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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昏天黑地众叛亲离 落花流水狼奔鼠窜

寿昌七年(公元1101年)正月初三,辽道宗耶律洪基突然病死。其嫡孙耶律延禧在顾命大臣、北院枢密使耶律阿思和知枢密院事耶律俨的扶持下,在耶律洪基的灵前继位,改元乾统,群臣上尊号曰“天祚皇帝”。“天祚”就是上天保佑的意思,大臣们是寄希望于这位二十六岁的年轻的国君,能够得到上天的垂顾而重振家邦。

耶律延禧生于辽大康元年(公元1075年)闰四月,字延宁,小名阿果。他刚刚降生的时候如天之骄子。由于父亲耶律濬是道宗皇帝的独生儿子,独子生孙,这在平民百姓家也是天大的喜事,何况皇家呢!江山后继有人,祖父耶律洪基乐得合不拢嘴。不但孩子的父母亲得到了巨大的赏赐,连群臣和亲属们也都跟着沾了光。可是好景不长就祸从天降。

在延禧三岁的时候,父母双双被大奸臣耶律乙辛谋害。延禧由皇家的“掌上明珠”一下子变成了叛贼的“小孽种”,与妹妹延寿一起被赶出皇宫,寄养在承奉官萧怀忠的家里。一年多以后,才又被接回宫中抚养。

翌年耶律乙辛被驱逐出朝。不久,六岁的耶律延禧被封为梁王,任太尉兼中书令,祖父道宗皇帝还设置专门的卫队来保护他。此时,大概道宗已经明白了儿子是冤枉的,产生了强烈的愧疚之心,遂将耶律濬追封为昭怀太子,以天子之礼重新厚葬于玉峰山。并把对儿子的一腔愧疚转移到孙子身上,开始悉心照料他、呵护他。大康九年(公元1083年),九岁的耶律延禧又被晋封为燕国王。

辽道宗耶律洪基到晚年虽然仍旧昏庸腐朽,但对孙子却寄予无限的希望。他命知制诰王师儒和牌印郎君耶律固担任皇孙的老师,专门辅导延禧习文练武。道宗对二人说:“当年的北院宣徽使萧兀纳,为保护皇孙立下大功,即使与狄仁杰辅唐和屋质辅穆相比,也毫不逊色。两位爱卿当以他为榜样,尽心竭力,把皇孙培养成一个有为的国君。”后来道宗觉得仍不放心,索性又直接把萧兀纳请过来,利用早晚时间对延禧进行教诲,可谓用心良苦。

萧兀纳不止一次地对延禧说:“你的父母和亲族都无辜死在奸贼的刀下,你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他们的在天之灵都寄希望于你,期望你能为祖上争光,为国家争气,为百姓造福,为他们报仇雪恨。因此你一定要刻苦学习、修身进取,对得起父母的殷切期待,不负天下百姓的厚望。”延禧当时听了也是眼含热泪、诺诺连声。萧兀纳又拿出太祖、太宗当年用过的铠仗和刀剑给他看,希望他牢记祖上创业的艰辛、守业的不易,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做个政治清醒的有为之君。然而这些谆谆教诲和良好的期盼,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像过眼的烟云一样,被一阵阵大风刮走了。延禧的成长,完全出乎亲人和老师的预料,让萧兀纳等人心痛之极。

原来这时候的辽朝统治集团,历经兴宗和道宗两朝近七十年的腐朽统治,昔日经萧太后和辽圣宗所创立起来的良好秩序,已经荡然无存了。整个朝野上下,早就成为一个腐败透顶的大染缸,每时每刻都在无情地侵蚀着每一个成员的肌体,时间越长,浸之越透,年代愈久,蚀之愈深,渐渐地就彻底改变、面目全非了。如果说延禧童年的时候,还有些道义和良知的话,那么待等他长大以后,就已经完完全全地变坏了。萧兀纳等三位座师的谆谆教诲他没有记住,却把祖父的所有恶习与痼癖全面继承下来,并且有所“发扬光大”。比如说痴迷佛道、好吃懒做、贪淫好色、荒于畋猎等等方面,均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性格变得乖戾浮躁、反复无常,经常无端发火,肆意杀人,令朝野上下不可理喻。

天祚帝耶律延禧也许从父母早亡或道家思想那里受到了消极的影响,他认为既然人早晚都要死亡,那就应该及时行乐。所以他就解着恨地玩,拼着命地乐,发了疯病一般地宣泄,得了癫狂一样地挥霍。他吃一顿饭要摆上十几种美酒、上百样佳肴,有许多尽管没喝没动,也要全部扔掉;他一夜要驭十几名美女,变着法儿地折腾她们,即或不能全部临幸,也要打得她们遍体鳞伤。他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猎,每次出猎时都要有数千名将士相陪,为他驱赶猎物,每年都有数百名士兵,在冰天雪地里冻死。在中京城郊的清风观,有上百名道士为他炼丹熬药。同时他又听取道士们的建议,征集了三千多名处女入宫,取其经血为他炼制春药。在耶律延禧的统治之下,朝政几乎全部荒废,朝议已经名存实亡。上不正则下必斜,君不贤则臣必贪。众多的朝中大臣和州县官吏,趁机卖官鬻爵、横征暴敛、勒索百姓、搜刮民财。全国到处昏天黑地,黎民百姓在死亡线上挣扎。

