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炉有火,为无相火,看不到火色,触不到火身,却能感之灼热。于无数年来,犹自燃烧,不增不减不灭。
此刻,剑炉第三层,一个身影盘坐。
周遭剑意不多,只有寥寥数道,但都极为凌厉,呼啸间似要割破虚空。
要知道剑炉分三层,一层一重天,第三层更是号称可斩万道。
可知当中剑意的霸道。
而那道身影却自巍然不动,周遭剑意虽极具锋芒,却万般不近身。
此人当然,也只能是北阁首席,顾席。
此刻,有一意自远空来,意自然便是剑意,它翻转上下,如龙游走,不时破碎其他剑意,极为霸道不羁。但霸道在另一个侧面来说,也代表着它的强大,以至于周遭只剩下这一道剑意呼啸。
于某个时刻,它看到前方盘坐的顾席,于是便生了促狭心,不是杀意,却可以杀人。
它呼啸而来,空气在极短的时间如同花瓣一般向两边张开,那是剑痕,可割断世间一切物。
它甚至已经看到了那个人被切成两边,鲜血化雨而下,而后被剑炉蒸腾,而它在沐浴在血光中,体验着某种连他自己也不知何名的快感。
它看到了,但却不是血光,而是海,无边无际,瞬间将他覆盖,而后被刺得千疮百孔。
因为顾席睁开了眼,他的眼中藏着一片海,那是剑海。
于瞬间,那道剑意覆灭,当然,它没有死亡,只是在剑炉的另一边重新凝聚,却不敢再靠近。
顾席仿佛没留意到这道剑意,他双眼深邃无比,仿佛透过剑炉,看到了不远处的某件事,以及某个人,而后冷笑:“你似乎也太看得起这个小子了。”
知道的人自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不知道的人自然不会知道。
当然,知道的人自然不止顾席一个。
昆仑最南边,哪里有一个山峰,峰间有一个剑林,准确来说,那应该是石林,只是,石林笔直而纤细,像一把把剑直插云天,再加上南阁弟子喜欢在此悟剑,因形而为,因为而名,故谓之剑林。
此刻,无数弟子盘坐,如林海听涛,却沉静如镜。
在剑林西北方,不二行盘坐于一块青石上,平日所读的那本书不知被他放到了那里去。
一把剑放在了膝上,正是不二剑。
此刻,他若有所感看向云阙的方向,便笑了起来:“我猜应该很少人认为你能过,不过,我相信!”
这话仍旧难明,但自然也有人明。
云阙之上,峰顶之间。
从外面看,云深不知,照理说应是阴冷而压抑。
但事实刚好相反,哪里光照依旧,算不上多有活力,但至少算得上闲适。
峰顶树只有零星数株,越过两三棵不知名的小树便有一幽静小阁。
小阁中,靠近门口的位置摆放着一只藤制的躺椅,此刻,浪三正翘着脚躺在上面,姿势看起来有些粗俗,哪里还有身为天下第一剑的霸道气概。
他右手处有一小型沙盘,却又似乎并不是普通的沙盘,因为里面有薄雾朦胧。
如果是不二行这般细心的人,甚至还可以发现里面不时发生的细微变化。
他手中抓着一根树枝,树枝却是极为普通,应是在门口处随意折的。树枝顶端被他放在离沙盘大概十公分处,仿佛随时会点下去,想来那定然又是另一番天地。
时间缓缓流淌,浪三气息平缓,仿佛已睡着,当然,他手中树枝被他抓在手上,如剑般坚与实。
于某个时刻,沙盘的变化骤停,那薄雾似被一阵风驱散。
浪三睁开眼,手中的树枝碎裂,化作了细屑。但他显然没空理会这根被他的剑意震碎的树枝,而是看向站在门口处,衣衫褴褛的少年。
少年微笑着,衣衫上破了无数个口子,看起来应是被利刃切开的,不下百道,看起来狼狈极了,就像一个乞丐,或者傻子。
而且他笑起来也有点傻,事实上,他的确很傻。
傻到浪三都忍不住骂道:“你他妈真傻!”
话音刚落,整座云阙仿佛受到感应,云雾自峰顶团积,于某一个时刻似有一弦被人轻拨,自有涟漪向外扩散,如同钟声,往四方轰鸣,嗡嗡声不断。
那是剑意,也是剑钟,是整个剑道九重天的一部分,更形象或许可以说是家门的风铃。
门被推动,而不是被破坏,便是家人回家,于是,自发出欢悦声。
这是云阙对他的认同。
于是,它将这份认同化作一道钟声昭示整个昆仑。
北阁剑炉第三层,顾席气息微乱,无穷剑意自身体迸发,如海一般瞬间笼罩了可见的无穷远。
同一时间,剑林处,不二行微笑,自有欢欣意,他看着云阙的方向,道:“恭喜小师叔,继百年后又收获一弟子。”
而后,他膝上轻颤,咻的一声飞上了天空,划出了一道白色的焰火。
身后剑林中,无数把飞剑飞上了天空,划出无数道白色的焰火。
中阁主殿深处,有一只悬挂在云雾中的钟。
不知多少年,自沉静恍若化石。
然而在此刻,有风吹来,而且足够大。
拂动了云雾中的钟,清凉而悦耳的钟声四放。
下一刻,东阁、西阁、南阁、北阁接连有钟声传出。
在此间,昆仑钟声缭绕,久响不绝天地。
那些新入的弟子虽不知发生何时,但都感受到了必然有大事发生,自有肃穆意。
辛早解释:“那是我昆仑的天钟阵,虽是阵法,却自有灵意,据说对认可的资质会感灵而动,而传鸣音会昆仑,但据我所知,百年来只发生过一例”。
“难道…是百年前哪位,浪三的弟子?”无尘惊异。
辛早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感叹:“想不到那少年真的走过了剑道九重天,离那时,不知不觉,已经百年了。”
他似在追忆,脸上变得柔和,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刚进门的弟子,自然青涩。
现今百年走过,昔人年少未还,但历史却似乎轮回了一遭,好与坏,自然也只有历史知晓。
一边,唐冕自然替刘小闲高兴:“这家伙到底要给人带来多少惊喜”。
另一边,李小悠气息骤静,身上的气势更盛,境界竟似乎再进了一步,但唐冕却分明看到了她嘴角的笑容一闪而逝。
唐冕了然,这两个倔强的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