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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火

三年后,一位年轻人,衣衫褴褛,胡子拉碴,身上的长毛,从不梳洗,却是长得整齐有序,错落别致,黑黄相间,此刻,那些毛儿,正随风飞扬。

这位年轻人,正是玄龙,但与当年那位玄府的少爷相比,早已判若两人,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的皮肤干燥而黝黑,仿佛布满了天地间的风霜,眉宇间,尽是沧桑。他的毛絮飘飞,头发更是如同疯长的野草,已披肩了,他的手脚更修长了,却是孔武有力,举手投足之间,席卷起疾风阵阵。

他的手里,拿着一支木叉,犹如海王的三叉戟,在艰难而饥饿的路途上,此戟,是用来叉鱼的,有时也用来打猎,或者当做手杖,又或者用来抵御敌物,此戟,是玄龙手里的武器。

他的腰间绷着一只布囊,里面包裹着一些物拾,那是一些秘物。

他带着一头金豹,走在苍茫的天地间,孤独,苍凉,但他的目光里,蕴含了不可撼动的坚毅。

金豹的身上,钢刺般的金毛,历经风吹雨打,也已略有锈迹,但光彩依旧,近看,却见锈迹,远看,光彩闪动。

历经风霜雪雨,越过千山万水,走过苍茫大地,这一人一豹,终于走进了一片荒草之地。

老道所说的枯草之地,应是这里了,中间有一棵孤树,没错儿了。

玄龙不知为何要听老道儿的话,历尽千辛万苦,百般艰险,去追寻这一片枯草之地,仿佛源自内心最深处的一个声音,冥冥之中的一个使命,令人欲罢不能,听从召唤,不惧生死。

这片枯草,只是一片枯草,一株孤树,也并无奇特之处,为何这老道儿要我千里迢迢的来到此地呢?难道此地暗藏什么玄机?

然而,目力所及,皆是枯草,孤树,黄土,玄机又何在?

风中的玄龙,喃喃自语,暗想着这些思绪,再想起白髯老道的话儿。

或者他的话有着别样的深意?这一路来,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天雷的轰击,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条命,难道还要在此处枯草丛中挨饿受苦?

望着自己身上随风飘动的毛发,玄龙满怀惆怅,拯救世界?拯救人类?一路来,看不到一个人类的踪影了,就连最后一个人类的我,现在都变成了一个猿类了。

此时,远古的风,吹过枯草丛,发出了嘶嘶的声浪,茫茫的枯草,犹如海浪般,起伏,涌动。

一群血鼠,从草丛窜出,匹匹大如野猪,浑身乌黑,红的大眼,突出眼眶,黑刺般的毛,根根竖立,像是持矛拥盾的阴兵,犹如黑潮涌动,向玄龙猛扑而来,大有把玄龙和金豹瞬间吞没之势。

势不可挡,猝不及防,玄龙眼看形势不妙,瞄准草丛孤树,撒腿便跑,向孤树逃去。

此株孤树,单独一柱粗壮的树干,撑住大地,足有十人合抱之大,十丈之高,顶端树枝撑开,长成了一个巨大的树冠,远看,此树犹如一把巨伞,呈顶天立地之势,犹如擎天之柱。

玄龙身如灵猴,攀树而上,瞬间爬上顶端树杈,藏身起来,树下不远处的枯草中,豹鼠之战正激烈,玄龙露出半个头颅,含笑而观之。

这些年,在杀机四伏的路途上,玄龙悟透了逃,逃,是绝妙的保命之招,精准的逃,深沉的藏,便是胜利。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保住有生力量,有机会再打。远古的人,如是说。

打不过的时候,逃他个天荒地老,同敌手试比命长,看谁活得过谁,这也不失为一种绝高的智慧。

金豹接连撕裂了几匹血鼠,自知寡不敌众,在被凶神恶煞的血鼠军团的黑潮淹没之前,也逃至了树上。

血鼠如阴兵,如潮涌,起于枯草丛中,不断的涌过来,包围了孤树,但它们却见孤树而止,望而却步,全张大了红的眼,怒望孤树上的玄龙与金豹,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

如此汹涌的血鼠军团,足以投鞭断流,奔涌孤树而上,而它们却是望孤树而却步,只围而不攻,不曾靠近孤树,甚是怪异,似乎此株布满粗糙的血红鳞片般树皮的孤树,隐含着某种邪的力量,令血鼠心生惧惮,不敢靠前,只怒目远观。