忠臣萧兀纳和王师儒、耶律固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忧愤交加,焦虑万分。他们多次上奏折、陈良策,劝谏天祚帝纳忠言、除奸佞,以江山社稷为重;改恶习、施仁政,做一代有为之君。初时延禧还似听非听、带搭不理,后来干脆就横眉立目、大声呵斥,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萧兀纳见了生气地说:“陛下已经即位两年,未见朝政有任何建树,脾气倒是长了不少。如今奸佞不除,朝纲不整,天灾不救,百姓流离。而汝却整天耽于酒色之中,溺于畋猎之事,连父亲的尸骨埋在哪里都不过问,你还配做太祖的子孙、大辽国的皇帝吗?”延禧听罢恼羞成怒,下令将萧兀纳赶出朝堂,发配到西南边州服役。将王师儒和耶律固各杖责五十,投入大牢。三人不久均忧愤而死。

延禧对忠肝义胆之臣既烦且恼,对阿谀谄媚之徒却既宠又爱。萧奉先、萧得里底和李处温等人趁机狼狈为奸,互相勾结,把持朝政。萧奉先是皇后萧夺里懒的哥哥,外表英俊潇洒,内心残忍狠毒。依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又身兼中书令和枢密使两职,大肆卖官鬻爵,胡作非为,势焰熏天,无人敢惹,动辄杀人灭口,被朝野上下称为“萧奉蛇”。

另一权臣萧得里底是皇妃萧氏的本家叔叔,仗着侄女被延禧宠爱,又担任着南府宰相,在朝廷横行泰来。此人弯腰驼背、个子矮小,满脸的麻坑,一肚子坏水,人称“坏得掉底”。别看此人其貌不扬,但搂钱的胆子却贼大,害人的主意也极多。他把给他送过钱物的官员都记在本子上,然后根据送礼多少荐举提拔。对于不给他送钱送物的人,他就变着法子陷害,往往一封奏折,就将其送入大牢。大将军耶律棠古为人豪爽耿直、坦荡倔强,被时人称为“犟棠古”。他听说不给萧得里底送钱就要挨整,偏偏不听邪,结果被“坏得掉底”盯上,在延禧面前摇唇鼓舌,屡进谗言,不久遭贬到漠北戍边。棠古心中不服,去找延禧评理。他气冲冲地说:“微臣忠心事主,自知并无过错,陛下何以如此待我?莫非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吗?”

天祚帝耶律延禧一听就生气了:“无怪乎别人说你盛气凌人,目无尊上,看来果然不假!你当着朕的面就如此傲慢无礼,背后说朕的坏话肯定是真的了!不杀你已经是留足了面子,你还有脸来问?来人哪!给我轰了出去!”弄得“犟棠古”哑口无言,气堵胸腔,“噗”的一大口鲜血吐出,不久忧愤而死。

而权臣李处温则另有来头,他是顾命大臣耶律俨(本姓李)的亲侄子。叔侄俩很有可能是一师之徒,他们都有寻常人皆不敢用的绝招,那就是把美貌的妻子送进后宫,主动让给天祚帝耶律延禧玩弄。李处温的妻子萧赛花极其善解圣意,开明豁达。她不仅自己对延禧投怀送抱,曲尽其欢,而且还主动把自己的妹妹、侄女甚至是姨母介绍给延禧,这让喜好猎奇的延禧兴趣大增、喜不自禁,从而也对李处温青睐有加,将其从小吏一跃而封为参知政事、北面都林牙,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萧奉先、萧得里底和李处温等人有恃无恐,沆瀣一气,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黑白完全颠倒,正邪根本不分。有冤的无处申诉,有罪的法外逍遥。延禧即位不久,就命萧得里底鞫治乙辛的余党,下令必须斩草除根。可是这个“坏得掉底”的傢伙背后收足了赃钱,就将一些死刑犯抵顶乙辛余党处斩,而将真正的杀人恶魔悄悄放走。亲手杀害皇太子耶律濬的凶手萧达鲁,就因为给“萧奉蛇”和“坏得掉底”各送了一百两黄金,不但没有被治罪,反而被重用到军中任职,一直逍遥法外。直到十年后才因为自己吃饭不顺,而被活活噎死。萧得里底放了活人就拿死人遮掩,假意将耶律乙辛和张孝杰等人掘棺扬灰,反而受到了天祚帝耶律延禧的褒奖。

由于皇帝昏庸无道、奸臣胡作非为,再加上洪水雪暴、灾害连年,天灾和人祸搅在一起,弄得大辽国民不聊生、饿殍遍野。黎民百姓不堪忍受其残暴统治,反抗的怒潮风起云涌,接连不断。乾统二年(公元1102年)秋季,就有以汉人赵钟哥为首的义军打进上京,占领了皇宫,劫走了所有的宫女和财物,连上京副留守剌瓦也被打成重伤,险些丧命。其余的守军全被击溃,四散奔逃。

天祚帝耶律延禧闻之大怒,倾朝中所有兵力血腥镇压,抓不住义军就拿黎民百姓出气,采取了绞杀、炮烙、投崖、零剐甚至是掏心挖肝等诸多残忍手段,企图扑灭平民的反抗怒火。然而事与愿违,镇压得越狠,反抗就越强。各地的反辽怒火此伏彼起,越烧越旺。大辽国这座纸糊的大厦,已经被架在干柴之上。稍有不慎,就会烧成冲天大火。而点燃这堆干柴的人,就是生活在我国东北地区的女真人。

