他马上发出了呼救的呼哨声。姥爷只要发现他不见,不管在忙什么,都会先找到他。
野猪在树下撞树,他就在树上射箭,一箭射中了野猪的眼睛,紧接着又一箭射中了野猪的心脏。但他到底人小力量微弱,没有一箭致命。
那野猪发了狂,砰砰砰不要命地撞树,树干脆弱,啪一下子折断,他从树上掉下来。那野猪红了眼,嗞着獠牙冲过来,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胳膊,獠牙还刺穿了他的肋骨。
他咬着牙,将手里的箭刺向野猪的咽喉。刺,是刺着了,但野猪并没有当即毙命。那野猪受痛,拖着他在地上狂奔。
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野猪的牙给撩出来了,他拼了命地抱住野猪的獠牙,做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时,只听嗖吧嗒一声箭响,他只感觉一阵心安,果然,只听碰一声,野猪的心脏上,离他的小手不远的地方,稳稳地刺上了一根尖利的箭。
野猪噗地一下倒地,不动了。
而他,远远地,看着姥爷狂奔过来,他的鞋已经跑丢了,他的裤子上有好几个被树枝刮破的洞,他跑得太急了,被一根树枝绊住了,栽了个大跟头,可他嗖的一下爬起身,三步两步冲了过来。
他伸着手,可到了跟前,他却扎煞着手,不敢抱张涵舟了,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小舟,我的小舟啊。”
他声音哽咽,他的脸上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一脸的湿润,把苍老的褶子打出一个印记一个印记。
“抱。”张涵舟只说了一个字,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果然在姥爷的怀里,村里的花大娘唠叨着:“这可真是你的心尖尖儿,快放下吧,孩子做手术,你抱着,孩子睡了你抱着,这孩子都醒了,你就放下吧。不然影响他恢复。你也一天一夜连口水都没喝了。别等到孩子好了,你却倒了。”
这就是姥爷的压制吗?
别人不知道,他张涵舟再清楚不过,姥爷,是拿命在爱着他。魂界鼻祖,能这样爱一个邪术修行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