不久,血鼠军团悻悻而退去了,隐没于枯草之中,消失了踪影,只剩了几匹撕裂的血鼠的皮囊,凌乱的丢弃在野地上,乌黑的血,星溅在枯草上,只一瞬,黑血化为虚无,无痕无迹,地上的血鼠的皮囊,也瞬间枯竭为干尸,无形中,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干了一切水分,令一切事物干枯掉。

世道不平,天下多生异象,物种尽灭,怪象百出,玄龙是见怪不怪了。

目力所及的枯草,已呈枯死多年之状,然而,这棵孤树,却是枝繁叶茂,极其茁壮。

玄龙与金豹,藏身于树冠,直到日落时分,方才被辘辘饥肠所唤醒,在这些遁逃的年月里,饥饿一直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魔,如影随形,一路伴随着玄龙,侵蚀着他的意志。

饥饿是很可怕的,它可以令人疯狂,令人忘记一切的伦理道德,践踏人间的一切良知,丧失心智,铤而走险,远古时,便有易子相食之事,可见饥饿的恐怖。

万万没想到,枯草丛中的玄龙,这一饿,又是三年,每日只靠饮用几匹血鼠的血而活着,只能这样子维持住生活,逃出去是不可能逃出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逃出去的。

枯草疯长,无边无际。

每夜狂奔,徒劳无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有朝一日,我定要好好吃一顿肉,找一位美人,好好睡一觉。

玄龙临风而默想,暗暗下定决心。

入荒草,枕寒风,宿孤树,如此过了茹毛饮血的三年时光,这一天的黄昏,玄龙终于等来了一个启示。

手腕上带着的玉手环,发出了“duang”的一声,玄龙轻摇手腕,空气中凭空显现出了一个屏幕,屏幕上显现的是一个燃烧着的“火”字。

且说,这个玉手环,其实并非全是玉制的,而是由二十四节金属片相互紧扣链接而成的一个环,环的中间是镶嵌了一只玉质的眼,犹如神眼,乌黑的眼,深邃,无底,像是无尽的深渊,在凝视着人间的一切事物。

这便是当年在山洞里,白髯老道送给玄龙的物件,是一件古老的器物,能接收信号,显示信息,可是,这个玉手环,足足静默了六年之久,路途三年,枯草三年,许多次,玄龙都想将其扔掉了之。

直到这个血色的黄昏,才发出这么一个“duang”的一声,呈现出一个燃烧的“火”字。

难道这是老道儿给我的提示?有何深意呢?火,是用来烧物的,所要烧何物呢?难道老道儿要我一把火烧尽此片枯草地?那么,我岂不是要被烧成烤乳猪吗?老道儿啊老道儿,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玄龙凝视着空气中的“火”字,再仔细一看,跳跃的燃烧的“火”字下面,还有几个小字,写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些小字,也燃烧着,跳跃着,在空气中,犹如精灵一般。

玄龙想起,小时候读书,曾在一部古书里,看到过这句话,是一位古人说的,大意是说,一点火星,可以燎尽一片草原。

难道真的让我烧了这片枯草?连我一块烧死吗?

也罢,横竖逃不出这片枯草丛林,还不如一把火把它烧成灰烬,我看是它长得快,还是我的火烧得快!

我可以逃至孤树上,树高十丈有余,火应不可烧着。玄龙暗想。

当残阳如血,火烧赤云,玄龙下定决心,要放火燎原了。

玄龙从枯的地面上,抓起了一个光滑的石头,用力道将其砸向地面上一块更大的石头上,两石相撞,一声巨响,碎成细石横飞,同时发出几道火的光线,几颗火星,掉落在枯草上。

不一会儿,枯草丛中,冒起了缕缕青烟,北风起,青烟飞舞,青烟之中孕育了火的魔胎,蠢蠢欲动。

青烟飘了一阵,火,燃起来了。

火随风势飘动,瞬间变为熊熊烈火,以孤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不多久,便呈现了燎原之势,势不可挡,烈火所到之处,一切灰飞烟灭。

火。

大火。

漫无边际的大火。

枯的草,发出哔啵之声,浓烟滚滚,在烈的火之中,魂消魄散,化为灰烬,飘忽于天地之间,而灰烬,是死掉了的枯草,是枯草的精魂。

血鼠遭了秧,受了惊,犹如一股汹涌的黑潮,涌向了远方的天边。

天之边,残阳如血,赤云狂舞。

火的光,残阳的光,交相辉映,映红了玄龙的脸,金豹的钢刺一般的金毛,反射着火的星光。

树冠的玄龙,静观着漫天的大火,淡定,恬静,不动声色,金豹静静的蹲坐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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