女真是一个古老的民族,长期生活在黑龙江、松花江流域和长白山麓,多年来始终与中原王朝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辽朝建立以后,契丹贵族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对女真人实行了分而治之的政策。他们强迫一部分汉化程度较深、居住地域偏南的女真人,迁移到东京辽阳以南,正式编入辽朝的户籍,称为“熟女真”。其余那部分女真人仍旧自成部落,继续生活在东北部山林地区,被称为“生女真”。公元十一世纪中期,大约在辽道宗耶律洪基即位以后,“生女真”中的完颜部逐渐强大起来,他们统一了“生女真”的各部,成为部落联盟中的领袖。到阿骨打做完颜部首领的时候,“生女真”各部已经兵强马壮,成为了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大辽国咸雍四年(公元1068年)七月,阿骨打出生在黑龙江边一座低矮而又潮湿的草棚里,他的父亲劾里钵是完颜部落的首领。由于部落间连年的征战和长期的渔猎生活,使年幼的阿骨打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练出了一身好本事。到十一、二岁的时候,便以善射而闻名江北。有一次,一名辽朝的钦差到他家做客,见阿骨打正在摆弄弓箭,便讥笑似地说:“你一个小娃娃,拿弓箭做什么?该不是摆样子的吧?”

阿骨打闻听二话没说,转身走出帐篷,“嗖、嗖、嗖”向空中连发三箭,三只大雁应声而落,令那位钦差惊异万分,连声赞道:“奇人也!奇功也!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及至长到十八、九岁,阿骨打已经身高八尺,膀大腰圆,武功出众,膂力过人。他能拉开五百斤以上的硬弓,射中四百步开外的野兽。更兼头脑清醒,冷峻沉着,机智果敢,豪侠仗义,因而深受女真人的拥戴,在各部族中的威望很高。

原本在萧太后和辽圣宗统治时期,辽朝对各国各邦均实行睦邻友好的政策,女真人与朝廷的关系一直比较融洽。但自道宗即位以来,不但对国内横征暴敛,对邻邦、邻部也加紧了盘剥和压迫,因而引起了女真人的强烈不满。辽朝在宁江州(今吉林省扶余东南石头城子)设立榷场,强迫女真人在那里交易,以北珠、貂皮、生金、熊胆等贵重物品,换取少量的粮食和衣物。辽朝的官吏和商人们互相勾结,低价强买或生打硬要,百般欺辱女真人,稍不如意就又打又骂,甚至杀死,称为“打女真”。在辽朝统治的后几十年间,“打女真”的事情相当普遍。

天祚帝耶律延禧爱好打猎,各级官员就上行下效,经常到宁江州榷场或女真部落去,威逼女真人贡献“海东青”。“海东青”是一种个头虽小但极其凶猛的猎鹰,以白爪者最为珍贵,出产于黑龙江近海地区,能轻易抓获大雁、仙鹤和天鹅等珍贵飞禽,是捕猎者最得力的工具和助手。辽朝官员往往打着钦差的幌子,拿着朝廷的御赐银牌,到“生女真”各部落横行泰来,被称为“银牌天使”。

这些“银牌天使”来了以后,不但索要猎鹰“海东青”,还要求好酒好肉招待。吃饱喝足以后,又要找美女侍寝,称为“奸女真”。开始的时候由女真人自己派送,后来这些人来得多了,就直接闯入牧民的家中,到处寻找和奸污美貌少女,甚至连酋长们的家人也不放过。女真人忍无可忍,终于拿起了反抗的刀枪。他们在阿骨打的带领下,于天庆元年(公元1111年)中秋之夜一齐动手,将三十多名“银牌天使”灌醉以后,全部坠上巨石沉入江底,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辽朝的边官们还以为这些人被飓风卷走了,他们想不到也不相信女真人会敢于反抗。

天庆二年(公元1112年)春天,天祚帝耶律延禧心血来潮,跑到混同江(今松花江)去钓鱼。按照朝廷惯例,皇帝驾到,千里之内的“生女真”部落酋长都要赶来觐见。一日晚上,天祚帝命人摆上“头鱼宴”(皇帝钓上第一条鱼,摆酒庆贺,名为头鱼宴),请各部落的酋长们一起喝酒。酒至半酣,天祚帝命令酋长们跳舞助兴。酋长们虽然满心不悦,但慑于皇帝的淫威,不论会不会跳,反正都下场了。有几人因为年长酒醉,当场摔得鼻青脸肿,引起全场一阵阵开心大笑。天祚帝可能感到甚是好玩,让他们爬起来再跳,明显带有戏弄的意味,招致了女真贵族们的强烈不满,但谁也没敢发作。

这时天祚帝发现阿骨打正端坐在篝火之旁,便命令他下场跳舞。没想到连说三次,阿骨打竟然纹丝没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只是以斜眼微睨之,火光中面似冷铁,二目如电,身姿笔直,岿然不动,好像矗立在那里的一座金刚。天祚帝耶律延禧恼羞成怒,欲待发作,却见其魁伟异常,身带利刃,于冷峻之中透露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身后又有数十名女真勇士簇拥,一个个虎视眈眈,面似凶神。因此忖了又忖,没有吱声。身旁的萧奉先看出了天祚帝的心思,忙以手势悄悄制止。酒后天祚帝愤愤地说:“我观阿骨打面带杀气,眼露凶光,必非寻常之辈,留之后患无穷,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萧奉先闻之微微一笑,不屑一顾地说:“阿骨打就是个傻小子、愣头青,见过什么世面?懂得什么礼节?陛下何必要放在心上?若是现在就杀了他,必招致‘生女真’各部落的群起反抗,这对朝廷大不利也!”

延禧听后虽觉有理,但心中仍然愤愤不平。他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目中无人的东西!当着我的面就敢抗旨不遵,还指望他将来能够俯首听命吗?留着早晚是个祸害,还是应当趁早除之!”只想等到第二天上午就动手。

没想到次日天刚大亮,生女真各部酋长便在阿骨打的带领下,来向天祚帝磕头赔礼。阿骨打的侄子宗翰还媚笑着说:“尊贵的皇帝陛下,英明的大辽圣主,我家酋长不通文墨,又少礼节,且性情憨厚靦覥,凡事不爱出头。昨晚酒席之上若有不尊之处,都是他粗鲁无知,不谙世事所致,还望您这位大国之君不吝斥骂,予以教训才是!”一席话说得谦恭得体,态度诚恳,令爱好虚荣的天祚帝感到十分舒畅。宗翰见天祚帝的面色由阴转晴,又邀请天祚帝进山打猎,以各种山珍野味盛情招待之,酒后又找来两个钦察汗国(今属俄罗斯管辖)的美女过来陪宿。这让天祚帝乐得两眼放光,兴致大增。两天以后,就把想灭掉阿骨打的事情忘掉九霄云外去了。

天庆四年(公元1114年)九月,蓄谋已久的“生女真”各部聚会于涞流水(今吉林省扶余县石崴子屯),在阿骨打和吴乞买、宗翰的带领下举行反辽誓师大会。阿骨打对众人说:“多少年来,我们女真人祖祖辈辈就生活在黑龙江边和松花江上,这里的山林和草原就是我们的家。不管是哪家立国,谁当皇帝,我们的前辈们都送去牛马、钱财和宝物,以换取部族的安宁。可是近些年来,辽朝的统治者不把我们当人看,他们抢走我们的牛羊,掠夺我们的财物,奸淫我们的姐妹,杀害我们的牧民。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女真人就是会说话的牛马,甚至连牛马都不如!他们就是一群豺狼虎豹,是一些没有人性的野兽!他们的残酷压迫,如同套在我们脖子上的绳索,越勒越紧。如果再不反抗,只有死路一条!早晚会被他们灭族、灭种、赶尽杀绝!为了找回做人的尊严,为了我们能够活命,为了让姐妹们不再受辱,为了给死去的族人报仇,现在我宣佈:我们要举义兵、兴大业、杀辽狗、打天下!有血性的父老兄弟姐妹们,你们愿意吗?”

“愿意!愿意!愿意!”上万人齐声响应,气壮山河。

阿骨打命侄儿宗翰从誓师的人群之中,挑选出两千五百名精壮的年轻男子,组成一支“殊死军”。其中每五百人编成一队,分别由心腹战将宗翰、宗弼、吴乞买、希尹和娄室率领。阿骨打跳上一辆高大的篷车,对挑选出来的将士们说:“我们没有广阔的土地,没有充足的粮食,没有精良的铠甲和武器,也没有那么多雄壮的战马,我们现在还无法组成一支强大的军队。但我们有克敌制胜的意志,有视死如归的决心,我们就能无往而不胜!我们面对的是极其强大而又凶残的敌人,我们必须要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并且随时准备抛尸沙场!我的女真族的勇士们,你们害怕吗?”

“不怕!不怕!不怕!”将士们同仇敌忾,喊声如雷,惊得涞流河水哗哗回响,惊得一大群苍鹰飞上蓝天。

阿骨打接着说道:“不怕就好!你们就观着我的战马,看着咱们的军旗,我进则进,我退则退,只能死战,不准投降!立下战功的,是奴隶的转为平民;是平民的授以官职;是官员的加官进爵。如果违反誓言,临阵退缩,那就定斩不赦,还要株连家人,让他遗臭万年!只有这样,我军才能以弱对强,以少对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全军欢声雷动,斗志昂扬。

开完了誓师大会,阿骨打立即带着这支队伍向宁江州进发。宁江州不仅有周边地区最大的榷场,也是辽朝的物资转运基地,存有大量的粮秣甲仗等物。阿骨打决心首先拿下它,作为自己的后勤供应营地。

辽军守将耶律谢什闻之大怒,立即领兵五千出城迎敌。耶律谢什面带冷笑,耀武扬威,根本没把这些闹事的小丑放在眼里。部下将士一个个松松垮垮,哈欠连天,以为只要出城一站,就会把那群女真人吓走。

可是这一次辽军的将士们想错了!而且大错而特错!还没等他们排好队伍列成阵脚,阿骨打就振臂一呼,率领着勇士们冲上前去。因为将士们都没有铠甲,阿骨打自己也就脱光了上身,裸露着臂膀,赤铜色的皮肤肌肉隆起,瞪大的双眼放出愤怒的火光,坐下那匹宝马如一团火炭,手中那根长槊似同硕大的树干,扎里扎撒的钢须被秋风吹起,简直就像天上下来的凶神。惊得耶律谢什一愣怔的工夫,阿骨打挂上长槊,抽出雕弓,一箭将耶律谢什射于马下。主将阵亡,辽军大乱,急忙退入城中固守。

消息传到天祚帝耶律延禧的耳中,此时他正在庆州(今内蒙古巴林右旗北)打猎,以为只是一些边民闹事,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于是他诏令东北路统军司,命海州刺史高仙寿率三千名渤海兵前去救援。没想到这支队伍走到半路,即被女真名将宗翰设计诱入山林,用伏兵击败。高仙寿带伤逃走,渤海兵一哄而散。而宗翰则命部下穿上辽军服装,冒充增援队伍诈开城门。女真人在阿骨打的率领下一拥而入,趁势夺取了宁江州。

宁江州失陷的消息传来,天祚帝这才大吃一惊,感到女真人的力量不容小觑,必须认真对待。因此只好放弃了去显州(今辽宁北镇)游猎的打算,与随行的臣子们商议对策。汉军行营副都部署陶舒斡说:“女真部族虽小,但却民风剽悍。人人都能骑马,个个皆会放箭。其军力绝对不可以小觑也!如今我军已多年不练,一遇强敌,必然溃散,恐兵少不足以获胜也!依臣看来,若想平定女真之乱,须发重兵而一举击之,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方保江山无虞、社稷稳定矣!否则必将后患无穷,悔之晚也!请陛下斟酌。”

陶舒斡的话还没有说完,南府宰相萧得里底就不爱听了。他拈着焦黄的老鼠胡须,冷笑着说:“我朝是天下大国,陛下乃万乘之君,这点儿小事又算什么?你是在长女真人的志气,灭咱家皇上的威风吗?区区女真蜗族,不过几千人马,如同泥鳅翻身,能起多大浪来?我看出一万骑兵就足够了,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天祚帝耶律延禧本来就昏庸透顶、糊涂至极,最爱听的就是恭维话、奉承辞。此时虽然已经形势严峻、大难临头,但他仍然觉得国家强大无比,自己至高无上,因而对“坏得掉底”的话十分爱听。于是便依从“坏得掉底”的馊主意,命北府宰相萧奉先之弟萧嗣先为都统,命静江军节度使耶律达不为副都统,临时拼凑起八千多人马,就仓促地出发了。

由于辽朝已经承平日久,多年没有打仗了,许多人不了解战争的残酷性,听说大军要讨伐女真,以为还像往常打猎一样,或许能乘机捞点油水,抢些北珠和貂皮回来。于是不少官员和将领的家属、子女也都争先恐后,混入军中,跟随着队伍出发了,好像到宁江州榷场去赶大集。

萧嗣先带着这支杂七杂八的队伍,进驻到鸭子河(流经扶余境内的一段松花江)以北的出河店(在今黑龙江省肇源县茂兴站以南),与女真人隔河对峙。一连一个多月过去,双方谁也没有进兵。萧嗣先是因为心中打怵,害怕打仗,发现女真人势力很大,未敢轻易动作,已发信向朝廷请求援兵。而女真人这边呢,是因为没有发现有利的战机,担心不能够一战全胜。

当年十一月初的一天,北风骤起,大雪飘飞。天空中似有无数头怪兽在嚎叫、上万条玉龙在搏杀,弄得败鳞残甲漫天狂舞,雪糁雪块如飞沙走石,打得人马有些站不住脚、睁不开眼,辽军的许多帐篷都被卷到天上去了。女真名将宗翰此时对阿骨打说:“这种天气,敌必无防,我军乘虚而入,必获意外大捷!”阿骨打从其计谋,亲率“殊死军”借风雪掩护,悄悄渡过鸭子河,突然向辽军发动进攻。

此时领兵在外的辽军都统萧嗣先,正由于这种恶劣天气而忧虑,独自在火炉边饮酒浇愁发牢骚。其他的将士们不是在加固营帐,就是在躲避风雪,谁也没想到女真人会偷营劫寨。直到阿骨打带着人马已经摸到跟前,开始放火焚烧营帐的时候,他们才发觉情况不妙,但是已经晚了!“殊死军”的女真将士们勇如猛虎、狠似豺狼,进了辽营以后不管是军是民,无论男女老幼,逢人就砍,见人就杀,直如虎蹚羊群,又像砍瓜切菜。顷刻间血肉横飞,尸横满地,令人惨不忍睹。

辽军的这支乌合之众本来就没有实战经验,再加上不知道女真来了多少人马,一时蒙头转向,不知所措,只顾抱头鼠窜,不敢动手还击,不少人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刀下之鬼。七千多人马连滚带爬,几乎全部死于非命,只有五百多名骑兵依仗马快,侥幸逃脱。萧嗣先喝得昏头涨脑,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差点儿被女真将领娄室一刀剁死,幸亏两名部将死命相救,才夺匹快马向南逃走。吓得他一口气逃出去三百多里,没敢回头。之后也没敢向朝廷报告,带着残兵败将躲到长白山里背风去了。

大辽国朝廷得到前方兵败的消息,群臣莫不愤慨,纷纷上书奏议,要求查清兵败原因,严惩败军之将。还没等天祚帝表态说话,萧奉先就急忙出班,抢先奏道:“我军虽遭败绩,但多因气候所致。目前鏖战虽已过去,但败兵游勇尚在四散奔逃。如果治其罪过,恐再激起兵变,于眼下剿灭女真大不利也!况方今正是用人之时,依臣看来,不如招抚使用的好!请陛下明鉴!”

萧奉先匆忙奏议,是因为担心弟弟被杀,才编造谎言,蒙蔽皇上。好在天祚帝本来就昏庸腐朽,胆小怕事,听萧奉先一说,担心真出乱子,于是未加思考,就批准了萧奉先的奏议,只给其弟弟萧嗣先免官了事。这样的处理方法在军中产生了极坏的影响。皇叔耶律淳愤愤地说:“死战而不能记功,逃跑而不予治罪,朝廷如此是非不分,赏罚不明,还有谁去为它卖命呢?大辽国的天下完了!”

辽军连败两仗,天祚帝耶律延禧以为是萧奉先不懂军事造成的,于是便想重新选拔将帅,委以重任。但是由于辽朝多年不战,训练荒废,不但没有克敌制胜的可调之军,也同样缺乏统兵打仗的优秀将领。至于能够挂帅的人物,那更是凤毛麟角了。天祚帝思虑再三,觉得无人可用。这时他把目光落在宰相张琳的身上,顿觉眼前一亮。张琳平日里饱读诗书,知识广博,说起话来有板有眼,滔滔不绝,想必是胸藏锦绣,身手不凡。于是天祚帝耶律延禧任命张琳为领兵元帅,参知政事吴庸为副元帅,筹集粮草,带兵御敌。

宰相张琳谢恩已毕,对天祚帝说:“前番两败,俱在轻敌。既低估了女真人的力量,又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若能举我军二十万之众,实行分路进剿,则必令其左右不能相顾,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我军再合兵击之,如此则女真必败,叛乱可平也!”

天祚帝耶律延禧闻之大喜,即刻下诏,命辽西和上京两路汉族百姓,每家三丁抽二,两丁抽一,限在二十天内凑足十万大军,到指定地点集结;所有甲仗、兵器和粮草、马匹等皆须自备,否则立斩不赦。可是仓促之中,上哪里去找这么多的士兵和武器?于是种地的、打鱼的、放马的、开店的等等皆强拉入伍;切菜刀、烧火棍、打鱼叉、套马杆等等全充作武器。这十万汉军与十万契丹兵编在一起,被分成四路人马,陆续向东北方向进发。这些人一路上松松垮垮,如在上京逛集,没有一点儿士气。而那些衣衫褴褛的汉军,根本就不像一支打仗的队伍,倒如同一群群受灾的流民。

在这北进的四路大军当中,北院枢密副使萧斡里朵率领的一路进展稍快,首先进入了女真人占领的地区。但是还没等他们站稳脚跟,一队凶猛的女真人就冲了过来,迫使他们只好打了个卷毛,退回四十里安营扎寨。萧斡里朵命令在此埋锅造饭,稍事休息,待另三路人马到齐之后,再一起进攻。

当天夜里,女真名将宗翰派兵四处骚扰。他们不断地击鼓呐喊,又在其西南较远处放起大火。萧斡里朵被鼓声惊醒,得到士兵报告,说西南面人喊马嘶,杀声震天,可能是咱们侧翼的汉军已经退了。萧斡里朵出营一看,果然见西南面火光冲天,喊杀之声似阵阵渐小,怀疑友军确被击溃。而自己的营帐四周却人声鼎沸,战鼓咚咚。他担心自己单兵独进、陷围被歼,二话没说,提刀上马,率众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回去五十多里。

次日清晨,侧翼的汉军派人来联络,方知萧斡里朵已率众退却,不禁一个个义愤填膺,骂不绝口。他们决心与女真兵拼死一战,让那些可耻的契丹狗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汉人!汉兵们在都统武朝彦的带领下,与对面的女真兵战在了一起。嘿!没想到这些女真兵看着傻大黑粗、块头不小,实则头脑简单、笨得要命,怎么敌得过那些身手矫健、又有些功夫的汉族精英?这些不禁打的傢伙,不一会儿就被菜刀和烧火棍等武器打得鼻青脸肿,转身就跑。武朝彦见状大喜,率众猛追。追得这些女真人屁滚尿流,狼狈逃窜。

不知不觉,武朝彦率领着三万多汉军追入了山林。一个转弯,这些女真逃兵突然不见了。武朝彦立马观察,正在疑惑,忽然间“咚、咚、咚”一阵鼓响,无数的滚木礌石从山坡上砸来,如同山崩地裂,震耳欲聋,令疲惫不堪的汉军们措手不及,一时大乱。不少人被砸得骨断筋折,哭爹喊娘。武朝彦此时方知中计,急忙掉转马头率众撤回。不料行至山林狭窄之处,又是“咚、咚、咚”一阵鼓响,霎那间两侧忽有万箭飞来,如漫天蝗虫骤至,令汉军逃跑不及。女真人三面夹击,汉军们顿时大败。可怜这些手拿菜刀、木棍的平头百姓,怎是训练有素的女真骑兵的对手?一个个不是被穿了个“透心凉”,就是被砍成了“血葫芦”。这一路辽军几乎全军覆没,武朝彦身中数箭,只带数十人夺命而逃。

另两路辽军此时刚到,闻听前两路一退一败,吓得不敢前进,急向在后面的元帅张琳报告。还没等张琳赶到前沿、拿出决策,当天夜里,女真名将宗翰和吴乞买就偷袭辽营,放起大火,两人带着“殊死军”一阵砍杀,辽军大败。女真人乘势追击,张琳率众退走。铁骊、石惹两部“熟女真”趁机起兵,从两侧夹击辽军。辽军在女真人的三面进攻之下彻底败退,此番“四路合击”的计划宣告破产。

次年(公元1115年)正月,取得军事上连续胜利的女真人斗志昂扬,齐聚会宁(今黑龙江阿城县南白城)。名将宗翰、吴乞买和希尹等人劝阿骨打称帝立国。阿骨打再三推辞以后,方表示同意,问当以何字为国号。宗翰建议说:“辽人以镔铁坚硬,取为国号,名曰契丹。但镔铁虽坚,终怕锈蚀,久必坏也!惟生金日久弥坚,品质稳定,其色为白,光泽长久。我们女真族尚白,当以金为国号。金又历来胜铁,寓我必然胜辽,此真大吉大利之国号也!”

众将皆谓此说有理,阿骨打闻之大喜,于是宣佈立国号为金,建元收国,定都会宁,任命了各军主将和文武百官。金国政权就此建立,阿骨打就是金太祖。

阿骨打建国以后,与众将计议进兵之策。军师宗翰首先说道:“我们女真人虽然久居山林,但始终以游牧生活为主,既无稳定的休憩之所,又无丰厚的粮草基地,这对我军下步的行动是极其不利的。我观黄龙(今吉林农安)四通八达,龙盘虎踞,沃野千里,粮秣充足,而且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是极其理想的屯兵之所,当先取此处为立足之地也!”众将一听,纷纷赞同。

阿骨打遂从其计,决定兵分三路,夺取黄龙。东路由宗翰和夹古撒改率军一万,出宁江州直奔咸州(今辽宁开原北),从东面向黄龙发起进攻;西路由吴乞买和娄室率领一万人马,出宁江州奔黄龙西北,从西面向黄龙发起攻击;中路一万人马由阿骨打自己统率,出会宁,奔宁江,先取黄龙外围的宾(今吉林德惠北)、祥(今农安东北)二州。三路人马如摧枯拉朽,很快扫清了黄龙的外围,将这座辽朝重镇团团围住。

辽军此时防守黄龙的只有两万人马。守将耶律阿奴见金兵势大,不敢出战。一方面调兵遣将,凭城据守,一方面飞报朝廷,请求增援。但是还没等辽朝援兵到达,阿骨打就听从宗翰的建议,在一月黑风高之夜,命士兵悄悄堆积柴草于城下,在黎明之前发起火攻。辽军由于连日来人困马乏,加之气候条件恶劣,根本没有察觉。等到浓烟漫上城楼,墙上的守军才知道,但是已经晚了!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一霎时烧起冲天大火,黄龙失陷。

黄龙失陷的消息传来,令天祚帝耶律延禧大惊失色,竟然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在群臣的一再提醒之下,才决定举全国之力,御驾亲征,兵分两路,直取黄龙。一路以萧奉先为御营都统,耶律章奴为副都统,领兵十万,从咸州向北推进;另一路以殿前都点检萧胡笃为都统,枢密院直学士柴谊为副都统,率汉军五万,从宁江州以西向南进军。天祚帝企图采取分进合击、两面夹攻的策略,把金兵逼出黄龙,与之决战,从而一举将其歼灭。出师之日锣鼓喧天,旌旗蔽野,车仗绵延百里不绝,似乎很有气势。

没想到大军行至半路,辽军自己这边就出事了。一日晚辽军在咸州城北扎营,忽有军士来报,说大帐中架上兵器突然放光,厩中战马亦狂躁不安,嘶鸣不止。延禧惊问何故,钦天监李圭说道:“古语有云,‘厩马夜嘶喻出师不利,兵器放光寓军败不归’,此皆预警凶兆,请陛下千万要当心哪!”

然而林牙承旨郭崇韬却谄媚地说:“厩马夜嘶乃欲冲上战场,兵器放光是想斩杀顽敌。昔日唐庄宗李存勗因之而灭后梁,太武帝拓跋焘借此大破柔然。此皆大吉大利之兆,预示着陛下将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也!”

天祚帝耶律延禧听了郭崇韬的一番话,感到心里特别舒服。于是他命侍卫轰出李圭,厚赏郭崇韬,然后马上摆酒庆贺。未等酒杯端起,帐外军士急报,说有人哗变逃跑,营中大乱。延禧一急,“啪嚓”一声,酒杯掉在地上。

原来御营副都统耶律章奴历来与萧奉先不和。当晚宿营以后,他与几个心腹将领饮酒,议论起此番出征之事。部将萧延留说:“方今陛下昏庸,朝纲混乱,奸人当道,黑白不分。既无多谋善战的主帅,又无赏罚分明的军规,将士们谁能为之卖命?这些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散乱之师,若到阵前,焉能不败?我等若随之进军,恐必死无疑矣!”

另一部将萧敌里说:“将军智勇双全,足堪重任,不能领兵挂帅,却被‘萧奉蛇’辖制。如此壮志难酬、雄才难展,陛下用人何其不明之甚也!我们何必要跟他们去送死?今皇叔耶律淳文武双全,贤明豁达,实乃大辽之希望,中兴之砥柱也!我等不如去投奔他,另立朝廷,方有出头之日!”

耶律章奴酒至半酣,微醺未醉,听了二人的话认为有理,当即率领心腹部下四百余骑,突然拔营出走,跑回上京去了。

天祚帝耶律延禧闻之大惊失色:“战端未开,后院起火。京师不稳,如之奈何?不如我们立即撤兵吧!先剿灭了耶律章奴再说!”

众将闻之皆跪而劝曰:“万万不可呀!万万不可!大军远道而来,天下妇孺皆知。未经一战,先行撤退,民心必疑,军心必乱。军心若乱,敌必击之,如此则后果不堪设想,请陛下收回成命!”

延禧闻之虽觉有理,但是担心京城有失,仍然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急得直在大帐里打转,拿不定主意。这时御营副将萧统万说:“章奴虽然哗变,未必就能成事。此乃背上小疾,臣看无关大局。倒是眼前金兵肆虐,危及国家社稷,方为心头大患。我军当全力一战,先灭金兵反贼,再回京师靖乱,未为迟也!”

众人闻之,皆以为萧统万说得有理。延禧无可奈何,这才听从萧统万的建议,一面令驸马萧昱率骑兵三千赶回广平淀(在今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汇流处东南),保护后妃行宫;一面亲写书信一封,命飞龙御史乙信去找皇叔耶律淳,责令他坐镇后方,稳定大局;又一面下令埋锅造饭,天明进兵,与金兵决一死战。

没想到次日黎明天象突变,还没等辽军拔营列队,北风就卷着乌云呼啸而来,如同万千恶鬼发出嚎叫,令人胆寒。鹅毛大雪骤然间从天而降,顷刻间已落有盈尺之厚。狂风率领着雪花雪沫,打得人们睁不开眼,刮得人们站不住脚。辽军人喊马嘶,正待整队,忽然间金兵骤至。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雪亮的战刀,挟风带雪,顺势而来,直如一群凶神下凡,又似一帮恶鬼索命。辽军将士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冲得七零八落。

天祚帝耶律延禧见北风大起,金兵又至,明白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于是在萧统万等将领的护持之下,亲率侍卫亲军上前督战。辽军将士见皇帝就在身边,明白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于是抖擞精神,与金兵战在了一起。金兵虽然凶猛,但辽军人多势众,两军搅在一起,一时胜负难分。

金兵元帅吴乞买和军师宗翰率领着数千“殊死军”,如风中怪兽,雪中狂飙,保护着阿骨打左冲右突、拼命厮杀。这支凶猛的队伍如一股铁流,真是勇不可当,所向披靡。他们斩杀了大量的辽军,但由于众寡悬殊,一时难以取胜,阿骨打心中非常焦急。

正在这紧关截要的时候,军师宗翰忽然对阿骨打说:“陛下请看!那东南面的高阜之处,莫不是天祚帝?”阿骨打抬头一望,果见那片高坡之上、松林之旁,一群将领簇拥着一人,头戴黄毡帽,身穿赭黄袍,外披黄金甲,坐骑黄骠马,白面黄须,贼眉鼠眼,不是别人,正是辽国皇帝耶律延禧。阿骨打心中大喜,立即挥舞长槊,毫不犹豫地向那片山坡冲去。一路上阻挡的辽军将士沾着者死,碰着者亡,“唰”的一下,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去。待等到距离够近,阿骨打挂上长槊,拈弓搭箭,瞄准天祚帝的脑袋,“嗖”的一箭顺风射去。

按说阿骨打的箭法那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但也许是耶律延禧命不该绝。原来此时他正在小山坡上观敌瞭阵,指挥厮杀,忽见一伙金国骑兵飞也似地奔来,令他心中一急。就在他本能地一回头,想命人拦截的时候,阿骨打的神箭到了!“唰”的一下从他的头上掠过,一下子掀掉了他的头盔,吓得他呆若木鸡、魂飞天外,竟然如同傻了一般。一瞬间的工夫,阿骨打率领的“殊死军”已经冲到了跟前。那根一百多斤重的禹王长槊,如泰山压顶般砸了下来。天祚帝耶律延禧居然不躲不跑也不动,好像就在那里闭目等死。急得他身边的御营副将萧统万大呼曰:“陛下快走!此地危险!”说着不顾一切地举刀相迎,想架住阿骨打的长槊,让天祚帝脱险。可惜他虽有忠心,但哪里是阿骨打的对手?他的大刀碰上阿骨打的长槊,竟如同麻荄一般被砸掉。随后连人带马,被阿骨打的长槊打翻在地,转眼间死于非命。

也许是萧统万临死前的两声大叫,喊醒了吓傻了的耶律延禧,他摸摸头颅尚在,急忙打马就跑。身后的几名侍卫“劈里扑隆”,顷刻间全被金兵杀死。阿骨打率领着铁骑随后追来,喊杀声盖过了风嚎雪啸,吓得天祚帝不敢回头,一路猛逃。幸亏他的坐骑是一匹汗血宝马,奔跑如飞,金兵追赶不上。而他的那些亲兵侍卫就倒了霉了,纷纷做了刀下之鬼。

正在鏖战中的辽军刚才还在拼死厮杀,这时听见有人喊:“皇帝跑了!快逃命啊!”立刻斗志全无,一个个迅速掉转马头,争先恐后地向南逃窜。一支正在血战的劲旅,霎那间变成了溃乱之师。阿骨打率军乘势掩杀,辽军大败,不仅甲仗辎重丢得满地,而且尸体堆积如山。直杀得辽军如落花流水,似狼奔鼠窜,一口气跑出去三百多里,听听雪住风轻,后边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方敢停住脚步。萧奉先这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命人清点了一下人马,剩下的不足五百骑了。十五万大军几乎是全军覆没,连皇帝也差点丢掉性命。大辽国此番元气大伤,从此再也组织不起大规模的进攻了,辽金之间的博弈转入了弃攻为守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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